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甜味》寻笙伏伏

60、剧本

　　沈暄第二天就带着好几个剧本来了盛识琛的公寓。
　　他一进门看见许砚和盛识琛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许砚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愣在门口干嘛！”
　　沈暄傻笑了一下，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板，这里有三个剧本，都是电影，不同的题材，你看看。”
　　“还有一些和这三个差不多题材的我就没拿了，挑出来的这三个都是班底和剧本质量比较好的。”
　　盛识琛接过其中一个，许砚把剩下的两个也接了过来，和他一起看。
　　沈暄呆站在一旁。
　　这是……老板娘是要一起管事了吗？
　　许砚先看了下手上的两个剧本，一个还是战争题材的，只不过和他上一个电影是不同的历史背景。
　　还有一个是古装武侠题材的，其中包含了一些权谋争斗，许砚觉得还不错，而且盛识琛自从《清梦赋》之后，好像的确很久都没有拍古装了。
　　她抬头正想跟盛识琛说什么，就看见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那个剧本，眉头紧锁，甚至脸色还有一丝苍白。
　　“怎么了？这个剧本不好吗？”许砚有些略微的担忧，她凑近。
　　他手上的那个剧本许砚还没看，自然也不太清楚那个是什么题材的。
　　盛识琛顿了顿，抬头将手上的剧本递给了许砚。
　　许砚懵懵的接过，才看了几眼就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是一个抑郁症题材的主题电影，叫《枷锁》。
　　比较小众也比较偏文艺风，这个剧本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阴暗压抑的氛围，让人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男主易梵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遭遇了丈夫无情的出轨，她哭闹，挽留，怒骂，嘶吼，开始变得不像她自己。
　　她不懂，为什么在自己怀孕初期时那个精心照料自己，耐心温柔对待自己的男人，会变成如今这般无情至极，自私自利的嘴脸。
　　她无论多么的恼怒，但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卑微的恳求不要离婚。
　　可到头来，那个男人依旧冷漠的转身，连头也不回。
　　因此，两人被迫离婚。
　　曾经的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以后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从此他的母亲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了起来，她把她婚姻不幸的责任，推到了易梵的身上。
　　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要怀易梵，她的老公不可能会出轨，她的家庭不可能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从易梵出生开始，她基本上就没有对易梵有过什么好脸色，她只会给他基本的吃穿用度，连话都很少会和他说。
　　她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而且都是因为你，你爸爸才离开我们的。”
　　易梵从小到大都比同龄人要更加沉默和安静，他凡事都是努力想要去做到最好，就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母亲的一句夸赞，甚至……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
　　因为他的优秀和沉默寡言，他经历了许多的嫉妒，针对，孤立和暴力，他想要得到自己母亲的安慰，可是他失败了。
　　他的母亲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还不够优秀，是他没用，别人为什么欺负他不欺负别人，是他不行。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循环里面，总是用尽全力地去追求那个第一，到最后，完全迷失了自己。
　　他的自卑敏感已经完全刻到了骨子里，他一直在否定自己，怀疑自己，每一次他都觉得不行，不够，他还没有做到最好。
　　有些时候他也会清醒过来，他时常会问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做不到最好？
　　那为什么，他的妈妈从来都不会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夸赞他一句，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
　　当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时，是大学毕业那年。
　　这么长时间以来，因为他的少言寡语，形单影只，他没有过什么朋友，所以也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状态是不对的。
　　还是毕业那天，他的导师告诉他，希望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他告诉他，这样，对他好。
　　他信了，他乖乖地去预约了一个心理医生。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重度抑郁。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他以为……是不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才会这样。
　　他拿着检查结果回家，他妈妈知道了之后，只是暗骂了他一句矫情，让他不要出去给她丢脸。
　　于是他把自己的检查报告放到了最底部的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他在外面自己租了一个房子，也听从了心理医生的话，按时乖乖吃药，还养了一只小金毛犬陪伴自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为有药物作用，还有小金毛的陪伴和治愈，他觉得自己有渐渐变好，再一次去检查的时候，心理医生也说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他安下心来。
　　可是之后偶然的一天，他带着小金毛去外面散步，偶然间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但是他的母亲从小就给他看过他父亲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哪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那个英俊潇洒的男人脸上已经长满了皱纹，但易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也许就是血脉吧……他想。
　　他的父亲和一个中年女人在一起，两人都牵着一个小男孩，在公园里的游乐设施处，带着他玩耍。
　　他父亲的脸上带着他在照片上从未见过的笑容和温柔。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父亲也是会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虽然他的父亲根本就认不出他是谁，但是他还是狼狈地带着小金毛逃走了。
　　那一天之后，他开始失眠，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害怕听到闹钟的声音，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心脏开始慌乱的跳动，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开始大量的服用安眠药，自欺欺人。
　　没过几天，小金毛因为误食了楼下的老鼠药死去了，他的生活从此又恢复了安静和灰暗。
　　小金毛的离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从那之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
　　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呆滞和迟钝起来，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人呆坐着。
　　甚至慢慢的，他生起了一些想要自杀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对劲了，他再一次去了医院。
　　心理医生给他采取了电疗的方式，他就躺在那个冰凉的治疗台上，浑身被贴满了仪器。
　　可是无论怎样的治疗，他都觉得，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他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温度，在逐渐转凉。
　　怎么也捂不热了。
　　他开始不相信医院，甚至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自己。
　　故事的最后，他呆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那怎么也照不进来的阳光，荒凉一笑，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而这个笑，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笑。
　　却也是最后一个。
　　就是这个剧本许砚看了很久，她一字一句的，看的很慢。
　　看完之后，她整个人也都产生了一种压抑的情绪。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还在发愣的盛识琛“盛识琛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其实她本心不希望盛识琛会喜欢这个剧本，因为如果他真的要去接演这个角色，那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很有可能会让他的病情复发。
　　盛识琛没有直接回答，他握了握许砚的手，静默了一会“我想考虑一下，好吗？”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选择考虑，那说明，他对这个剧本是有想法的。
　　许砚握紧了他的手“好，我陪你。”
　　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相信他。
　　沈暄看盛识琛一时下不了决定，就把剧本都留在了这里，先行离开了。
　　许砚见盛识琛自从看过那个剧本之后，另外的两个剧本看都不看了，而是就这么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陪着他坐在客厅看了一部电影之后，才终于开口问他这个问题“识琛，你想接这个电影，对吗？”
　　盛识琛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嗯，其实我对这个剧本还挺有感触的。”
　　“我的内心是倾向于去接的。”
　　“毕竟，我想导演会想找我来演这个角色，也是因为我对这个病很熟悉吧。”
　　许砚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坚定“那就接。”
　　盛识琛顿时就怔住了，他猛地抬起眼看向许砚。
　　“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会在你身边呀。”
　　她多花点心思在他拍摄时陪伴他，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其实也没事。
　　许砚双手环住盛识琛的腰，窝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给了十足的依赖和信任。
　　盛识琛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眼眸清澈温柔无比“好。”
　　沈暄就在第二天的时候，联系上了《枷锁》的导演，说来也巧，这个导演恰好就是许砚第一部主演的电视剧《皎月传》的导演刘兴成。
　　这部电影是他沉淀两年的一部作品，他之所以选择这个题材，是因为他自己的孩子也有这样的病症。
　　他想要通过这个电影给大家普及抑郁症的同时，也能吸引大家对于抑郁症患者的关爱。
　　他在得知盛识琛同意接这部电影时还有些惊讶，毕竟，谁也不愿意去揭开自己陈旧的伤口，回忆自己曾经经历的伤痛。
　　他会去找盛识琛也是因为之前看到网上说盛识琛曾患过重度抑郁症，而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好转。他想，也许他对这个病是了解的，也没有其他演员再比他更合适了。
　　只不过他觉得盛识琛不会愿意，所以只是递了剧本想试一试，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就得来了肯定的答复。
　　他高兴极了，要到盛识琛的电话之后就立马给他打了过去。
　　盛识琛正吃完晚饭，其实准备收拾一下厨房的，听到手机铃声，还愣了下。
　　倒是许砚先反应了过来，就推着他去接电话，她自己去把碗筷收拾了。
　　盛识琛拿着手机就去了阳台，电话一接通，刘兴成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识琛吗？我是《枷锁》的导演刘兴成。”
　　“刘导，你好。”
　　“你能愿意接我这个电影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不过我有点疑问啊，你怎么就决定接这个题材的电影了呢？”
　　盛识琛捏着手机，望着外面逐渐阴沉下来的天，没有直接回答“刘导，您拍这个题材的电影，是为了什么呢？”
　　“实不相瞒啊，我是一个单亲家庭，之前我工作太忙，疏于对女儿的关注，后来才发现她在学校里经历了长时间的校园暴力，导致她现在患上了中度抑郁症，我当时一看到这个故事我就觉得好。”
　　“我想，把它拍出来，哪怕看的人不多，哪怕不会有什么好的奖项和热度，我也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引起大家对于抑郁症的关注。”
　　盛识琛听着刘导的叙述，眼眶有些微微红了“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
　　“不仅是抑郁症，还有校园暴力，家庭教育，这些，都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所以，我想接下这个电影。”
　　刘兴成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他悄悄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角“好啊好啊，我只是担心你可能……”
　　“其实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您放心。”
　　“我相信我自己，也相信我的女朋友。”
　　提到许砚，刘兴成才终于从压抑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哎哟，砚砚那孩子啊！”
　　“之前我也和她合作过呢！是个好孩子！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盛识琛低声回应“好，谢谢了刘导，开机时见。”
　　“下个月开机，到时候见！”
　　许砚这时候终于收拾好了厨房那边，她还穿着一个粉色的围裙，一边解着身后的结，一边就这么走了过来“谁啊？”
　　盛识琛从阳台走了进来，他走到许砚身后，帮她解开围裙“刘兴成导演，找我来问问电影的事情。”
　　她微微缩了缩头，让盛识琛可以将围裙从她脖子上拿下来。
　　“啊！是刘导啊！我说呢！”
　　“刘导还跟我说你呢。”
　　“怎么啦？他是不是跟你说我坏话呢？”
　　盛识琛抓着围裙走向厨房，低头忍不住笑“没有，他夸你呢。”
　　许砚在他身后撅了噘嘴，双手叉腰“那还差不多。”
　　她望着盛识琛走进厨房将围裙挂在门边，又重新走了回来，看着他身后迎着的白炽灯光，内心就莫名其妙有些酸涩。
　　真的好幸运遇见了他，他也终于是熬过来了，没有像剧本里的易梵那样，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他人的爱，一生都活在悲剧里。
　　从头到尾，易梵好像都没有遇到过一个真心对他的人，这也间接导致了他悲剧的结局。
　　许砚现在想起那个剧本最后对他结局的描写她就心痛，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一路走来那么多的成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羡慕甚至是嫉妒他的人生。
　　可是谁又会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的内心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甚至在自己大好的花样年华里，选择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许砚自己深呼了一口气，跑上前抱紧盛识琛，双手环抱在他的腰后，抱的紧紧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倾听着他活跃的心跳。
　　还好，还好，那只是易梵的结局，不盛识琛的。
　　他和盛识琛，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盛识琛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被她抱在怀里，笑的温柔，谁又能看出他曾经的千疮百孔？
　　盛识琛感觉到了许砚情绪上的不对劲，他也没有开口问她到底怎么了，就像是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就这样轻轻地拥着她，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着她的情绪。
　　月色温柔，他也像那月色般，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