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剑》流光梦影

3、斩凡尘

　　“柔宝她……”

　　白灵心神不宁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走回家的，心中满是懊恼与自责。

　　“灵儿，怎么了？” 白娘听到外头的动静，拄着拐杖摸索着走了出来。

　　“我刚才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 白娘在屋里时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就好像是有什么不详的事要发生一样，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混乱寻人的声音，这让她心里更是对白灵担忧不已。

　　“没事的，娘。” 看着面露忧愁之色的白娘，白灵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沉重，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安抚着白娘回到了屋内。

　　与此同时，在钱家，一片混乱。钱柔柔的母亲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嘴里不断地咒骂着。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那两个扫把星留在村子里！你偏要置之不理！现在柔柔成了这样，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钱富贵面对妻子的指责，默然无语。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当初他作为村长力排众议，好心坚持留下白家母女，难道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爹！郎中请来了！”屋外，钱有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连忙迎出去，将郎中带进了屋。

　　郎中急匆匆地迈进门槛，细心地握住钱柔柔的腕部诊脉。片刻后，他紧皱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蓄着的山羊胡须。最终，他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令爱的脉象虚浮无力，恐怕难以撑过今晚……恕老夫无能为力，天命难违，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唉……”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听闻噩耗，钱娘悲痛欲绝，放声大哭。钱有才也抑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钱富贵呆立当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

　　“柔柔！我的柔柔！我要杀了那两个扫把星！”钱娘面目狰狞，恨不得当场就把白家母女绑来为自家孩子陪葬！

　　“爹……娘……”

　　或许是一片悲泣声唤醒了钱柔柔，她虚弱地出声道：“我好渴啊……”

　　“柔柔你醒了！好，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倒水！”钱娘闻言，暂时压住心头愤恨，步履匆匆的向厨房赶去。

　　这边，将白娘安抚睡下后，白灵走出房门来到院中，心里再度被自责和懊悔所填满。她不明白，为何生活刚刚有所好转，苍天便如此残忍地对待她。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是个扫把星吗！

　　“听说柔柔撑不过今晚了。”

　　“唉……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院墙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窃语声，随风飘入白灵的耳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敲打在她的心头。内心瞬间被这些言语填满，濒临崩溃。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带柔柔上山看那百年山参的话，根本就！”白灵喃喃自语，泪水沿着面颊无声滑落。

　　“百年山参！对了，有了百年山参的话！”

　　念头一闪，白灵想起了那颗百年山参。仅仅只是给白娘吃了一小段，身体就有了显著的好转，如果是一整棵的话，那柔宝！

　　想到这里，白灵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她急忙跑出院子，朝着山上的方向奔去。

　　这一晚，钱家人彻夜无眠，全家人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眼睁睁地看着钱柔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剜割他们的心，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不安的氛围。

　　天将大亮，钱富贵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怒火。他怒吼起身，面颊上的肌肉因压抑的怒火而扭曲，声音嘶哑道：

　　“白灵那小扫把星在哪！”

　　他的怒吼声划破了晨曦的寂静，随即便带人出门，怒气冲冲朝着白家兴师问罪。

　　与此同时，在白家的简陋屋舍中，白娘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她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那种直觉告诉她，一场风波即将来临。今早起床时，她发现白灵不见了——虽然白灵以往也会早早出门，但今天连早饭都没准备，这让她的不安转化为了恐惧。

　　不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浩浩荡荡的人群像一股怒流涌向白家。他们手持木棍停在了白家的门前，眼神里满是控诉和敌意。

　　“把白灵那个小扫把星交出来！”

　　一个粗鲁的声音直面白娘，恶狠狠地斩断了早晨的平和。周围的人群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附和着怒吼。

　　“快交出来！”“交出来！”

　　白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尽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恐慌。

　　“不知是我家灵儿做了什么错事吗？我先在这替她向各位乡亲们赔礼道歉，等她回来，我一定亲自带她挨家挨户向各位磕头赔罪。” 她颤抖着说道，面上不禁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哼！怕不是知道自己闯祸了！藏起来了吧！连自家瞎眼老娘都不管了，这小扫把星真不是个东西！”

　　人群中有人冷嘲热讽，对于白娘的解释毫不领情，愤怒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她，似乎要在她的心上再刺出一个伤口。

　　“白灵躲哪去了？”

　　钱富贵用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声音沉稳而威严地问道。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眉头紧锁，目光如同锐利的箭矢，准备穿透任何谎言。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白娘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她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双手合十，哀求道：

　　“村长，您快劝劝乡亲们吧，我家灵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啊！您是知道的啊！” 她盲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希望村长能够平息这场风波。

　　然而，周围的群众并不买账，冷笑和讽刺如利箭一般射来：

　　“哼！好孩子！怕是装的吧！”

　　“我就知道，小扫把星可会装了！”

　　“把她瞎眼老娘抓起来！抓不着小的，那就把这个老的抓走！”

　　愤怒的人潮涌动着，情绪愈发激动。

　　钱富贵沉默片刻，然后决绝地挥手下令：“先把白娘带走，其他人再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扫把星找出来！” 几名村民迈步上前，面带厌恶地伸手抓住白娘瘦弱的臂膀。

　　在被粗鲁拉扯的过程中，白娘挣扎着，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惊恐，她的声音带着绝望：“你们要干什么？！灵儿！我的灵儿啊！”

　　她的呼唤声在愤怒的人群喧嚣中变得微不足道，伴随着怒气和怨言，他们一路拥簇着白娘向着钱富贵家推进。

　　白灵一边提防着黑衣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山参所在处，好不容易挖到山参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村子，谁知远远就看见被众人拖拽着的白娘，她大声怒吼道：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娘！”

　　“小扫把星！大家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白灵身上，情绪愈发激昂！几个愤怒的村民更是从人群中分离出来，迅速将她团团围困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众人七手八脚将她压制住，白灵奋力挣扎，可就凭她一个孩童又怎么可能抵得过这些愤怒的成年村民。

　　“钱叔！”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钱富贵，白灵心头一颤，怕是柔宝的身体……想到此处，她奋力大喊：

　　“钱叔！我刚从山上挖到了百年山参！你快拿去给柔宝喂下！”

　　“什么？”

　　“百年山参？！”

　　“怕不是害怕想跑编出的由头吧。”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钱富贵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直视着白灵。

　　“你说的是真的？百年山参我们这可没人见过。”他曾听闻那百年山参有医白骨治死人的功效，如果真如白灵所言，她挖到了这一味珍贵的奇物，那自家柔柔当真就有救了！

　　白灵急切点头，奋力将自己的右手从村民的禁锢中脱出，从怀中掏出被枯叶包裹着的物件，露出里面那颗褐色的根茎，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这！这是！”钱富贵瞪大双眼，他一把就将白灵手中的山参夺走，转身对众人吼道：

　　“快！快回家！”

　　钱富贵紧紧握着那颗百年山参，快步向家中奔去，村民们相互对视一眼，也压着白家母女紧跟其后。

　　“爹！你回来了！妹妹她！妹妹她好了！” 刚到门口，钱有才就咋咋呼呼地跑了出来，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什么？！” 钱富贵惊呼出声，满脸不可置信。

　　“刚才你走以后，一个老道士就过来了，” 钱有才兴奋地继续说道，“他随便挥了挥手，就看见妹妹身上有一团黑气飘了出来！然后妹妹她就醒了！”

　　“还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

　　“是中邪了吧？”

　　“看，我就说是这小扫把星害的吧！”

　　周围人听闻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怀疑与惊讶声此起彼伏，但也都想看看那神秘老道一探究竟。

　　“无量天尊。”

　　只听一声道号，一位干瘦的老道士从钱家走出，对着钱富贵点了点头。

　　钱富贵立刻上前，抱拳施礼。

　　“道长，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救我小女性命！”

　　老道士微微一笑，摆手道：“贫道只是顺道而行，施以援手罢了。贵人自有天相，令媛本就命不该绝，只是令媛……”他的话锋一顿，似乎有些未尽之意。

　　见状，钱富贵的心又提了起来，急忙开口问道：“我家小女怎么了？”

　　那老道士微微一顿，接着缓缓开口：“只是这令媛命途坎坷，若是按常理，恐怕活不过及笄之年。”

　　钱富贵一惊，虽说早已知道自家孩子情况，可听到老道士再次说出来，他的心还是不由得一阵酸楚。不过看那老道一脸玄妙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知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听闻此话，老道士的眼中闪过一丝邪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缓缓开口道：

　　“自然，我见这孩子与我有缘，只要让她拜我为师，我便有能力化解她的劫数。”

　　“那就多谢……”钱富贵面露喜色，刚想开口答应，一旁的白灵突然大喊出声：

　　“不可以！！！”

　　“不要相信他！他是那个黑衣人！就是他！”刚才白灵看到那老道士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寒意从心中涌出，直到看到老道那眼中的邪光，她才猛然想起昨日那惊魂的黑衣人！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众人面面相觑，一旁的钱富贵也是呆愣住了。

　　“道长？这……啊……”

　　“桀桀桀桀桀！既然被发现了，那我也不装了。”钱富贵刚想发问，就看到那老道大手一挥，瞬间他就被化为一具干尸，跌落在地。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有的甚至尖叫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就成为我万魂幡的血祭吧！桀桀桀桀桀！”冥血子狂恶一笑，大手一挥，一股黑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子，仿佛来自地狱的阴风，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周遭的人躲闪不及，凡是被黑云触碰到的人，身体迅速枯萎，瞬间就被化作一具干尸！恐惧和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村庄，人们四处逃窜，试图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可是，终究是徒劳。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回过神来，村子里就只剩下白灵和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钱柔柔。

　　“桀桀桀，小丫头，知道太多，可不是件好事！”冥血子邪笑着，他最喜欢看凡人愤怒恐惧但却无能为力的表情了。

　　“我本想等那蠢货亲手将女儿送与我之后再现行，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必然会很精彩！桀桀桀桀桀！如果你不说出来，我倒是很想再陪你们这些血肉袋子玩玩。”

　　冥血子走进里屋，准备带走钱柔柔，他心中止不住的得意狂笑。有了这纯阴之体，必能祝他一举突破金丹！

　　“不许碰柔宝！”白灵强忍恐惧，她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双手正对冥血子。

　　冥血子转过身来，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白灵，轻蔑笑道：

　　“哦，你这是要阻止我？就凭你。”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冥血子大手一挥，一道黑气直奔白灵，速度快到令人难以反应！

　　“魔道！伏诛！”

　　伴随着清冷如冰泉般的断喝，一道卓越仙影横空降世。随手一挥，轻而易举便化解了这道攻击。

　　白灵看着眼前负剑而立的仙子，她身姿高挑端庄，一柄细长的剑负于身后，剑鞘上隐约有日月星辰流转，体态轻盈若柳絮，气质如同莲花般高洁，虽身穿素净道袍，却自有一股不染凡尘之气，顺滑如丝的长发简单束于脑后，几缕不经意的碎发轻拂在脸颊旁，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晶莹剔透。

　　微微侧身之际，她那双眼睛犹如深谭中的星辰，明亮且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挺直的鼻梁如玉雕般完美无瑕，红唇紧闭却流露出一丝不屈与坚毅。整个面容如同冰雪雕琢，清新脱俗，令人心生敬畏而不敢逼视。

　　“影月剑仙……”冥血子心中一惊，昨日因她而不得不仓皇逃遁的场景再次浮现心头，若非那时避她锋芒，这纯阴之体早已落入手中！何须如今费尽心机。自信满满的他曾在她剑下领教过厉害，如今身上负伤，更是难以匹敌！

　　“你若敢杀我，我便将这万魂幡中的魂魄全部湮灭！此等因果，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也……啊！！”话音未落，冥血子的叫嚣戛然而止，剑光一闪，他的元神瞬间泯灭在世间。

　　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喧嚣与她无关，影月剑仙淡淡收剑入鞘，清冷的声音飘渺如来自月宫深处的轻吟。

　　“聒噪。”

　　看着眼前这个出尘的仙子，白灵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她颤抖着双手，将百年山参捧起，声音哽咽道：“这是百年山参！求仙人救救我娘！求仙人救救我娘！”她额头重重触地，连声哀求，直至头都磕破了，殷红的血迹染红了面前的土壤。

　　然而，影月剑仙目光如冰，未曾动摇分毫。对她来说，这凡尘俗物确实难以入眼，即便其中蕴含了稀薄的灵气。她的声音清冽，如同寒潭中回荡的风。

　　“生死有命，天命难违，你的母亲自有她的命数。”言语间，她的身影已缓缓升空，宛如一缕青烟，欲随风而去。

　　白灵呆滞地跪坐在地上，周遭一片死寂，直到屋里传出一声病弱的咳嗽，破碎了这肃静的氛围。白灵猛然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大声疾呼：

　　“柔宝！对，还有柔宝！求仙人救救柔宝，她还没有死！她还活着！我今生来世都愿给仙人当牛做马！只求仙人救救她！”白灵泪眼模糊，声音苦苦哀求。

　　看着面前不停向自己磕头的少女，影月剑仙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终于，她轻声开口：

　　“吾可一观。”

　　话语虽轻，却如同春风化雨，给予白灵无尽希望！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白灵激动的连连叩首。

　　影月剑仙缓步走进屋内，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病弱女童，眼神微凝。她心中思量：此女童有何特殊之处，竟值得魔修将本命之气附身其中？

　　随着她将神识缓缓环绕在钱柔柔身旁，那万年不变的清冷俏脸顿时露出了惊诧之色。

　　“纯阴之体！”她轻声呢喃，这恍若天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又像是怀念一般。

　　“多少年了……”

　　她自语道：“难道，这便是天意吗……”

　　一瞬间，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抱起钱柔柔，走出房门。

　　看到二人，白灵急忙上前，满脸焦急。

　　“仙人，柔宝她……”

　　影月剑仙抬手示意安静，淡淡道：“无碍，既然你们二人与我有缘，就跟我回天剑宗吧。”声音虽然平静，却透漏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看着眼前这个令人捉摸不透，但却威严不容置疑的仙子，白灵咬咬牙，鼓起勇气问道：

　　“求仙人让我帮母亲和全村老少收敛尸身！”

　　“可。”

　　影月剑仙微微点头，不愿多说，许了白灵的请求。

　　在影月剑仙的应许下，白灵看着满地的尸身，又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白灵强忍着悲痛，挑选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土地，动手挖掘起一个个墓穴。土地冰冷坚硬，每一次铲击都伴随着她心中的哀伤和对邻里的思念。虽然这些邻居们平日里都不怎么喜欢自己，可是他们也的确帮过自己和母亲不少的忙。

　　然而，这份体力上的劳累却无法比拟她内心所承受的痛苦。每收敛一具邻里的遗体，白灵都会虔诚地为他们整理遗容，小心翼翼地放入挖好的坑中，仿佛怕惊扰了他们的安宁。然后，她用土覆盖，每撒上一把土，她的心便沉重一分，泪水又一次悄然滑落。

　　待到所有尸骨都得到妥善安置，白灵来到自己母亲的坟前。她终于放声大哭，跪在地上磕头，一次又一次，直到额头又再次开裂。她在心中不停地道着歉，自责未能保护好这个家，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才惹得那恶魔前来，未能让母亲安享晚年。

　　待到一切处理妥当，看着一直在身旁的影月剑仙，她目光决绝，对着这片生养了自己的土地深深一拜。声音嘶哑道：

　　“仙人，我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