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太子》起个名字太难了

3、青梅酒

　　皇宫中歌舞升平，所有王公贵族皆出席了庆功宴。

　　大殿中，龙椅之下，左右各分为四席，八大家族的族长列坐其次，再之下，才是文武百官的席位。

　　朝堂局势也可见一斑，皇权与世家之间的争斗，三百年来无休无止，从未有半刻停歇。

　　待舞曲尽，皇宫太监总管，皇帝心腹张全盛宣读了嘉奖功勋的圣旨，霍元帅及所有参加宴席的将军跪在大殿中央领了赏。

　　“霍元帅封一品镇国公，享食邑三千，爵位世袭——霍焰、宋瑾、风霄云、段成涛封二品神勇将军，赏黄金万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深深拜服，山呼万岁。

　　四位受封的将军跪在霍元帅身后，风霄云却在此时用只有四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霍将军恭喜了，若不是你姓霍，只怕现在谁排在第一个还不一定呢。”

　　“风霄云，你想死可以直说。”霍焰猛的扭头，狠狠的瞪向右侧的人，若不是鞭子没在手上，此刻他真要忍不住动手的。

　　玄素心没管，神色如常的站了起来，段成涛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人，欲言又止。

　　霍元帅已经上前领了圣旨，正要回到席上，忽然从文官席上站出一人，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高台之上，珠帘幕后，一道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裴卿，今日是庆功宴，不是早朝，有事明天再说吧。”

　　“陛下，臣所奏之事，正关系今日的宴会，请陛下听臣一言！”

　　皇帝似是叹了口气：“行吧，你说吧，朕又管不住你的嘴。”

　　站出来的人是一位言官，与刑部裴尚书是本家，他跪在地上，道：“臣要参一个人，此人犯了皇家律条，理当重惩！”

　　“裴卿所参何人哪？”

　　“正是今日受封的玄月军骠骑将军，二品神勇将军，宋瑾！”

　　无数视线从裴言官挪到了玄素心身上，霍焰皱了皱眉，低声道：“你又犯什么事了？天天尽给玄月军丢脸！”

　　玄素心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

　　“此人根本不叫宋瑾，她以女儿身参军本就于礼法不合，更何况，她隐瞒了自己皇族的身份，于边境参军三年，更是犯了大忌讳！她的真实身份，乃是皇上的第十三公主，玄素心！”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霍焰仿佛听天书一样，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这家伙胡言乱语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公主？哪有力拔垂杨柳的公主？”

　　风霄云勾唇一笑。

　　“哦？”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玄素心上前一步，跪下磕了个头：“儿臣不孝，一直以来未有音讯，实是三年前儿臣遭遇意外，坠入烟川，后侥幸被一农户所救，但失去了记忆。后来遇到了从神都出发前往边境的大军，为了报答重病的农户卖给军队做伙夫，机缘巧合参与了几场战事，幸得霍元帅赏识，先是当排头兵，再然后是千总、校尉、前锋、骠骑将军，儿臣侥幸得胜之后，直到昨日班师回朝，得见神都威武，才陡然想起自己是谁。请父皇降罪。”

　　“你说自己失忆了？”裴言官沉默片刻，“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玄素心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从头到尾没有提半点自己以女子之身参军的不易，也没有提自己立下的战功，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孝，没有侍奉父皇。

　　“她倒是一张巧嘴，三言两语，就将皇族参军的罪过揭过了。她满身战功，却只字不提，怎好叫人责怪她？”洛辛坐在洛家族长身后，对身旁的人说道，“你看吧，裴侍郎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几场言语交锋下来，皇帝就说：“那裴侍郎是什么意思，你要朕惩罚报国参军的公主？”

　　“陛下！皇子禁止干涉军务，这是传下来的铁律啊！”

　　“那关她何事，她又不是皇子。”

　　裴言官如同连吃三张大饼没有喝水，噎得说不出话来。

　　玄素心却道：“父皇，我朝没有公主封神勇将军的先例，请父皇收回成命，让儿臣做一个绣花的公主吧。”

　　此话一出，霍元帅立刻上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宋瑾将军为朝廷冲锋陷阵，几次身陷险境，其心忠义，军中无不敬服。她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是难得一见的帅才，这样的人若是屈居一室之间，只做诗绣花，老朽实在为朝廷惋惜啊！”

　　皇帝没有说话，霍元帅就耍起了无赖：“陛下若是让宋瑾只当公主，那老朽就辞官，去马场喂马！”

　　满大殿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转，议论声渐起。

　　皇帝忽然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你假名为宋瑾？”

　　玄素心低头：“回父皇，宋瑾非我假名，而是母亲为我取的字。”

　　皇帝轻笑：“以姓为字……还真是她的风格。”

　　满堂寂静，这个她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八大家族宋家的嫡长女，现任宋族长的妹妹，差点当了皇后的宋祁蔓。当时八大家族的千金中她姿容绝世，但也心高气傲，不愿与宿敌共事一夫，干脆搬到皇宫外当起了逍遥自在的祁蔓夫人。

　　她是与皇帝纠缠了二十年的情人，也是领养了玄素心的养母。

　　那时，祁蔓夫人身在宫外，却形同国母，皇帝赐予她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宠爱。皇后再怎样愤怒也无济于事，最后郁郁而终。

　　从此以后，没有人敢觊觎后位。

　　这是个极不好惹的女人，所以在提到她的时候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陛下！法度不可废啊！”

　　裴言官及时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正轨，只是皇帝开始跟他打起了哈哈：“裴卿，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废不废的，全在朕一念之间罢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玄素心，你既然觉醒了，趁早去玉观楼登记入册，神勇将军的封号也别动了，既然没有先例，那朕就开这个先例。”

　　“谢父皇恩赐————”

　　八大家族中，还有几家没有收到消息，在听到觉醒二字时，有不少人在暗中交换了眼神。

　　皇族又多了一只灵兽……

　　宴会继续，玄月军这边却是一片寂静，众人突然得知这个震惊的消息，还没有消化。

　　原来公主竟在我身边？那我们之前还光着膀子在军营里到处跑，我还有机会当驸马吗？

　　落座后，霍焰幽幽的飘过来：“说吧，除了元帅，还有谁知道。”

　　他再傻也该看明白了，老头子很明显早就知道宋瑾的真实身份，还在大殿上唱了一出红脸，将这场危机成功化解了。

　　玄素心微笑：“我猜，风将军应该也是知道的。”

　　风霄云礼貌的点头示意，表示赞同，霍焰的幽怨之气更深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风霄云不是他们的对头吗？凭什么告诉他？

　　“风将军出身八大家族，自然消息更灵通一些。”玄素心委婉的道，风霄云作为风家正当红的子孙，当然知晓她曾经被刺杀的事情，在她觉醒之时，就应该猜到了。就这些从伍的心思单纯，她说自己是藏血之人就都信了。

　　几个校尉、将军脸上木木的，还是难以接受天天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同僚居然是位公主的事实。

　　除了没有掏出来比大小，他们该干的都干了。

　　玄素心也受不了这个安静如鸡的氛围，劝慰道：“其实大家就当以前一样就行了，你们也知道，我没有那些架子的。”

　　“宋将军不讲义气，兄弟们，灌她！”

　　也不知是谁喝了一句，瞬间几大碗酒如同射来的箭矢，将玄素心团团围住。

　　“好好好，我喝我喝……”

　　大殿另一边，看着玄月军众人把酒言欢的火热氛围，洛辛摇着扇子道：“周兄啊，此情此景，你有何感想。”

　　“闭嘴。”

　　“哎呀，火气这么大干嘛。”洛辛笑了，“你看，今天云知鹤居然也在，他不是一向不出席这样的场合吗。”

　　紧邻着高台的云家席位上，端坐的不是中年人，而是一位年轻的少公子，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在云家中他足以独当一面。

　　毕竟坐在上席的，都是各个家族的掌权人，大多年过半百，尤其是八十高龄的钟老族长，路都走不了，硬是叫人搀进来的。

　　他太年轻，也太惹眼了。

　　云知鹤安静的坐在左首位，身后自有随侍替他挡掉敬酒的人群。

　　从一开始，他就不发一言的看着整场事件，除了跟几位族长对饮几杯，几乎没有跟人有任何交流。

　　他垂下眼睛，借着饮酒的空隙看向场中某处高谈阔论的人群。

　　“要我说，当初要不是宋瑾星夜赶路前来支援，我老牛就折在那个峡谷，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这杯酒，我得敬你！”牛将军是个酒量不见底的狠人，敬酒都是用的坛子，“不过当初，所有人都不知道峡谷会有埋伏，你怎么知道的？”

　　玄素心笑道：“说来也巧，那天大战在即，我睡不着起来看星星，发现今晚会有大雨，而你所在的地方土质疏松，若是下雨必然会有泥石流。我只是带人准备去把你挖出来，至于遇到敌军埋伏，那就是纯属巧合了。”

　　“什么巧合，那也得你能夜观天象才能有这些巧合啊！我老牛别的不服，就服宋瑾！你现在是公主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伙计啊！”

　　“我当了这么久的公主，可最想当的，还是将军。”玄素心低声说了几句，转而举起了酒杯笑骂，“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多灌我几杯酒吗？少整这些，来继续！”

　　“宋将军豪爽！”

　　一旁，霍焰早就喝蒙了，趴在桌子上呢喃，玄素心伸手将他拽起来，防止这家伙顺着桌子滑下去，第二天要是知道自己丢脸了又得来闹她。

　　就在她抓起霍焰手臂的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让她迅速回身找寻那道视线。

　　那道视线从她进殿开始就时不时的粘在了她身上，里面没恶意，玄素心就没管。

　　只是刚才那视线忽然变强烈了不少，叫她不得不在意。

　　放眼大殿，人人饮得兴起，伴着丝竹之声，人声鼎沸，再也找不到了。

　　她正想继续饮酒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安静了许多，校尉将军们个个呆若木鸡，看着她身后。

　　玄素心回头，只觉眼前一亮。

　　大殿刷的朱红，为了庆贺，四周的装饰都是金黄红艳的色彩，参与拜贺的官员都是朱衣，而这满眼的红色中出现了一抹素雅的白，真叫人眼睛都舒服不少，尤其是穿这衣服的人还长得格外养眼。

　　所以这眼前一亮就是单纯的，眼前一亮了。

　　“云知鹤，见过宋瑾将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说话有点过于郑重，甚至有些发颤了。

　　是自己打了太久的仗，以至于长相可怖吓到他了吗？

　　玄素心莫名有些不适，但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客气的道：“原来是云公子，有礼了。”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问：“你还记得我？”

　　玄素心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谁会不记得他？大名鼎鼎的云家公子，未来八大家族的掌权者，神都谁人不识？说不准在千里之外的边境都有人听过他的大名。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直白，天资聪颖的云公子立刻知道了她其实并没有认出自己，当即眼神暗淡了一瞬。

　　“你……没事吧？”玄素心喝了太多酒，脸上又红又烫，再看眼前的人似乎都染上了一抹红，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这人眼眶红了一下？

　　云知鹤轻挥衣袖，身后立刻有小黄门捧着一坛酒上前，玄素心立刻心领神会，原来是来灌她酒的。

　　“此酒用当季的青梅酿制，酒香醇厚，在下又配了去火清心的药材，饮下此酒不但不会醉，还有解酒的功效。”

　　玄素心被他的介绍给整懵了，不会醉的酒？世上还有这样的酒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云知鹤斟上了半杯酒，双手递给她：“知鹤愿以此酒赠将军，庆贺将军得胜归来。”

　　云家的人说话真是好听，玄素心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的仰头喝下。

　　温凉的液体入喉，宛如清澈的溪流冲刷进沉闷的湖泊，她竟然真的清明了几分。

　　“这酒……真是神奇，不过，不能让人醉的，还是酒吗？”玄素心难得开了句玩笑，却见对面的人无比认真的回她：“烈酒伤身，只愿将军以后，都不要饮醉了。”

　　“……”玄素心讶然的看向他，云知鹤长身玉立，一袭青绣竹叶的白袍，看着她的眼神中温然含笑，真真是宛如谪仙人一般。

　　怪不得神都无数千金贵妇前赴后继，追在他身后舍不得离开。

　　玄素心轻笑了一下，没有将他的眼神当回事。

　　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不解春风是基本功。

　　若是她玄宋瑾被美男一笑便心神荡漾，如何能稳坐统帅数万大军的将军之位。

　　霍焰趴着忽然发出几声哼哼，脸红的跟煮过的大虾，玄素心便倒了些青梅酒喂给他：“好东西，不用可惜了，公子不介意吧？”

　　云知鹤笑容不变：“自然。”

　　直到他回到座位，随侍的方决没忍住凑上来抱怨：“这位十三公主也不懂人情世故了吧，这可是公子费了好大心力酿出来的酒，居然当着您的面给别人喝了……”

　　“方决，不准议论十三公主。”

　　难得云知鹤语气严厉，方决平日里随意了些，却也不敢违抗当家公子的命令。

　　他只好在心中默默道，您为了这坛酒亲自种下的青梅树，为了怕醉人翻遍了古籍找到的残方，尝试了上百个方子，又自己亲自试喝，不知多少个日夜醉倒，才得这一坛。

　　他没敢告诉公子，其实他早就知道公子的心思了。

　　青梅酒，竹马青梅，是想暗示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