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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腻甜 ...


  •   清晨,步溪境内鼓乐齐鸣。

      金銮殿上再度跪倒一片,这回是文臣武将不分你我的喜悦。

      百官如何料想,先前骂名满身的嘉宁凶犯能够出面指斥墨川,更不惜以死明志!

      步溪朝臣长年夹在百姓与外州间进退两难,即使发自内心厌恶诸如墨川大家那般的败类,要谨遵上意,就得端着虚怀若谷的架子。

      如今农夫斗杀案圆满审结,算是嘉宁挺身而出的一大义举。此等敦睦邦交之事,不日便会传遍七州。而步溪上下终于看到些许改变旧态的希望,届时再不必忍气吞声做老实疙瘩了。

      新律昭布,不仅是步溪王室精神振奋的喻示,亦是王城能够对七州敞开门户的好兆头。

      武将不善言辞,便俯身贴地,久叩不起。文臣大喜过望,执笏板膜拜微王英明。

      “欸,此事是千弈办得好、主意拿得好。”步长微在座上摆开手,朗声笑道。

      百官闻言越发情难自已,心中对步千弈崇敬更甚,武将亦然举手加额,再拜世子睿见。

      与众卿寒暄家常是步长微二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奈何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等着他,只好提早散朝,预备用膳。

      步千弈落座不多时,周连引手带起帘子,虚搀步长微进了偏殿。

      步长微笑呵呵挨着儿子坐下,周连端住拂尘向步千弈叩礼。步千弈睨了周连一眼,没搭理,任其跪在堂前。

      步千弈正欲起身,被步长微“欸”一声按了下来,于是正身作揖,道:“儿臣给父王请安。”

      步长微不急应他,自顾捏起一块儿软糕,趁隙塞进了步千弈嘴里,方道:“臭小子!几个月不见人,一回来就要跟为父疏远。”

      “二......”步千弈无奈咬断半块软糕,余下的放回自己碗里,“儿臣没有。”

      步长微屏退左右,只留父子二人与周连同在殿内,想跟儿子说些体己话。孰料步千弈总是离家一久便不爱讲人情,未待他开口,步千弈又将话茬扯到公务上。

      “父王,楚氏女失踪了。”步千弈拿起宫娥原先布下的食具,为步长微盛豆粥。

      “怎会如此?!”步长微愕然,接过豆粥时则不禁破颜为笑。

      “看样子,是抢了值守的锁匙。”步千弈品着今岁的永清龙井,“自己跑的。”

      “唉......还是小孩子心性。此事不好勉强,”步长微搅动玉勺,摇了摇头,“随她去罢。但愿路上平安。”

      步千弈颔首称是,捏软糕入口,草草吞咽。糕体的糖粉抵在喉间,不上不下,一时堵得他闷咳。

      步长微赶紧放了勺,边给步千弈抚背,边吩咐周连起身给世子斟茶。

      周连没费时去扶隐隐作痛的膝骨,麻利为步千弈添了茶水,继而躬腰退至步长微身后。

      “父王。”步千弈避开步长微的动作,“儿臣不是年幼小童了。”

      “那你吃得这般猴急作甚?”步长微怪道,像是替自家小儿向不知轻重的步溪世子讨说法,末了话锋一转:“千弈,你也知自己到了年岁,何时......”

      “父王。”步千弈当即打断,“儿臣身负重任,现下并无婚娶的想法。”

      步长微不受他这套托辞,喝了粥便说:“依为父看,那位雨......雨姑娘?就很不错。气度非凡,卓荦不羁,正是步溪世子妃的——”

      “父王当真如此中意雨妹妹?”步千弈道。

      “这能有假?听白歌说......”

      碗里的粥去了一半,步长微顺手取来周连备在旁侧的清茶漱口。

      “你同那姑娘还是竹马之交?多妙的缘分啊。”

      白歌确为步千弈的第二张嘴,但他不是如此自作主张之人。

      步千弈不动声色地瞥垂首恭立的周连,后浮夸拍去沾于指尖的糖粉。周连立刻递上巾帕,步千弈照旧不接,把人晾着。

      “若不然,为父做东,在宫里摆道午宴,将那姑娘请来问问。”步长微拿了那巾帕擦嘴,紧着添补:“对了,还有展凌君。上回弄得急三火四,实在怠慢了些。周连,笔墨。”

      -

      以宁手按剑柄,快步进屋。

      宁展彻夜未眠,就在雕梁画栋的殿里,看门外风吹云散、日月更迭,手边的梅子汤亦然枯坐。

      “公子。”以宁揖手通禀,“外头是些赶往王宫瞻拜的百姓,并无其他异样。”

      宁展略显疲惫,定定听着高门外欢声如雷,好半晌才问:“瞻拜?”

      “是。手上提着鲜果和糕点,说是,”以宁顿了顿,“拜神。”

      宁展不禁嗤笑。

      他转视那盏平静的梅子汤,失了冰点缀,甜汤俨如一滩乌七八糟的潲水,不仅越发难以下咽,且被热气蒸腾的仲夏烤得酸臭冲鼻。最后,兴许就是任人泼洒街边的命,浇花灌地都没份。

      拜神?

      卫子昀未必能得几日感念,坐收渔利的步千弈却是众望攸归。进城至今,步溪真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宁佳与呢?”说罢,宁展忽觉喉间沙哑,端起梅子汤昂首饮尽。

      “辰初一刻。”以宁回头望穿云洒下的曦光,“与姑娘没起罢。”

      宁展垂首蹙额,将腻得糊嗓子的甜水尽数咽了,唇齿间仍有股挥之不去的蜜味频频歪缠,令人牙痒舌燥。

      他发现,自己真没那么爱喝梅子汤。

      “柳氏可起了?若起了,劳驾她去宁佳与房中看看。”宁展不容置疑道,潜词是宁佳与没醒也得把她叫醒。

      昨夜宁展执意孤身前去大理寺,宁佳与外出归来后便与柳如殷各自歇在内院偏房。直到以宁完事进院,宁佳与房中的灯仍依稀未灭。

      “柳姑娘素来少眠,已经起了。”

      以宁心下反复确认自己听到的是“宁佳与”而非“小与姑娘”。

      他跟了宁展这么些年,摸不准用意的时候屈指可数,这会儿却要试探:“不过,柳姑娘兴许正在东厨——”

      不待他探完,宁展视线斜来。以宁颔首收声,去了东厨。

      为着案子,宁佳与接连数日不得安眠。好容易陷进一方软榻,她呵欠连天,但辗转难寐,迟迟未等来意料的人影。

      凭宁佳与如何拖沓,照白歌的气性,昨日便该将她打昏了“押”回家。对方整晚没个动静,不可谓不反常。

      窗外夜色淡了,她捱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入梦。

      梦里,是她初到山庄的景。

      四面单椒秀泽,浮岚暖翠,师父将她牢牢牵着。

      门前,一个憨傻的大块头欢眉大眼,敞开两臂迎接她;门后,冒着同她年岁相近的小鬼,个个蹑手蹑脚,目光惊喜。

      她不敢与谁对视,师父引着大块头,道:“这是熊崽——”

      “......姑娘?”

      柳如殷凑在榻前,俯身轻唤。

      “与姑娘?”

      宁佳与睡眼惺忪,头痛欲裂,强撑着回应:“怎么了?”

      “......用早膳了。”柳如殷见宁佳与的脸色无不透着寝不安席,有些愧疚。她看了眼门外的以宁,道:“元公子在等你......”

      宁佳与霎时醒神,不为旁的,只是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翻身坐起,看柳如殷系着襜衣,衣上滴油未沾,飘来浅浅的烟味。因着她直勾勾的视线,柳如殷窘迫地退了一步,似是担心将灶房气味过给她。

      “柳姐姐这便备好了早饭?那得卯时起罢,”宁佳与利索地披衣下床,笑道,“未免太辛苦了。不知姐姐身子可还好?”

      “好多了,也不辛苦。大伙不常在府中,我一个人养病,闲着也是闲着,”柳如殷一瞧她笑,也不住跟着笑,“脚踩了地,就爱沾烟火。”

      宁佳与没睡多沉,头发却乱得离谱。

      她平日不爱梳妆,然顶着比鸟窝还不如的脑袋,不得不老实坐在镜台前,挑出木拢子,耐着性子顺长发。

      管事耳聪目明,随时待命内院。乍闻偏房有声,他应时差人打好清水、备上刨花。宁佳与将将坐下,房中一下子涌进许多使女。

      可宁佳与散诞了十年,哪里接得住这阵仗?

      若在听雪阁,她还能由着师父收拾个鬓齐钗楚的模样。

      但凡自个儿外出任事,则以布带归拢长发,任青丝荡在腰后,两颊碎发肆意舞。到了嘉宁,再辅以黄泥,弄她个灰头土脸的邋遢相。

      这才是宁佳与。

      柳如殷隐约觉出宁佳与僵于台前的抗拒,便接过使女端的铜盆,示意众人退避。她在东厨净了手,还不放心,就着盆里的清水重新洗过。

      使女走干净了,宁佳与捏起木拢子和长发缠斗。柳如殷笑得无奈,她伸手要那拢子,宁佳与泄气般递上。

      “傻妹妹,你这本就扭得难舍难分,哪能再使密齿与之撕咬呢?”柳如殷将拢子放回妆奁,取出玉梳,举给镜中的宁佳与看,“这个好,齿子宽,且能疏通脉络,松弛头皮。”

      她一面说一面整理,最终问了宁佳与的喜好,以系带高束长发。

      玉梳果有奇效,宁佳与舒眉展眼,铜镜也绽开夏花。

      “还是柳姐姐见多识广。”

  •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盼一下收藏和评论TT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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