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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间闹剧 ...

  •   我妈没有走,她疯了似的从我手里救下了我爸这个人渣,无论多恨都要继续纠缠,到底是图什么?

      家里来了亲戚,早就见怪不怪,面对一屋子杯盘狼藉,我妈不尴不尬的边打扫,边像没事人似的和他们聊天。

      我突然觉得,没办法呼吸,不赶快逃离,我随时有可能憋死在那里。

      徐备明背着手,经过我时脸上挂着扭曲的笑意,在客厅来回绕了几圈,和我目光相撞,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示威,我不理解也懒得纠缠应付。

      大概是得我奶真传,他擅长乘胜追击和当众让人难堪,就着亲戚在场,他突然牟足劲,像疯狗似的指着我鼻子吼,说我是个打爹骂娘的败类,让我滚。

      是他先不要脸的,我也无所谓了。

      谁家还没点笑话让人看,如他所愿,我是他种下的恶果,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品尝,甭想给我贯彻老徐家的狗屁孝道,我爹不是好货我知道,我也应当仁不让,回了他句:“我要滚了,岂不是便宜了你外面的野种。”

      在他暴跳如雷的背景音乐下,我晃荡出了家门。

      我到底是老徐家的根,畜生行径简直无师自通。

      手有点抖,我靠在栅栏门口旁点上一颗烟,从我面前经过的车又倒了回来,后座的车门打开,穿着一身校服的沈席儒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手中的烟摘下去。

      皱着眉头问我:“又和你爸吵架了?”

      我盯着他,忍不住哂笑,“你搞清楚状况,什么叫我又?是他对我例行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好不好,你这种爹疼妈爱的,我跟你沟通不了。”

      抬脚走人,沈席儒跟在后面,“你要去哪,下午不去学校了?”

      我头也不回,“我要离家出走,还上什么学。”

      “徐奕洋,咱们都高三了……”

      我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苦口婆心那一套,我实在不愿意看他少年老成的样子,于是赶紧打了个手势,制止住他,“行行,停,逗你玩呢,不是离家出走,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就是心不痛快,你把我绑去学校我也不安生,求放过,让我找杨宇安疗疗伤成吗?”

      沈席儒朝后退了几步,将车门打开,笔直的站在一旁,说:“行,上车我让钱叔先送你。”

      我:“……”,好吧。

      说起我和沈席儒,那可是革命的情谊发展的早。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刚到绥中,爸妈租的是胡同里的平房,沈席儒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他还有个妹妹,叫沈灿,是个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的天真姑娘。

      对了,我爸妈奔波在外这些年,相看两厌,却也没闲着,除了我和小我一岁的老二,又生了两个,都是男孩。

      他们想要儿女双全,奈何天不遂人愿。

      今天家里两个小的,要不是提早去了学校,可想而知我家会多么的热闹非凡。

      为什么是两个小的呢,因为老二打小就在姥爷家抚养。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生两个就已经超标了,何况他俩还想生!

      所以为了应对政策,老二刚一满月就被秘密转移到了姥爷家。

      对于这件事我的看法是:自私的人无论做什么的决定,都不会认为自己不妥。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作弄,我妈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

      至此他俩终于服了,结束了人与天斗,苦叹:胳膊拧不过大腿,命里本就没有的强求不来。

      我靠着车窗,看外面的流虹树影,沈席儒侧过来问:“想什么呢?”

      我转过来看他近在咫尺的端正脸庞,直鼻薄唇,怎么看也不像动不动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

      于是忍不住揶揄他,“想起我刚到绥中那时候,被比我大的孩子欺负,你揍了他们,可你帮忙没帮到底,后来你家搬走了,我反而因为你的路见不平,挨了更多的揍。”

      老成的少年突然叹了口气后,不再出声。

      我仰头朝后摊下/身体,盯着前方的后视镜,“然后我因祸得福,练就了铜筋铁骨,爸妈竟然也飞黄腾达,把家搬回燕城,又再次和你做了邻居,你说我幸不幸运?”

      “钱叔前边药店停一下。”沈席儒解开安全带。

      我看着他,“干嘛?”

      这个裹着宽松校服的“衣服架子”,不知道是没听见我说话,还是故意不搭理我,直接打开门下车了。

      驾驶座的钱叔转过头来,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按下车窗,“沈席儒?”

      “他什么情况?”我问。

      钱叔四十多岁,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模样,平时话极少,他透过挡风玻璃瞄了一眼沈席儒的背影,回头冲我摇了摇头。

      不一会的功夫,沈席儒从药店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他打开车门,一股脑的全都堆在后车座上,而后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我的胳膊。

      “咝……”

      我后知后觉的吸口气,才发现自己左胳膊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挫掉了一大块皮,稍微回忆下,好像是用胳膊挡了下徐备明抡起的椅子。

      一想起我那个活爹,我就堵得慌。

      “哎呀,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

      本来想回他句,一点都不疼,想想还不如闭嘴。

      车子行驶到十字路口,借着等红灯的间隙,我指了指旁边坐上早就引起我注意的鼓囊袋子,那是沈席儒刚才从药店一起抱出来的。

      “这么一大包,什么东西?”

      沈席儒拿起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

      我的妈,我本能后闪,“这什么玩意儿?”

      “玩偶,刚药店充值送的。”

      “你冲了多少?”

      “两千五。”

      “……就为了它?”

      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团“黑乎乎”,拎起毛茸茸的耳朵,放到眼前打量。

      是只狗,实在是太丑了……

      怪不得是赠品,放到商场里根本不可能卖得出去,也就是碰到了沈席儒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会为了得到它“一掷千金”。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作为他刚才为我上药的报答,我决定违心一次。

      我打着哈哈,“挺少见的,别致。”

      “你喜欢?那给你吧。”

      “啊?”我有一瞬间的懵,“你可别,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啊?快拿回家给沈灿,她保准……”

      保准会哭。

      沈席儒笑着看我。

      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沈席儒:“你是不是嫌它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了……

      这无厘头的一幕让我想起大概十年前,徐备明因为生意不顺,醉酒进家门,看见客厅里玩耍得正开心的一人一狗,瞬间发泄出所有的怒意。

      他拎起我狂扇了几个耳光,然后围追堵截踢残了陪伴我两年的球球,他嘶吼咆哮歇斯底里,说他都快被生活压垮了,而我竟然还在没心没肺的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家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必须围绕徐备明的喜悲起伏他才满意,任何人哪怕脱离一丁点节奏,都会迎来猛烈的报复。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为了自我保护,放弃了自我。

      因为徐备明疯狂的认为,家里所有人都应毫无自我的爱他注视他,目光不能转移到任何其他的事或物上一丁点,他对爱和关注度的需求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希望所有人对他扭曲的情绪感同身受,并且理解包容他。

      他没有心疼理解他人的能力,这点他完全意识不到。

      徐备明是我爸,我试着理解他甚至可怜他。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

      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慢慢被同化,把自己遭受过的痛苦,原封不动的宣泄给我,或许是他人生唯一的出口。

      从他轻描淡写的谈起年幼时,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小狗被我爷当街摔死在马路上。

      我就知道:许许多多个痛苦绝望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挺过来,终是为了报复。

      爱的缺失,令他沦为一场灾难。

      越是得不到,越是会病态的渴望追求,不能得偿所愿,便换来更加疯狂的索取,甚至摧毁。

      一阵心悸,我回过神摸了摸怀里的玩偶,心想我应该放轻松,试着不那么殚精竭虑,但我又真的好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变成第二个他。

      钱叔把车停到汇丰茶楼门口。

      下车的时候沈席儒跟着下来,“你愿意坐就坐一会,但别跟着杨宇安那人瞎跑。”

      “行,我知道。”

      沈席儒还想说什么,我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你走吧,一会上课该迟到了,别在我这耽误了。”

      他眼神不放心,我意会帮他拉开车门,“我知道,你放心吧。”

      关上车门,目送着钱叔把车开走,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声,不用回头也晓得是谁。

      杨宇安二十好几的人,跟个猴子似的从茶楼的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揽住我的脖子,“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哎?徐奕洋你这胳膊怎么回事?怎么脸也肿了,我滴个乖乖……”

      我让他勒的脖子疼,脑瓜子也跟着嗡嗡响,“你再使点劲,徐备明没把我打死,你帮着他把我勒死。”

      “我天,你爸这是图个什么?真往死里打啊!”他扯过我后背看了眼,“这回又因为什么啊?”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边往里走边回他一句,“因为他出轨。”

      “啊?他——出——轨?,我没听错吧我?”杨宇安嘴没个把门,咋咋呼呼跟进来,一楼的服务人员听到他说话都朝这边望过来,我这回是真有点心堵了。

      虽然潜意识里早就默认了徐备明是那种人,但是大庭广众说出来,还是会觉得丢脸和难过。

      杨宇安看我不说话,意识到刚才的声高,冲大厅摆摆手,随后到我肩侧,“他出轨干嘛打你啊,你们家怎么这么魔幻啊,我真生气了。”

      我叹了口气,我是没力气生气了。

      到了二楼包厢,杨宇安招呼人过来,“徐奕洋,新到的“龙肉”要不要尝尝?”

      我只想找个清净的地儿待着,“随便,我喝不出好坏。”

      “你喝不出好坏是因为你没喝过坏的,嘴早在这养刁了你不知道而已。”杨宇安把单子递给包厢服务员,又嘱咐几句什么,然后走过来盘腿坐到我对面。

      “你爸到底想怎么着?他是想离婚还是怎么地,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从我认识你,你们家就开始打架,打了这么多年没人够得慌吗?”

      我头一阵阵眩晕,这几天他们俩吵架,我没睡几个小时,再加上饭没吃几口,感觉自己有点低血糖,顺着桌子躺到榻榻米上,杨宇安跟着猫下腰透过桌子看我,“徐奕洋,你听没听我说话?”

      “我妈不跟他离婚,我问过了,上次还拿一笔消费记录让我帮她诈我爸,看看钱是不是给小三花了。”

      “要我说你们家这个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妈也有问题,什么事当面对质,老跟个福尔摩斯似的疑神疑鬼,把你搅合进来天天干仗有什么用。”

      “徐备明说我妈故意在我们兄弟面前抹黑他。”我忍不住笑出声,想起他当时声泪俱下得表情,演技可真好啊。

      杨宇安忽然没了声音,过一会听他接起电话,“阿姨,嗯是,徐奕洋是在我这,您放心我看着他呢,他没跟老师请假?嘿,这小子!我知道我知道他都高三了,回头我帮您劝他,哎哎好您放心,没事没事,他现在啊……他躺着呢,可能睡着了,让他在我这休息一会,晚点我送他回去,哎好,行阿姨,您甭客气哎甭客气,哎好……哎再见。”

      杨宇安挂了电话看我,“学校那边没请假啊?”

      “没,还怎么请啊,上次办走读老师都警告了,我也不能天天撒谎。”

      “你爸妈也真是够劲儿,打架打到学校找孩子评理,你好好寄宿在学校非逼着办个走读,到底什么心理啊?”

      “我不在家,徐备明是真会动手,我办走读也是因为上次回家,发现我妈脸上有伤。”

      “让你妈报警!”

      我坐起来喝了口茶,感觉缓过来一点了,“报警没用,家暴这个事谁来了都是和稀泥,我得看着他俩。”

      “徐奕洋你都快高考了,应该和你爸妈好好谈谈,让他们先停一停。”

      “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等我有能力就把我妈接出去。”

      “这根本就不是凭你一己之力能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但是你没看见我姥爷去世那阵儿,徐备明开车把我妈扯到我舅家门口扇耳光,就因为当时我姥爷治病我舅没钱,他怕我妈忌惮我爸也不肯掏钱,说了句“那是你爸不是他爸,他当然不会心疼,姓徐的就是个王八犊子。”

      “听我弟弟说,我妈被打之后崩溃大哭,她疯了似的追着我爸磕头,求他不要再作了,那时候我姥爷刚去世不到一个星期,我不知道我妈怎么活下来的和我妈为什么……”

      我知道杨宇安听了这些有些崩溃,任谁听了这些都会崩溃,他坐直了身体,“你看这你还怎么学习?高考前还是搬出来一段时间吧。”

      “不行,我说了我得看着他们,这种情况我……杨宇安我知道你想说我有选择,但我办不到。”

      杨宇安刺溜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他俩不是小孩子,你能看他俩一辈子?”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宇安似乎受够了每次谈论到我家的事都找不到解决的出口,继而长叹口气,转移话题,“你有气无力的,是不是这几天连饭都没好好吃?”

      “是。”我立马点头。

      “不早说……”

      傍晚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沈灿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我奔来,我扭头想跑被杨宇安揽回来,“哎你怎么回事?没听人小姑娘叫你名字啊——徐奕洋。”

      沈灿走到跟前“哼”了一声,表达不满,杨宇安没见哪个小丫头片子有这副面孔,“哎?这是……这这沈席儒妹妹吧?”

      “嗯”沈灿冲他点头,然后一把将怀里那团黑乎乎的玩偶塞进我手里,转头就走,

      杨宇安被搞得一头雾水,看着沈灿走远的背影冲我道:“这孩子挺有意思哈。”

      这边正乐呵着,一转头看见徐备明的车停在院子里,杨宇安心事重重道:“一会见了你爸别跟他呛,没好处。”

      “嗯,我知道,回吧。”

      杨宇安像是不放心,伸手捏了下我怀里的玩偶,“躲着点。”

      说完才走回到前面的停车区,冲我摆了摆手。

      “躲着点”我往哪躲呢?早就习惯了躲得过初一,就得迎接十五的日子,我的生存智慧只有“硬着头皮上”。

      曾几何时,我也会站在自家门口害怕到手腿抽筋,恐惧充满暴力气息的屋子,但是后来我明白,如果我就此弱下去,那我的生活准没好了。

      就算被打倒在地上,察觉到痛苦也要尽量避免去感知,因为要紧的事情不是恸哭,而是赶快爬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我站在花园里,透过一楼的窗户看见橙色的暖光覆进厨房,女人在往餐桌上端菜,男人单手托腮已经酒过三巡,两个小男孩围坐在餐桌旁乖巧扒饭,其乐融融。

      细密的暖意钻进身体,我的心因跳动舒缓而感到惬意,然而就在这时,几道闪电骤然划破黑透的夜空,我如梦初醒,天气预报的暴风雨就快来了。

      餐厅里,他们在谈论寄养在姥爷家的弟弟,我不想打破这刻的安生,想尽量没什么存在感的经过餐厅,结果就如同掩耳盗铃,我捂住了耳朵但铃铛依然在响。

      徐备明的酒瓶子意料之中的飞过来,我知道他咽不下我白天忤逆他的那口气,他情绪激动,怒目瞪着的眼球充血。

      那样的绷紧让我失去了与之对抗的兴趣。

      形势倒转,他如同一只负伤暴走的野兽,而我变态的享受他的发狂,轻而易举的发现他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几乎让人陷入惩戒他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这么多年,家里没有一顿饭是可以吃消停的,不管大家如何隐忍,怎样尽量避免最终都会不欢而散,就像冥冥之中的一种魔咒。

      都不知道该怪谁,可能要怪就怪我们是一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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