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事故》韩荻

23、第 23 章

　　吕潇一家下午安排的活动是去白色大街看演出。
　　直到坐进剧院，吕潇仍旧心潮澎湃。那种灌注整个身心的喜悦已经有点难以压制，感觉必须找人分享，才能给鼓胀的情绪找到一条出口。
　　等待演出开始的间隙，他掏出手机编辑朋友圈。
　　在一种既想炫耀、又想隐瞒的奇怪心态支配下，他暗戳戳发了条语焉不详的重逢感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心诚则灵这回事，居然是真的！
　　发完之后随意浏览一圈，此时的朋友圈非常冷清，基本没什么人更新。想想也是，现在是国内凌晨4点，大家基本还在酣睡中。
　　因为时差关系，暗戳戳的感言没能立刻得到响应，这让吕潇心底颇感遗憾。关静音之前，他又点进去自我欣赏一番，意外发现那条感言底下居然多了一条点赞，出自点赞狂魔丁小满。
　　这个外号，是吕潇私下给对方取的。他无意中发现，无论自己发了什么内容，这位学弟一定会点赞。偶尔发张自拍，更是会收获对方一波无脑吹捧。
　　这人一开始就说是自己粉丝，看起来倒不算假客气。只是，凌晨四点不睡觉在这儿刷朋友圈，这作息习惯多少是有一点点奇怪的。
　　大学里熬夜的人并不少见，不过，要么是为了临时抱佛脚应付考试，要么就是沉迷游戏不能自拔，不睡觉刷朋友圈的，还真不多。
　　晚上十点多回到酒店，吕潇的朋友圈终于等来了第一拨大规模点赞、评论。赵博明在G大图片下竖了个大拇指，留言：“你牛！心可真大！”
　　吕潇无声地笑了笑，回了个龇牙的表情。
　　齐卓直接发了私信过来：“你还真去G大了？你最后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真跟人偶遇了啊，我可不信！”
　　吕潇的兴奋从指尖溢上屏幕：“哈哈哈哈，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遇着了！还一起逛了校园！吃了饭！买了情侣装！！”
　　“提前约好的？你去之前跟人联系了？”
　　“没联系没约，纯粹偶遇！这都是上天的旨意！”
　　齐卓回了个白眼过来：“潇儿，清醒点，你是不是没睡醒，梦游呢？我有点担心你心生魔障得了臆想症。偶遇什么的也太扯了吧？你当G大只有一亩三分地？还一起逛街吃饭买情侣装？！”
　　吕潇回复：“不信拉倒！对了，他还送我礼物了呢。你大哥我现在心情不要太好，没工夫跟你掰扯。”
　　齐卓其实是有点相信的，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哎，说真的，你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提前上哪儿打听过人家的课程表、行程什么的？”
　　“没有，真的是偶遇。这说明我跟他就是有缘，不服不行！”
　　齐卓回复：“遇着人了我信，偶遇我真不信。这世上多的是蓄谋已久，哪儿来那么多机缘巧合？”
　　吕潇无奈：“哎，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觉啊……我还有戏！”
　　齐卓难得正经了一把：“哦？……那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以免最后心理落差过大。”
　　吕潇发了个“OK”的表情包：“我懂。”

　　韩墨靠坐在床头，手边摊着那件四舍五入约等于情侣装的帽衫，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吕潇的朋友圈。
　　之前点的那个赞，让他后悔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果然人一激动就容易犯错。
　　之前他跟吕潇朋友圈互动，都是计算好时差，估摸着那边是下午或前半夜，才会进去点赞。
　　今天两人同在N城，没了时差，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点完赞之后才猛然回神，丁小满人在国内，那个时间应该正在睡觉才对啊！
　　既然点了，也不好撤回，如果对方已经看到了，撤回只会显得更加心虚可疑。
　　纠结下去毫无意义，反正学校里熬夜看书刷剧打游戏的同学比比皆是，丁小满当然也可以。
　　此时，韩墨脑子里盘旋的，是另一件他迟迟不敢细想的事。
　　之前怀疑吕潇不再跟卷毛同居后，他心里曾隐隐升起一缕期待。如果吕潇真的恢复单身，趁对方心情平静，他可以试着找机会将从前的误会解释清楚，没准，他们还能有机会……
　　没想到，今天意外得到的真相，几乎把韩墨仅存的希望给击了个粉碎。
　　如果只是一般的误会，可能还有大把澄清的机会。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跟吕潇的误会，竟然与对方的童年创伤和成长阴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问题，又岂是几句解释可以化解的？
　　从前，他以为自己能理解吕潇对叶楚这事的态度，也能理解吕潇的骄傲和自尊……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的理解还是太过肤浅，远远不够。
　　何止是骄傲和自尊……足足20年被当作替代品的痛，岂是区区骄傲和自尊这两个单薄的字眼可以概括的？
　　他打心底里心疼吕潇，同时，也对他们这段感情彻底失去了信心。也许，从此以后，他就真的只能远远看着对方了……
　　就算没有学美术的卷毛，也会有其他人。然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他韩墨，这个曾经让吕潇成了“替身”的人……
　　韩墨用手臂挡住眼睛，低低长叹一声。
　　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他跟吕潇的初遇。
　　操场边的小卖部外面，一身迷彩装的吕潇一边喝水一边跟几个同学闲聊。
　　在看清对方侧脸的一刹那，韩墨握紧了手里的冰水。
　　炽烈的阳光下，他恍然有种穿越时空的眩晕，仿佛一念之间回到了高一的军训场地，一样的戎装，一样的俊逸面孔，一样耀眼到让人挪不开眼的周身气场……
　　韩墨呆呆盯着对方，一瞬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下一刻，吕潇转过脸来，看清韩墨的表情后，粲然一笑，挥手打了招呼：“嗨！你好！”
　　韩墨心里霎时一松：这是另一个人，他们笑起来根本不像。
　　韩墨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正要举步回操场，吕潇径直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开口：“同学，你是不是认识我？”
　　韩墨抿了一下唇：“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发呆？”
　　“……”韩墨垂下眼帘，没理会这个令他难堪的问题。
　　“那咱们现在算认识了吧？我叫吕潇，吕布的吕，潇洒的潇，你呢？”
　　韩墨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不算吧。”
　　吕潇一怔，但并没有因为遭到冷遇而气馁，他眨了眨眼，笑道：“那好吧。不过，我有预感，咱们迟早会认识。你现在没准备好，那就等下次喽！”
　　韩墨有点囧，微微点了下头便侧身离开了。
　　此时，他越发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跟叶楚完全不同。不光笑起来不像，处事风格更是天差地远。
　　以他对叶楚不算多的那点了解，叶楚凡事都谋定而后动，绝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遭人拒绝的尴尬局面。
　　没想到，吕潇的预言还挺准，当天晚饭时间，他们就真的认识了。
　　傍晚训练结束，宿舍几个人一起出门吃饭。没走几步，前方一间宿舍门口也拥出几个男生，显然也是扎堆吃饭的大一新生。
　　两拨人相遇，楼道里顿时变得闹哄哄。那几人中的某一个回头往他们这边看一眼，马上发出“咦”的一声，视线直直钉在韩墨脸上。韩墨回视，忍不住也是一愣，这么巧……
　　吕潇看到韩墨也认出了自己，脸上马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举起手打招呼：“嗨！你好！”
　　韩墨呆了呆，不等他有所反应，身边的白宇凡立刻出声：“嗳，你们认识啊？韩墨，这谁呀？你同乡？”
　　吕潇马上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吕潇，今天上午刚刚见过这位同学，还不知道名字呢。”
　　白宇凡先是一愣，接着也伸出手热情回应：“你好你好，我叫白宇凡，他叫韩墨，我们是新闻学院新闻学系的，同学你哪个学院的？”
　　“那咱们同一个学院啊！我是广告学系的。”
　　白宇凡挺开心：“那太好了，一家人啊，以后多关照。你们也要去食堂吧？咱们一起？”
　　“一起一起。”
　　其他人也互相打了招呼，谈笑间，一起吃饭的队伍瞬间扩大了一倍。
　　一群男生到食堂占好座位，分头打了饭陆续坐下。
　　吕潇端着餐盘回来，扫一眼剩余的座位，特意坐到韩墨对面。
　　他弯起眼睛问：“你叫韩墨？哪个墨呀？”
　　“墨子的墨。”
　　吕潇又问：“今天上午你看到我，突然有点发呆，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韩墨垂眼想了想，缓缓开口：“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高中同学，我差点认错人。”
　　吕潇显得很有兴致：“差点认错？有这么像么？有没有你同学照片，给我看看呗？”
　　韩墨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没有照片，我跟他不熟……只是普通同学。”
　　“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吗？”眼前的吕潇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孩，圆圆的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紧紧盯着韩墨，“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他的替身？”
　　韩墨心底一痛，急忙辩白：“没有，真的没有！你们不像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一样！”
　　小小的吕潇歪着头面无表情盯着韩墨看了一会儿，摇着头慢慢往后退去，嘴里小声嘟哝：“我才不信！你们都拿我当替身……”
　　韩墨遽然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心脏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他轻轻闭上眼，默默在心里重复：真的不像，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一样，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