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明》一木孑影

2、延迟分化剂

　　枫林堡，薛承煜的私人住宅。
　　陆靳航前脚才进门，楼上突然‘哐当’一阵响，金属器械盘被打翻在地，老宅安排过来的家庭医生还有护士全都被薛承煜轰了出来。

　　处于易感期的alpha，距离稍稍靠近，身上的s级信息素便会铺天盖地扑过来，对其他alpha展开攻击。
　　就连同为s级的陆靳航，每往前走一步都得强忍着焦躁和不适。

　　不单是alpha，就连普通beta也会出现眩晕和耳鸣等异常反应。
　　以至于家里的佣人此时全都不敢近身，连老管家齐叔也只能站在一楼，撑着楼梯扶手仰头往上瞧。

　　“什么情况？”陆靳航走近后问。
　　齐叔愁眉不展，脸上的皱纹眼看就要挤到一起：“少爷不愿意输血，非要硬扛。”

　　因为血型特殊，自分化以后，薛承煜每到易感期就会变得格外易怒且暴躁，只能靠输血稀释体内的信息素缓解。
　　不过显然这种方式，薛承煜并不接受。

　　陆靳航迈上台阶，往后偏了偏头：“都别站这里了，你们先忙去吧，我去看看他。”
　　齐叔叹口气道：“那就有劳陆少爷了。”

　　卧室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水晶床头灯掀翻在地，投影幕布被利器割出巨大的口子，器械盘里的药剂针管，还有碗碟和玻璃碎片从门口一路延伸至床头。
　　除去浓重到无法忽视的信息素，屋里还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血液的腥膻味。

　　停在门口，陆靳航将手环防御档位调至最高，之后淡定从容地穿过满地狼藉走进去，视线最终落在那袋无辜被摔破而报废的血浆上：“啧，抽都抽了，何必这么浪费。”

　　薛承煜转过头，脸上只剩大写的烦躁。
　　玩笑开完，陆靳航举手投降：“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想现在跟你动手，就算你赢了也胜之不武。”

　　薛承煜漠然收回眼，双手一兜脱下身上的T恤，赤脚半裸着转进去隔壁三面环窗式衣帽间。

　　窗外耀眼的日光照亮他半个身子，宽肩窄腰，长腿笔直，紧实的肌肉纹理和流畅的腹肌线条，独属于s级alpha喷薄的力量感和雄性荷尔蒙一览无遗。

　　陆靳航跟进来，扫过他脖子上贴着的创可贴：“怎么样？身上的伤还行吗？”
　　薛承煜在柜子里左右翻了翻，最后扯出一件干净的衬衣套进胳膊，从下至上依次系着纽扣说：“没事。”

　　“追杀你的人呢？”陆靳航抱着胳膊，懒懒地倚在旁边，“身份查到没？”
　　“无名无姓的职业杀手，查出来的信息都是假的。”

　　毫无意外，陆靳航点点头。
　　不过转念一想，他接着问：“狙击手不是被你干掉了吗？回头把他的血样给我，我让实验室的研究员比对一下基因库，看看能不能查到些有用。”

　　基因库是许多年前，联盟第一次爆发军事危机后建立的，其数据库系统内部存储着联盟近百年间所有新生儿、中青年、老人包括离世人员全部的基因序列，能快速确定目标对象的家族血亲及个人身份。

　　由于涉及军事机密，如今的基因库隶属于约翰森实验室，由军部垂直管理。
　　陆靳航的爷爷陆濂信是联盟军委现任最高领导人，比对一组数据对陆靳航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提到实验室，薛承煜套上牛仔裤，从脱下的裤兜里掏出一支迷你针管：“正好，这个也拿去帮我化验一下。”
　　陆靳航拿到手上，对光看了看针管里已经变蓝的液体，问：“这是什么？”

　　“杀手身上的。”薛承煜道。
　　陆靳航目光一凛：“行，这事交给我去办。”

　　换好衣服，薛承煜看着他问：“就你一个人？”
　　“....…”陆靳航避开对方视线，食指轻点在眉尾，斟酌道：“宇珩说他有点事。”
　　薛承煜堵在门口不动。

　　谢天谢地，田宇珩正好打来电话，陆靳航如蒙大赦将手机递给薛承煜：“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按下接听，那头便开始喊：“喂，靳航，嫂子是在这所学校没错吧？”

　　薛承煜皱起眉，看向陆靳航。
　　陆靳航无奈地耸了耸肩。

　　“喂？”
　　“听得到吗？”
　　“你说谁嫂子？”处在发火边缘的alpha嗓音低沉。

　　两头沉默。
　　片刻后，田宇珩对着手机大喊：“——我靠，陆靳航你居然卖兄弟！”
　　说完没等应声，电话立马被挂断。

　　紧接着，薛承煜丢在床头的手机发出震动，田宇珩略显心虚地换号打来解释：“那个阿煜...我刚是开玩笑的…”
　　薛承煜没任何废话，抬手看眼时间：“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解释。”

　　“....…”
　　“好吧，”田宇珩不到三秒就认怂，老实交待道：“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位要跟你订婚的omega长什么样，想说过来看看，顺便还能替你把把关，真没别的意思。”

　　“然后呢？”
　　然后田宇珩有些郁闷：“别提了，人还没找到呢，就遇见个脸臭脾气差的beta，还把我给骂了，我跟你们说那个beta——”

　　薛承煜扣上手环，拿走车钥匙，打断他的叨逼叨：“你在哪儿？”
　　“怎么样？你俩也要来吗？”
　　听出对方有来的意思，田宇珩原本的阴郁一扫而空：“我在联盟实验附中。”

　　手机收回裤兜，薛承煜下楼直接从后门去了车库。
　　引擎震响，齐叔听见动静赶忙出来阻拦：“我的亲少爷，您这是又要去哪儿啊？老爷再三嘱咐过，最近可不能再让你出门。”
　　陆靳航贴心地帮老人家顺气：“放心吧齐叔，阿煜就是出去上个厕所。”

　　“——？”
　　齐叔表情凝固，还处在晃神之际，陆靳航坐进副驾，放下车窗冲他笑着说：“地方有点远，您稍微理解一下。”

　　*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三千米热身跑过后，施屿右手食指上的指环忽然亮起红灯，连带着内侧贴近皮肤的部分都在发热收紧。

　　没时间停留，施屿避开众人视线，快步离开操场，直接去了实验楼。
　　他在路上给戴魏发了条信息，内容是：生物作业借我。

　　施屿的手机一直处于被全天候监控的状态，这句话是仅戴魏才看得懂的暗号。
　　戴魏和他不同班，收到消息立马意识到不对，抱着一包东西偷偷从班级后排溜出来，拔腿就往楼下跑。

　　教学楼和实验楼隔得不算远。
　　后者因为位置靠近后山，有些偏僻，加上今天实验楼并没有排课，整栋楼就显得有些空旷安静。

　　戴魏满头大汗爬上三楼，转角拐弯时意外撞到一个人，鼻梁对方被肋骨磕出闷响，当即捂着脸哭丧道：“谁啊，这么不长眼。”
　　“抱歉。”磁性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视线同时触及对方腕骨处专属alpha佩戴的手环，戴魏仰头一惊：“你是alpha？怎么进来的？”
　　对方答得言简意赅：“翻墙。”

　　戴魏立刻退后两步，满眼警惕。

　　不得不说，alpha接近一米九的优越身高杵在面前过于显眼，简单的衬衣牛仔裤硬是穿出了男模气质。
　　戴魏有点看脸，依旧抱紧手里的东西，但语气稍有缓和：“你…你想干嘛？”

　　“用不着紧张，我只是进来借用一下卫生间，”眼前的alpha面容冷峻，目光散漫却带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指个路？”

　　戴魏指向他后面：“上三楼走到底。”
　　“谢谢。”语调毫无起伏，alpha颔首道谢。

　　看着对方背影，戴魏最后忍不住提醒：“去完就赶紧走吧，被保安发现你就出不去了。”
　　想起自己还有事，戴魏不敢再耽搁。

　　等赶到实验室，里面却不见人，戴魏缩着脑袋环视四周，小声喊：“施屿？你在吗？”
　　被风吹起的窗帘背后，施屿半坐在地上，抬手示意：“这里，药和针管带了吗？”
　　戴魏立马跑过去，跪坐在施屿面前，将怀里的包放在铺有消毒单的地面上。

　　他这只包里装着零零散散大堆一次性医疗用品，有穿刺针，连接器，介入导管，管内注射器，消毒药水，便携迷你式造影仪。
　　当然，里面最重要的是那支可以通过注射进腺体，借此强制延缓AO分化期的——
　　延迟分化剂。

　　“都带了。”戴魏将东西全部拿出来，发现施屿冷汗直冒，脸白得简直可怕，就像是一页脆弱的立撕即破的纸。
　　他手上的指环已经开始不停地闪烁红灯。
　　戴魏光看一眼就知道，若是再不打针的话，施屿的分化期最晚不会超过三天。

　　“需要我帮忙吗？”戴魏小声询问。
　　“不用。”施屿坐起身，校服裤子褪至膝盖。
　　简单的消毒过后，他摸到大腿根部那颗黑色胎记，然后将穿刺针径直扎进隐于背后的股动脉中。

　　尽管这样的场景早就不是第一次见。
　　可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幅画面，戴魏依旧像是针扎在自己身上似的，条件反射般偏过头不敢看。

　　等视线再度转回来时，施屿已经将介入导管沿着针孔穿进了血管。
　　戴魏连忙上前帮他操作造影仪。

　　屏幕影像中，导管一路穿过施屿的主动脉、心脏，最后停在颈部动脉的腺体背后。
　　延迟分化剂便是在此时，通过注射器、连接管还有介入导管扎进施屿未成熟的腺体中，发挥药效。

　　“真的不疼吗？”戴魏到底还是看红了眼。
　　没有任何麻药，那阵刺骨的剧痛是根本无法忽视的，不过因为早就习惯了，施屿只是垂着眼说：“还行。”

　　“我才不信，你校服都湿透了，头上也都是汗，怎么可能不疼...”
　　戴魏抹掉眼角渗出的泪，很快自我安慰：“算了，反正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你才不会听我的。”
　　施屿动了动唇。

　　戴魏说完站起身，见施屿打完药，慢慢地拔出导管，最后说：“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回去帮你看着，回头要是老师找你，我就说你不舒服先回教室了。”
　　施屿穿好衣服，靠墙闭上眼：“嗯。”

　　门被拉开后，似乎并没有关上。
　　穿堂风从走廊吹进来，撩起施屿额前的黑发，吹走汗意的同时露出他清俊苍白的五官。

　　每次打完针后，施屿都会在这间废弃无人的教室休息段时间，直到体力渐渐恢复。
　　但今天戴魏走后没多久，耳边隐约一道清脆的‘咔嚓——’蓦地响起。

　　是手机拍照的声音。
　　施屿倏地睁开眼：“谁？！”

　　靠近前门的位置，如波摇曳的窗帘背后有一道黑影。

　　三秒钟。

　　就在薛承煜退出相册，关掉手机的功夫，细长锋利的穿刺针突然抵在他脖颈处。
　　锁喉的同时，施屿还反手卡住了他手腕。

　　“敢动一下，我保证刺穿你的脖子。”冰冷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就在薛承煜耳后。
　　若非针管抵住的位置正好贴着创可贴，针头恐怕早就已经刺进皮肤。

　　薛承煜眼睫微动，对施屿敏锐的反应，以及丝毫不逊于自己的身手多少有些意外。
　　只是不同于以往，施屿才打完针还很虚弱，连握针的手都有些发抖。甚至因为药效原因，呼到薛承煜耳边的空气都是滚烫灼热的。

　　“手机拿出来。”施屿冷声道。
　　薛承煜缓慢抬起胳膊，手机卡在拇指和食指间灵活地转了两圈。

　　等对方放松警惕的空隙，他用另一只手扯住窗帘，以反手折腕的方式迅速将施屿的两手绑住。
　　脚步后退，重新夺回手机，薛承煜掌心按了按侧颈，嗓音轻慢：“我呢，脾气不太好，不怎么喜欢别人用针头指着我，教我做事。”

　　面对面，视线停驻在校服胸口的名牌。
　　三年二班，施屿。

　　“施屿？”尾音微往上扬，薛承煜倾身靠近，附在施屿耳边道：“名字我记住了，想要手机，下次赢过我再说。”

　　*

　　附中后山那条因长期无人造访而杂草丛生的机动车单行道上，前后停着一红一黑两辆跑车，奶奶灰田宇珩背靠黑色车门，晃着条腿，目光锁定在前方耸立的校园围墙。
　　在他身后的副驾上，陆靳航正在闭目养神。

　　口香糖换棒棒糖，田宇珩使劲猛嘬一口，感叹：“阿煜可真惨，还没谈过恋爱呢，就得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omega订婚，想想都替他难受。”
　　陆靳航嘴角含笑：“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什么？”田宇珩没听清，猛地扭头。
　　下一秒却见薛承煜翻墙出来也没顾得上追根究底，很快转移目标：“怎么样？找找人了吗？”

　　薛承煜长腿大迈绕开他，拉动车门坐进去，将手机里的照片丢给陆靳航。
　　田宇珩钻进车窗，眼神飞快，只一眼就立马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竟然是他！？他居然就是施屿？我看他这身高跟很多alpha都差不多，还以为是个beta呢。”

　　“卧草——？！”
　　看清楚是施屿打针的画面，田宇珩瞳孔皱缩：“他这是在给自己扎针吗？这也太他妈狠了！”

　　薛承煜没搭理他，单手搭着方向盘，问的是陆靳航：“能看出是什么药吗？”
　　“不太确定，”陆靳航摇头，“针管上的标签被划了，看不出来，感觉倒是有点像延迟分化剂。”

　　“延迟分化剂？这玩意儿不是违禁药吗？”田宇珩挤进后排车座，再次惊诧：“我说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分化呢！”

　　“这么说起来...”

　　并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脑子缺根筋的田宇珩仔细一琢磨，转头望向薛承煜，不怕死地问：“阿煜，你老婆不想分化成omega，该不会是没看上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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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的世界观，涉及到医学方面勿要深究哈～
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