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水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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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沙发被年轻男人压得吱呀作响，他翻了个身，似乎觉得还是不舒服，又调整了一个姿势。宋笙月的床隔着帘帐，她掀开一角，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如同女神像一般给人一种恬静安宁的气息。
袁韬轩回头看她，双腿几乎是完全蜷缩，这沙发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次品睡得他浑身发痒，干脆起身坐起来，帘帐里影影绰绰，女孩翻过身有些戒备的朝向他的方向。
袁韬轩突然问，“你怎么得罪孟部长了？”
这话没头没尾，却在这样的深夜振聋发聩，白天都喜笑颜开的宋笙月到来夜晚就有些落寞，她想起自己的不得志，想起陶辰的遭遇，她何尝不是如此，干脆咬牙一辈子留在父母身边过日子也不是不行。可偏偏所有同龄人都能在这个社会找到立足之地，她却要活在羽翼之下，不甘心。
“S县的违约户数量最多，我没有解决完问题，没有理由回去。”宋笙月双肩一点点松懈下来，她侧躺着面向他。“而且我每个月都坚持写述职报告，也许有一天。”
“我可以帮你。”
“你，就你？”宋笙月有些无奈的摇头，“你自己都被远调来这里了，怎么帮我。”其实她一开始想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家人，但她总想要靠自己解决问题，本就是泪失禁体质，外加没能力buff，她之前那些高谈阔论就是打脸的巴掌，直接回溯到自己的脸上。
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此刻太过于寂静，她也需要一个人去倾诉，面对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她掀开帘子坐在床沿，紧紧抱住双膝。
袁韬轩起身按开桌上的台灯，温暖的光包裹着房间，他坐回沙发特意留在离她最远的一角。
“半年前，我是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我通过校招进入华建，一开始觉得华建从上到下风气不错，比起我之前在律所还要被迫陪酒吃饭，实在是工作圣地。”她娓娓道来，神色有些落寞，“从不无故加班也不用送礼攀升，偶尔无用社交也无大事，直到。”
她一个刚入职的小员工，天高皇帝远，怎么可能会处于权利的风暴口，谁知道世事难料，她一个处于最底层站位的炮灰被拉在两派之间角逐，彻底撕开了两边最为丑恶的嘴脸。
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处理公司内部的起诉业务，客服部的同事给她邮箱传来几条信息，她心细几次三番就留心记住一个叫S县的小县城，违约人数极多，但是违约金设置极低，她对比签约合同，发现当地居民签约的根本不是经过她审定后的合同。她先向综合部的同事了解情况，电话回访了一些客户，果然发现有些古怪。
“光伏发电助力”是政府和华建联合的一个乡村振兴项目，通过租用场地发电来为村民供电的同时，还可以给予部分资金帮助。问题就在于此，S县的地理位置绝佳，地广人稀，尤其是乡间大片土地，年轻人口流失严重，租金廉价且无人打理的农田最适合开展项目。一个叫陶家村的村庄快800户居民，居然有超过90%的居民存在违约现象，而且对比之前拟定的违约金实在是杯水车薪更是助长了当地的不良之风。
宋笙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原封不动的上报给孟部长，结果事情却不了了之。偷盗公家的粮仓和公司的钱，这不就是监守自盗吗？她一个学刑法的能受这个气，头脑一热直接联系了高总，这下直接捅了大篓子。
高总开开心心的‘接见’了她，还不等她开口就摇摇手，笑眯眯的问她有什么证据，宋笙月隐隐知道时机和人都不对，她心里敲鼓，“我没有。”其实她赶在孟东之前已经电子扫描了789份原版合同作为书面证据，另外保存下同事的录音、聊天记录和交易记录、转账记录，系统记载了卡号和交易银行支行地点，甚至还通过人脉取得了一些银行取款监控记录。此外，经受她浏览过的流水也做好了资金表，她将手上的证据制作成清单足足有两大页。直到一切都处理完，她惊觉事情的严重性，更不能把东西交出来。
“我还没张口回话，孟部长就冲进来了，他黑着脸一把把我拽出去。”宋笙月叹了口气，袁韬轩的方向恰好逆着光，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具体是什么样子。“守着这个秘密，真的憋死我了，干脆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她年纪不大，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如同慌脚鸡一般找不到头脑，“就S县，他得拿多少回扣。偷拿公司的钱就算了，还贪政府的钱，如果真的闹出大事岂不是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吗？”
她在这样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心底一片冰凉，在把心底的秘密说出口后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说完后，她放下帘子，安静侧躺面向墙面，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黑夜里，袁韬轩盯着眼前浮起的灰尘雾气，明明是虚空一片，他却看到浓雾里透出几缕光亮，虽然纤弱，但很有力量，直冲云霄，无人可挡。
第二日一早，袁韬轩站在洗漱台前，看她正在为陶辰准备早餐，他边刮胡子边问，“昨晚还在后悔多管闲事，你根本改不了这个毛病。”
宋笙月白他一眼，“但我知道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只不过我是平凡人，再来一次我只能做另一个选择。”
“你不会。”他很是确信。
“你才认识我几日，就这么了解我？”
袁韬轩看着她脸，女孩的下巴微微扬起，那神情和记忆里的模样更是有七八分的重合，“我说我相信姓宋的，你信吗？”
宋笙月觉得好笑，她举起手机，“袁韬轩！”
那人突然回头对上她的手机摄像头，在她的镜头里，他英俊的面容更添上几分人气，“为了保留证据，现在我需要你为我立誓，不会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
袁韬轩却没有立刻回复她，只是深深看向她，其实宋笙月也是玩心上头，不知怎么就想要拍照，也许她更想留下这一刻。等到他被调回去，或者等到她辞职，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不回答就很尴尬，宋笙月嘴角抽动就要放下手机，袁韬轩按住她的手将摄像头举起来对着脸。
“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宋小姐因昨晚的事情受牵连。”他的语气像是在念出什么宣誓，宋笙月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
她就着他的手把手机拧过去给他看，“一开始就没有录制，逗你玩呢。”她觉得有些发热，没来由的手心出汗，差点握不住手机，隔着衣衫的那只手就像是握在了她的皮肤上，她脸上越来越烫。
“如果我说我真的后悔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宋笙月的手还被他拽着，两人都忘了放手只是彼此对望，“其实我算什么呢，蜉蝣如何撼动大树。在陶家村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其实我就是个小人物安安分分做事就好了，何必去为了虚无缥缈的正义感付出自己的未来呢？”
袁韬轩缓缓放开她的手，但是视线一直依旧看向她，他嘴角有一丝微笑，“你一定可以回去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反而让宋笙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眼前人哪来通天的本事去和公司高层斗法，但安全感依旧包裹着她。
“要上班了。”宋笙月先移开了目光，“我们顺路，我先带你去了解一下工作情况。”
“你开的迈巴赫啊？”宋笙月来到车前，“你这，会不会太高调了？”
袁韬轩帮她打开车门，“朋友的车借我开几天，我自己的车还没修好。”
宋笙月咂舌，“我能不能和你们这种有钱人同归于尽？”她虽然家世不错，但心中暗暗觉察眼前的男人绝不是普通家世，“你就给我透个底，你到底什么来历？”
手机屏幕亮起，不得不打断两人对话。
那边人的声音清冷又平静，“我已经安排好了，这边联系到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愿意承担陶辰后续的读书和生活费用，转学工作也由他们完成。他们的要求是陶辰必须在工作后每周日都能去陪伴他们。具体事由请让双方当事人详谈，搜索完毕。”
“辰辰在这边可能还需要继续接受警方调查，他身上的伤已经达到了刑事案件的标准，能不能让他们过来看一下呀？”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那么严重，不会残疾了吧，那到底谁照顾谁呀？”她旁边有人和她轻声交谈，“我们是要个儿子不是要个祖宗的。”
那边电话被捂住后经过些许交谈，周舒恩重新拿起电话，“我亲自过来一趟，了解好具体情况才能开始工作。”
袁韬轩突然问，“是什么都能找到吗？”
由于他也是救下陶辰的人，宋笙月从接电话的开始就按下扬声器，此时他的声音传到另一边。周舒恩沉默了一瞬，后面的声调越来越高，“宋笙月，什么情况？”
“恩恩，这是我一个同事，我们只是一起上班。”
“同事？还一起上班，我智商不至于这么低到被你糊弄吧。倒大霉的只有你，哪来的同事。你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宋祎丞八卦一下。”
“欸欸欸，你别和我哥说。”本来两人清清白白的，被周舒恩这么一搅弄得很是暧昧，她示意袁韬轩开窗，脸刷一下就红透了，像是把她蒸熟。
“的确什么都能找，但不是许诺都能找到。不过只要你给的价格足够高，我这边还没有过找不到的东西。”
袁韬轩一下一下敲击着方向盘，“有意思。”
周舒恩在那边突然笑了，她身边那对老夫妻在说话，因而她起身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和林洋不一样，他一开口就说我是骗子。我还以为......”
从她提到林洋开始，宋笙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那坏丫头还故意停顿，“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吊死在林洋身上，现在我就放心了，上班愉快！”
电话突兀挂断，留下宋笙月在尴尬的喘气，她几乎要吐血，这辈子就是欠周舒恩，不仅提起她的伤心事，还要鞭尸。
“林洋？”袁韬轩故意逗她，“五年前你哭哭啼啼去找的男生？”
宋笙月心里已经把周舒恩骂了几十遍，她抱着餐盒催促，“快去医院，时间来不及了。”
袁韬轩看着前视镜里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可爱，他想象着脾气火爆的老友自诩‘cool guy’。这样的五官长在甜妹的脸上，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表情，皱巴巴的像个捏成一团的雪媚娘。兄妹两人长得实在相像，说话的语气和动作也很有代入感，他几次都忍俊不禁。
番外一
某日傍晚，411男寝。
“走位啊，走位！老宋你这也太菜了。”秦庄大喊，“cao，后面，快跟上去。”
宋祎丞大吼，“听见了，你再吵，我耳朵就要聋了。庄子你上啊，怂什么。左边草丛里，谷哥你在哪？”
宋笙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没人接，她伸着脖子对着厨房喊，“妈，哥哥不接。”
“再打，把人李楠一个人丢在商场，看我不教训这个混小子。”
下一次拨出号码立刻就被接通了，宋笙月一遍翻动手里的故事会，一边开口，“妈妈说要打死你哈，好自为之。”
电话那头有人轻笑，透过电话线的声线让她手指有些发麻，“他在打游戏，这局结束了，我让他回个电话。”
宋笙月一下子就结巴了，“好，好，哥哥你一会儿和他说。”
电话挂断，秦庄刚结束一句，揶揄的使了一个眼色，“轩儿，谁啊？是不是那谁媳妇？”
袁韬轩接腔，“不然呢，他手机里还能有我媳妇？”
若干年后，宋祎丞咬牙，当年就不该让这小子接过电话！悔不当初！
袁韬轩：感恩大舅哥。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水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