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后传》川流不息里

4、（笛方）从心

　　笛飞声总觉得自己在面对方小宝时的感觉很奇怪。这种感觉浸在心头，让人别扭，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笛飞声又说不上来。
　　“你这是喜欢上他了。”李莲花用食指戳着笛飞声的心口。
　　笛飞声微微蹙眉看着李莲花，默不作声。
　　“笛大盟主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李莲花收回手，转身提起木桶去河边装水，拿着水瓢慢悠悠地浇菜，“喜欢就是种情愫，皆由心生，你喜欢小宝是从心而起，就像角丽谯喜欢你那样。”
　　“我知道什么是喜欢。”笛飞声说。
　　李莲花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真知道？”
　　“就像我喜欢找你比武一般，不就是对某件事或某个人特别执着。”
　　李莲花笑笑，没反驳他，也没说对，只是背着一只手浇水，过了一会才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笛飞声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日子还是照样过，三个人一只狗的生活偶尔有点吵闹。
　　方小宝被木梁砸到腿的时候，笛飞声是心疼的，但他不晓得何为心疼，只记得那会儿心很酸涩，胸口那块地方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爱是过冬的衣物，也是沉重的包袱，像小时候盖的老棉被，帮人抵御寒冷，却也会在某些时候压得人透不过气。
　　笛飞声不懂这些，他把心疼归结于愧疚，他确实也愧疚，所以他一直在加倍地对方小宝好，试图弥补。
　　方小宝伤了腿的那天晚上发起烧来，他烧得迷糊，又睡得昏昏沉沉，李莲花熬的药喂了近半个时辰，怕药凉了，笛飞声搬了个炉子过来温着药。
　　笛飞声见方小宝烧得难受，取了毛巾来替他擦脸。方小宝出了汗，鬓边的青丝被汗湿了粘在脸上，笛飞声把湿发撩开，手指碰到方小宝的脸，是温热的、绵软的，腴白得像十五的月光。
　　笛飞声连心跳都快了几拍，匆匆忙忙地给方小宝擦了脸，然后落荒而逃。出来后又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他的起点、路径、遭遇都与常人不同，所以练就了他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冷静、淡然。
　　为了平复这怪异的心跳，笛飞声将无颜从床上拎起，摁着人陪他勉强打了一场。
　　养了两天，方小宝便又恢复了往常神采奕奕的模样。刘如京按期给李莲花送了一箩筐的小鸡回来，金黄色的雏鸡散落满院，叽叽喳喳地探索新地方。
　　原本早该搭建好的鸡圈因方小宝受伤一事耽搁了下来，现在小鸡到了，李莲花便拎上工具猫进鸡舍敲敲打打地赶工。
　　方小宝向来喜欢小动物，他被拘在轮椅上，看着满地跑的雏鸡心痒痒，于是转动轮椅溜到搭篱笆的笛飞声旁边。
　　笛飞声没有停下手上的活，看了看方小宝，方小宝便昂起头来唤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显得天真而烂漫，“阿飞，你帮我捉只小□□！”
　　“要哪只？”
　　“要毛色最黄的。”
　　笛飞声大步跨了出去，左右张望两回，捉了只雏鸡放方小宝的手心里。
　　方小宝小心翼翼地捧着雏鸡，轻轻抚摸，阳光照在他脸上，带笑的眼睛似一片小潭，清澈而敞亮的。
　　隔天李莲花又说要去最近的小镇上淘点东西，本来想让笛飞声留在家里陪着方小宝，但方小宝嚷嚷着要出去玩，让李莲花发了愁。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外边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又泥泞又滑。
　　“让他去吧。”笛飞声开了口，他看得出来方小宝这几天闷得很，“我背他。”
　　方小宝得到了允许，开心地趴在笛飞声背上哼着小曲，时不时地晃晃小腿。
　　方小宝总是保存着孩子的天性，从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摩他人，纵使被他和李莲花骗了数次，仍对他们深信不疑，真是个天真乐观的小少爷。笛飞声想。
　　方小宝很爱看镇上来来往往的人，笛飞声问他看的是什么，方小宝便指给笛飞声看：“你看那个卖菜的大娘，会把新鲜的菜放最底下，不那么新鲜的就放上面。还有那边抱着一个小孩的父亲，嘴上说着不给儿子买糖葫芦，但还是会掏出钱袋……”
　　大千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方多病看的就是不同的人生，抑或丰富多彩，抑或惨淡颓唐。笛飞声恍然发现，观察别人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回去的路上方多病累得睡着了，脑袋耷在笛飞声的左肩，绵延缓慢的气息吹过笛飞声的耳朵，方小宝和他紧紧相贴，倒让他热出细汗来。
　　笛飞声故意放慢了脚步，和李莲花拉开了一段距离，李莲花察觉后回过头来看他，他面无表情道：“路陡，得慢些。”
　　李莲花问：“需要换我来吗？”
　　笛飞声把方小宝往上掂，说：“不用。”
　　李莲花无奈地笑笑，一脸深意，自顾自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