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61、第 161 章

　　用过早饭，公羊若离也没什么好理由继续赖着不走，只能回了房间等使团里的其他人从凉州赶来，好生的准备着国书，想着和谈的细节。
　　蔺文言将冷石单独叫了进来，就这么当着萧语的面将印鉴交给他，毫不避讳的说：“我现在说的话你仔细听清楚。你现在即刻秘密回凉州城，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连冷叶也不可以。你回去之后看我信号，我会给你红色信丸，西北方，一发，你看到此信，立刻持我印信让杨将军带领所有守将撤出凉州城，不得有误。”
　　萧语坐在椅上喝着热茶。
　　冷石不懂，却很听话，问：“以什么名目让他们撤出城外？”
　　蔺文言说：“就说，是我的令。”
　　“告诉所有人，是大人您的意思？”
　　“对。”蔺文言说，“要清清楚楚的告诉所有人，让所有守军撤出凉州城是我下的令。”
　　冷石十分不解：“大人，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冷石平日沉默寡言，但最为忠心，这种事情也只能交由他去做，才能既不多嘴，又能做到最好。
　　蔺文言略想了想，微笑道：“还能为什么，和北疆谈判，万一谈崩了，就给他们设个套，糊弄他们。你放心，我都与杨将军计划好了，这只是用来敲打狼王的，绝对万无一失。”
　　冷石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属下这就去！”
　　萧语看着冷石出了门，才对蔺文言道：“虽然是你的命令，可若是由他亲手将你推入地狱之中，你猜，当他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他会如何？”
　　蔺文言沉默的站着，身似青松，却满覆霜雪。
　　“不止是冷石。”萧语又说，“你身边的这些人，冷叶，公羊若离这些人，你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他们是你心腹，便是同党，那他们又当如何呢？你考虑过吗？”
　　蔺文言转过身来，向着萧语单膝一跪，轻声道：“我会认下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叛国是我所为，勾结外人也是我所为，他们都毫不知情，请殿下照拂他们周全！”
　　“我凭什么要照拂他们？而且，就算我做了，他们会接受我的好意吗？冷家兄弟，那么死心眼的，还有公羊若离，明明白白的就是只听你的话，他们会听我的，弃你不顾吗？”
　　蔺文言颓然坐地：“你说的对，可我已经无法顾及这些了……情与义不能两全，终归是我……是我欠了他们……”
　　蔺文言若身死，冷家兄弟绝对会以命相随，公羊若离会如何不好说，但按目前的形式看，公羊若离本就觉得对蔺文言愧疚，若蔺文言是好死的也就算了，可蔺文言如此做就是会不得好死，要是公羊若离看到蔺文言还是因为昔年之事，身负污名，落到那样的下场，他很难不怪罪自己跟着一起死吧？
　　世上除了男男女女会殉情之外，还有一种殉，乃是殉义！
　　“何必呢？”萧语端着茶，看着蔺文言，“萧语已经死了，这里又都是你的心腹，只要你不说出去，随便遣个人杀了我，把我往野外一丢，我便死的透透的了。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和拓跋苍虚与委蛇，你蔺相的千古名声可保，你的这些朋友们一个都不用死，不是吗？蔺文言，当年能狠心舍弃的，而今你在执着点什么呢？”
　　蔺文言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执着点什么。
　　“还是说，你是在期待我会对你网开一面？那日我从虎口救下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蔺文言我才救的，我萧语没这么痴情，不是我的东西怎么都不会是我的。情根么，若是不值得了，当断也就断了，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因为你若是真有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我应该会很高兴的顺水推舟，亲眼看着你被千刀万剐。网开一面？我不诛你九族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萧语生平最恨背叛。
　　蔺文言跪在地上，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萧语才放下茶盏，说：“说说吧，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自他们出了覆山山谷以来，萧语第一次开口问当日之事。
　　蔺文言没有抬头，轻声说：“那日之后，我万念俱灰，并没有去刻意打听过前因后果，但越是一个人，越是安静，那一日的事便越是在我脑中反复出现，使我不得安宁。终于有一天的晚上，当那日的情形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时，我才觉得有些不对。”
　　“何处不对？”
　　“萧煜。”
　　“大爷爷？他怎么了？”
　　“萧煜已经年迈，从几年前就开始不怎么管萧氏的事了，我记得上一世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在这种正式场合露过面，可是这一次，无论是你去萧园，萧氏让你与萧墨樗联姻，还是威德台上他们请出瑞王，萧煜都在。”
　　萧语挑挑眉：“毕竟一族之长，他在也不足为奇，更说明不了什么。”
　　“我怀疑神愿教是他搞出来的。”
　　“你有证据吗？”
　　蔺文言摇摇头：“这一年我不出府门，只有猜想，没有证据，你这次回去之后，可重启六暗司，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我相信六暗司一定会有所收获。”
　　萧语定定的看着蔺文言，蔺文言跪于她身前，即便是与她说着这样的话，也只垂首看着地面，表情平平静静。
　　他还未死，却已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就算神愿教是萧煜弄出来的，那又如何？从未听说神愿教作恶，便是你拿此说事，他们也只会说你小题大做。”
　　“神愿教虽然是萧煜弄出来的，可神愿教的教主却是萧墨樗和萧再云。”
　　这点蔺文言之前就跟她说过，倒不是今日才有的说辞。
　　“所以我就在想，萧煜整出的教会，交给萧再云还算合适，萧再云是萧娇娇的骨肉，是他的亲外孙女，这样无非就是萧再云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目前她在整个事情里搅合了多少还未可知，可里面为什么又会加了一个萧墨樗？”蔺文言说，“我一开始以为是萧煜想为萧再云寻个依仗，将萧再云嫁给萧墨樗，这样也能说的通。可是，当初萧氏提议让你与萧墨樗联姻时，萧煜当时就在场，他并没有反对。好，你身份尊贵，萧再云不能和你抢人，萧煜不认也得认，可后来你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了萧墨樗，他们又让萧墨樗与悠乐联姻，萧煜照样没有拒绝，这说明什么？”
　　萧语若有所思的说：“说明萧墨樗压根就不是萧煜给萧再云准备的夫君。”
　　“殿下英明。”蔺文言深深的拜在地上。
　　萧语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蔺文言就爱这么和她说话，循循善诱，摆事实讲道理，却一定要萧语自己把结论说出来，然后再夸她一句英明。
　　只是现在的心境到底和当时不同。
　　蔺文言那次被掳走后，曾被用过重刑，萧墨樗下手一点都没留情，蔺文言当时就腿骨断裂，髌骨破碎，后来走起路来便会时常疼痛，加上元茂将他丢在废园的那次冻伤了他的腿部经脉，所以他的腿原就比旁人更脆弱，不能久站，不能久行，更不能久跪。
　　只不过他比旁人更加坚忍，所以除了萧语没有任何人知道。
　　从他方才跪下到现在，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清晰可见他头上已满是冷汗，外表做出一派云淡风轻，可全咬着牙在自己忍着。
　　萧语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转了目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