《灵虚引》彭喜庆

75、第 75 章

　　卫零说完以后，木成舟道：“我这有个法子，净体独门法术，九转净髓，可以将所学尽数洗净，你觉得如何？”

　　卫零心想，那我不就是人人宰割的一块羹肉吗？

　　木成舟也想到了这一点，说到：“你的艰辛，我大概能理解，但是......你想清楚了跟我说一声。”

　　卫零“嗯”了一声，在这种时刻，她没有人可以商量。

　　卫零抱膝坐在帐篷里面，没有人可以保护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究竟是要做一个嗜血的妖魔还是任人宰割的羊崽。

　　她眼眸一亮，想起上次对自己好的人，还是太后。

　　会不会，这也是局呢？

　　她的心陡然沉下去。

　　卫零不敢大意，毕竟认识木成舟也不过短短时日，岂能随随便便相信呢

　　木成舟坐在外面，心中过了一遍九转净髓的功法，会消耗大量的灵元。

　　他想起奉常最后的会面中，跟自己说，如果盒子破裂，就要说服她九转净髓，否则到最后，局面不可控制。

　　如今一切都在奉常的预料之中，看她愿不愿意了，如果不愿意，仍有下一步的计划。木成舟袖中握着绿色烟火，攥紧了又放松。

　　木成舟看着天上的星空，奉常的涅凡体质，是真正的先知，与之作对，除了生不如死，没有别的下场。

　　卫零辗转反侧。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木成舟也不着急问，一群人坐着夜辉人金簪换来的马车，平稳缓慢的往留停之地驶去。

　　卫零趴在马车窗边，木成舟斜倚在角落，二人不说话，却各有心思暗流涌动。

　　天空数道闪电劈天，惊雷滚落，大雨倾盆。

　　“去附近的城寨村落躲雨。”

　　“是，主上。”两人出去探路。

　　侍从回来禀告：“这附近没有什么城寨村落，只有....”

　　“有什么？”

　　“一个山腰上的义庄。”

　　木成舟看雨势很大，若是雨大积水，这里又近山，若是水势裹挟山泥，怕会死伤很多，“现下也顾不了这么多，我们先过去。”

　　“是。”

　　马车在义庄的门廊前驻停。

　　守义庄是一对老夫妻，看到这么多人湿哒哒的前来也没有吓坏，同意他们进去躲雨。

　　老婆婆则搬了炭火盆子进去给他们烤衣服。

　　老头指了一间屋子给他们换衣服。

　　一群人围着火盆坐下，轮流进去换衣服。

　　木成舟本来想给夫妇二人一些钱财，二人没收，说一把年纪了，要钱也没用，若是今后有缘，烧点纸钱倒是有用。

　　虽然是大白天，也是玩笑之语，但或多或少说的有点瘆人。

　　雨越下越大，外面轰然大响，山崩地裂。

　　老头说到：“嗯，准是山塌了，过不了多久，官府又要送尸体来。”

　　老太也附和了一句：“咱们老身子骨的，也干不了几年了。”

　　老头盘着手里的两个山核桃，两个浑浊的眼珠子望了望门外，没说话了。

　　卫零本来在想九转净髓的事，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还有一丝铃铛的晃荡响声。

　　她回头，看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浑身裹着白布的人，一边走，身上的雨滴流下来，汇成一条细细的涓流。

　　“阿翁，阿婆，今天有客人啊。”

　　来人把斗笠放下，轻车熟路的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露出一张被白布包裹的脸，只有一只眼睛在外。

　　卫零收回目光，老头也没打算互相介绍对方，只对着白布人说了一句，“嗯，你先坐吧。”

　　白布人坐下，甩了甩手上的水，“这么大的雨，又要淹没很多田了。”

　　老头也感慨一句：“秋后又是□□啊。”

　　白布人坐在火盆远处，只顾着看庄子里的尸体，说到：“再没人来认领，咱们就可以自己处理了？”

　　老头含混不清的口齿，说起话来还有些费劲：“按规矩是这样，不过可以再等等，毕竟十里八乡，就咱们这一处义庄，总会有人来的。”

　　老太婆子也很淡然，“嗯，快中午了，可以起锅烧水了。”

　　白布人看向卫零他们，“他们呢？”

　　木成舟起身：“大雨过后就走，绝不打扰各位。”

　　白布人点点头，“打扰也没事，不过怕你们不习惯罢了。”

　　卫零有点好奇：“不习惯什么？”

　　此时老头老太都没说话了，白布人笑了一声，露出了褐色的牙齿。

　　老太太拄着拐杖去后屋烧水，白布人也跟着过去了。

　　卫零问：“你们这是在准备做什么啊？”

　　老头说到：“准备做中饭吃，吃不完的话，我们得拿去集市卖。”

　　远远的，传来一阵肉香。

　　这味道众人都没有闻到过，浓重，鲜美，诱人。

　　大家有些饿了。

　　木成舟看着外面的雨渐渐变小，起身道，“外面的雨小了，我们先行告退，谢谢两位。”

　　老头也不挽留，盘着手里的山核桃说到：“路滑小心。”

　　众人分别上马车赶路，卫零说到：“诸侯大人，你走这么快，是不是因为，闻到了肉味？”

　　“是。”

　　“我猜，他们吃的是人肉吗？还是尸体，对吧？”

　　木成舟颔首，分了一半自带的馒头给她。

　　卫零看了一眼手里的馒头，突然就不想吃了。

　　木成舟道：“吃吧。”

　　卫零犹豫了一会儿，咬下去一口，“好。”

　　连续几日大水造成的洪灾导致周围的山庄农田被淹，大量的灾民流离失所，泥石流断裂处皆是尸体。

　　行到平坦处的集市，卖儿卖女的人家铺了两路。

　　“求求看看这些奴才，官老爷，便宜，好使，干得活多，吃得少。”

　　“五两银子，你看这手多结实。”

　　“咱这孩子胯宽，好生养。”

　　......

　　只有一个穿着白布的人，在卖肉块。

　　木成舟吩咐人去集市采补，叮嘱道：“别买那家的肉，多便宜都不要。”

　　其余人随着木成舟去集市街边的客栈落脚。

　　卫零不忍回头看被绑在一处任人买卖的人，挑帘子进了客栈。

　　一人擦身而过，被卫零反手抓住，“你干嘛？”

　　那人是个面目黢黑的小贼，甩开手就跑。

　　“站住！”

　　卫零看他跑的飞快，转头问木成舟：“都不报官吗？贼子乱行，当街卖人？”

　　说完卫零都有些心虚，木成舟不屑道：“报官？命都没了，还报什么官什么？”

　　卫零想起韩绮，她心中是最讲法的，可在这个世界里，难免有些荒唐可笑。

　　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想起不久前京城突发疫病，不也是这般萧索？

　　人间的痛苦，时时刻刻，无所不在。

　　她看着地上的枯枝败叶，乱离的人群，浑浊的水，泥泞的道路，飞絮般的纸钱，潮湿的空气和闷热的环境，伸手擦了擦汗。

　　木成舟心里想的却是，皇帝若不思国事运筹，必然有人会替他思，几个诸侯蠢蠢欲动，怕是必有战乱了，到时候流离失所尸骨如山的，只有平头百姓；蛊惑人心的邪魔外道教派纷纷林立，受苦受难的也只有平头百姓。

　　木成舟觉得，所谓混沌生天下乱，大概也是如此吧。

　　木成舟双手挑开客栈门口有些油腻的帘子：“你怎么想？”

　　卫零垂眸：“不知道该怎么说。”

　　木成舟见她不解，挑明了说道：“我是说，九转净髓的事。”

　　卫零走进客栈坐下，“再说吧。”

　　木成舟快步跟上：“也行。”

　　众人坐下点菜，木成舟一向低调不爱奢华，在这里甚至不点带肉色的菜。

　　卫零吃得狼吞虎咽，一贯的吃到把自己快噎死。

　　木成舟说到：“吃完我们去好生休息休息，你们若要四处逛逛，别出去太远。”

　　众人纷纷应承。

　　雨又开始下，大量的雨水冲刷着本就泥泞的地面，那些卖儿卖女的人都无立足之地，只能被迫逃离，留下大街小巷的孤儿。

　　这些孤儿要么偷盗要么为娼妓奴隶，性格狠一点的钻入绿林自发为匪。

　　周围盗贼趁着夜色掠劫，好些人死在林子里官道上，没人收尸。

　　所幸这家客栈的老板还有些本事，暂时乱不到这里来。

　　入夜，卫零打算出门走走，木成舟说到：“给你这个信号烟，你最想见的人，就会来见你。”

　　卫零看着那个绿烟灯，惊讶道：“你知道他？”

　　木成舟道：“毕竟我这么多岁了，年轻女孩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

　　卫零尴尬：“也不算是最想见的人吧。”

　　木成舟不多说：“你去吧。”

　　卫零收好绿烟灯的锦囊走出去，心想，木成舟润物无声，比太后还会管控人心，倒叫自己想跑也跑不了。

　　卫零走了几步，雨后的湿润草木气让她觉得松泛了几分。

　　四处乱飞的蚊蝇闻到锦囊，立刻飞走，卫零打开锦囊一看，里面还有驱蚊的艾草。

　　卫零会心一笑，真的希望，九转净髓不是在害自己。

　　路上人行色匆匆，以往这时候的集市夜晚应该是热闹非凡的，什么社戏、舞龙舞狮、放烟火，只是最近死人太多，没什么祭祝的兴致。

　　卫零看着水里漂浮的花灯和远处寺庙的香火，走到桥边，想买个花灯，结果自己身上没有钱，那花灯老板见她没钱，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花灯，抱怨道：“没钱出来逛什么？”

　　卫零真准备甩手离开，一人从后面上来，说到：“这位姑娘买花灯的钱我给。”

　　卫零回头，是一位翩翩公子，衣着华丽，为人和煦，观之可亲。

　　花灯老板收了钱，脸色一变，立刻堆笑道：“拿去吧。”

　　公子说道：“姑娘是外地来的？”

　　卫零拿着花灯，开心地笑了一下，“是啊，多谢公子。”

　　公子欺身靠近，身带橘甜木桂香气：“姑娘客气，不如我陪姑娘去放花灯吧。”

　　卫零觉得没什么不妥，“好啊。”

　　那锦衣公子手持折扇，为卫零扇风驱蚊，十分温柔，笑颜舒展：“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在下姓苏，名叫苏默，字常英。”

　　卫零说了自己名讳，苏默为她点燃花灯，放置水边。

　　苏默道：“若姑娘有空，不嫌弃的话，可以来苏府做客。我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可以送卫姑娘一匹上好的绸缎。”

　　卫零什么绫罗绸缎没见过，只是不爱身外之物，道谢：“绸缎不必了，有空择日再去还给您买花灯的钱。”

　　卫零余瞥见他的扇面上画着一副美人图，寥寥几笔，却足见风韵超然。

　　苏默道：“钱不必还了，就当交个朋友，不知卫姑娘要去往哪里。”

　　卫零信口胡说道：“去投靠亲戚。你也知饥荒满地，日子不好过。”

　　苏默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名帖，递给卫零：“我家地址在这里，卫姑娘若有空来，自然热情接待。”

　　卫零笑笑，打开名帖，一阵诡异的花香传来，让卫零渐渐晕厥。

　　苏默伸手揽住卫零入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