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门》维奥莱塔

3、03

　　新年的第一天，九霄楼里却一点过年的氛围也没有。
　　对于那些中高级怪灵来说，他们最近处理凡间的一件大案已经焦头烂额，完全没有过年的心情。
　　说出去也丢人，九霄楼的整个25楼往上，居然处理不了一个凡间小鬼捣腾出的破事，到现在连那只鬼都抓不住。目前，26楼到50楼都处在人心惶惶的焦虑中——再破不了案，要么等九霄楼楼主回来后被处罚，要么就是被七门城的神、人、鬼、畜、妖、半仙和半妖全笑话一遍。
　　更惨的是，又被处罚，又被笑话。
　　但这些都与秦缈无关。作为低级怪灵，25楼以上的世界是她无需担忧的。目前，她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处境。
　　15楼至25楼都是低级怪灵的办事处。自从上次的六翼金兽事件后，这10层楼里对秦缈的态度都非常微妙。
　　一方面，这个和他们一样法力微弱的低级怪灵居然和凶兽一对一交战还打了个平手，实在令人膛目结舌。而另一方面，这件任务她是一点儿没完成啊！
　　低级怪灵们的老大赵溯溯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处于危难之际焚毁了仙家法器檀木纹金盒也就算了，我也就当你是——有勇有谋。但你提到的那个散发着玫瑰色光芒的金珠哪去了？”
　　“荒唐！”赵溯溯听完秦缈的解释还是气得一拍桌，导致桌子上成堆的卷轴都掉落了下来，秦缈赶紧使了个眼色，让童眠去帮忙捡拾。
　　赵溯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这件事，你让我怎么跟上面汇报。你说，你和童眠要是身负重伤回来的，也许还说得通，不过就是被其他人夺取了呗。但你俩，除了有点皮外伤之外是完好无损！”
　　“两个完好无损的人回来了，跟我说打败了六翼金兽，但是法器是要么被烧毁了，要么凭空消失了……我就问你，这谁信？谁信？”
　　赵溯溯身材较胖，喜欢大红唇，也长年留一头深棕色的大波浪长发，其实看起来很美，很适合她。
　　但问题就是，身为一个爱发脾气的人，每当她骂人过于激动时，她的头发就会黏到嘴巴上，此时此刻，赵溯溯又在努力拨拉自己的长发，维持仪容仪表。
　　童眠识相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赵溯溯。
　　“谢谢啊——等等，你随身带这玩意干什么？”赵溯溯接过镜子后问童眠。
　　童眠没回答。
　　趁赵溯溯忙于与自己的长发作斗争时，秦缈赶紧说：“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怪你。”
　　童眠和赵溯溯几乎同时惊讶的抬起头，看向秦缈。
　　童眠的表情像在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还是更胜一筹。
　　“确实是这样。”秦缈回忆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加笃定了。
　　“我俩就是低级怪灵，结果我们又要对抗凶兽，又要保护宝盒——而且你们也没告诉我们那宝盒里的东西是百位主神的法器啊，这种东西，是我们这种低级怪灵能染指的吗？”
　　其实还有一飞机人的性命——但秦缈没提这件事。
　　赵溯溯面容平静了下来：“你要知道，上面安排你们去做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上面？”秦缈和童眠同时抓住了重点。
　　赵溯溯此时也是一副说漏了嘴的尴尬模样。
　　要知道，在九霄楼里，低级怪灵是几乎没机会和中高级怪灵打交道的，25楼以上对于低级怪灵是另一个世界。同理，中级怪灵也很少能去40楼以上，而就算是高级怪灵，50楼以上的地方，对他们也是未知。
　　除了极其重大的案件，比如这几日的“唤灵案”，中高级怪灵得联合出手——但这是在九霄楼百年难遇的情况啊！
　　而且，即便都是这种百年难遇的情况了，也轮不到低级怪灵插手啊！
　　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三拨人井水不犯河水，又被不同的人管理着，即便管理者的等级高些，但一旦被分配给了管理下一等级的怪灵，也是从此与自己那几层楼无缘了。
　　比如，赵溯溯自己是一个根基深厚的中级怪灵，但自从被分配来管理15楼至25楼，她就再没去过26楼。
　　如果一个中级怪灵能脱口而出“上面”，那这个案件肯定不是本该隶属低级怪灵的，甚至和中级怪灵关系也不大。
　　三人各怀鬼胎地对视了一阵，最后还是童眠打破寂静。
　　“所以这个事儿，是高级怪灵那边派给我们的？”童眠笑着：“他们想让我俩死？”
　　赵溯溯没接话，尴尬地用手摸了下鼻子，把镜子还给童眠。
　　秦缈明白了，这事儿恐怕和50楼以上有关了，甚至和九霄楼楼主都有关也说不定。
　　秦缈决定试探一下自己老大。
　　“老大。”秦缈轻声叫道：“是不是那个金珠特别重要，一旦被高级怪灵之类的见过世面的人拿去，就会引发大祸，所以只能派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也没有足够法力催动的小喽啰去办这个事？”
　　赵溯溯叹了口气，说了句“我不知道”，可她那个表情和语气，分明说的是：“确实如此。”
　　童眠在手里反复把玩那副小小的折叠镜：“那你们事先知道六翼金兽的事儿吗？”
　　赵溯溯有点痛心疾首：“这个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你们会遇上那个玩意，我怎么也不可能让你们去啊！”
　　秦缈低着头，脑子里出现了很多过往的七零八碎的回忆。自从十七岁那年来到九霄楼开始，但凡是出任务的，只要有她秦缈在场的，似乎都会发生一些九霄楼都没法预知的怪事。
　　她曾经和其他怪灵交流过这件事，为什么每次只要有她在，事情就会变得更奇怪，甚至会引来更强悍的，却来路不明的敌人。
　　对方总说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在九霄楼里，低级怪灵们都会遇到这种问题。
　　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就是童眠。
　　在两人一起上怪灵培训班的时候，童眠还不是他的搭档，只偶尔在翻卷轴看过往历史任务记录的时候，会看见对方的名字。
　　当时秦缈很惊讶又很羡慕地问童眠：“为什么你每次出的任务都这么简单，而且每一次，都顺利完成！”
　　童眠扑哧一声笑了，用那种趾高气昂的语气说：“运气好呗。不过，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倒霉啊？”
　　“什么？”对第一次搭话的同事就这样说话，让秦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看，你去处理一个凡人们的交通事故案，都能遇到巴士原地成精。你昨天去接手那个我们每个人都轮流监管过的破庙，结果偏偏在你当值的那几个小时里遇上千年树精。”
　　“不过，你倒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你怎么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童眠问道。
　　另一个感叹了这句话的，就是赵溯溯。
　　那时赵溯溯刚被调来管理低级怪灵。她比任何人都勤奋，连夜看完了九霄楼15到25楼的所有怪灵名单和任务。作为第一个系统地梳理完卷轴的人，她发出的感慨也是：“秦缈，你有够倒霉的。”
　　于是，新官上任的赵溯溯做出的第一个决策就是将秦缈和童眠安排成固定搭档，希望他们之间的运气综合一下。
　　但目前看来，还得是秦缈更胜一筹。
　　因此，也只有在这两个人面前，秦缈可以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安排。”
　　童眠一震：“不至于吧。”
　　赵溯溯：“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对低级怪灵做什么，因为没必要。”
　　“不过，”赵溯溯紧接着说：“七门城不是什么一般的地方。”
　　赵溯溯小小的会议室里一下子笼罩了一层阴霾，每个人都想起来自己遇到的各种怪事。
　　“比如……”赵溯溯颤声开口：“昨天我在九霄楼楼下救助一只流浪猫，结果人家开口就骂我，让我叫他祖师爷，因为他是修炼了几千年的猫妖！只是功力不够，没法修成人形——把我吓得！”
　　秦缈：“……”
　　童眠：“……”
　　“总之。”秦缈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不是真的相信什么运气之类的，我还是相信人的力量比运气更重要。这不仅是说，我们这些小喽啰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达成一些事情，更是说……”
　　“如果有人从背后搞小动作，就算运气再好的人也没办法抵抗。”赵溯溯接上了秦缈想说的后半句。
　　童眠沉思良久，只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反正现在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秦缈道：“老大，你说今天叫我们来的那个事儿，你现在可以说了，我准备好了。”
　　童眠也点了点头。
　　赵溯溯深吸一口气，道：“有个人要见你们。”
　　秦缈和童眠都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就是那个，我们连名字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面的人。”赵溯溯道。
　　秦缈有点无语：“这种人多了，你能别卖关子……”
　　“L。”赵溯溯说出一个字母，却让两个人都要心跳骤停。
　　“九霄楼楼主……”秦缈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