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班的俄语生》观陌

3、新闻

　　听到她话的那一刻，时嘉恍惚了片刻。

　　就像是水面被投入的石子掀起的涟漪，短暂的波澜后便有重归于平静。

　　时嘉仔细想想，好像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脑子一热后，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她没有回答时南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真的时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意识有些模糊，时嘉整个人都是晕晕的，但她的脑子还算清明，不至于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没说话，只默默跟在一瘸一拐的时南身后，飘着。

　　冥冥之中，时嘉觉得自己该跟着这个正在使用自己身体的陌生灵魂。

　　走了许久，面前才出现零星的房屋，失血过多的身体不宜剧烈活动，多走几步都乏力的厉害。

　　时南撑住膝盖站在原地想缓缓，她看着半空中的太阳，心想，也是下午，太阳的高度和她出车祸时差不多。

　　八月末的阳光还是狠毒辣的，时南刚想抬手擦擦额间的汗就看见袖口处的血迹，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脱下外套查看。

　　只见蓝配白的校服上有大片的泥土，左边的袖子还有不少的血迹。

　　也正是这一动作，时南看到左手手臂上的疤痕，密密麻麻的，很明显都是自残留下的。

　　看着这骇人的伤痕，时南默默咽了口唾沫，她偷偷瞥向身旁。

　　奇怪的是，时嘉的衣服上并没有这些，反而看起来很干净，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几块被洗得很淡的顽固油渍。

　　等气息均匀后，时南直起身，将校服外套带血迹的部分叠进里面后又搭到了左手手臂上，掩盖那些伤痕。

　　看到时南几欲张开却又闭上的嘴唇，时嘉率先开口说：“你想说什么？”

　　话闭后有一会儿，时嘉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自己的不同，若是平日里，她是不会开口的。

　　但现在作为一个魂魄飘在世间，她感到一身轻松，像是没了禁锢，又像是有许多曾一直压着她的东西消失不见似的。

　　时南缓步向前走，她斟酌了下用词才说道：“我现在是在你的身体里，我叫时南，一枕南柯的‘南’；你叫什么名字？”

　　“时嘉，元嘉的‘嘉’。”

　　闻言，时南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欣喜起来，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雀跃：“你也姓时，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见几个和我同姓的人呢。”

　　她们走在街上，时嘉跟好几个人挥挥手，还鼓起勇气跟他们打招呼。

　　她发现除了时南，没人能看见她，也没人能听见她的话。

　　因为时南不认识路，所以现在情形调转，变成时南跟着时嘉走。

　　时南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这个比她原来生活的地方落后了不止一星半点的街道。

　　她小声地问道：“那我···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啊？”

　　时嘉皱着眉，根据自己模糊的记忆说道：“去拿行李，然后去学校。”

　　路过一个很杂乱的店铺时，一个神色呆滞的中年女人坐在桌子前，她的眼睛望着一旁墙上挂着的杂牌电视机。

　　她们之间又陷入寂静，即使时南是个很健谈的人，但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也说些什么。

　　她听着时嘉的话去一个小巷子里去拿她藏在那里的行李箱。

　　时嘉神色复杂的看着时南，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跟时南说。

　　随着一阵恶寒，时嘉的意识又忽然清明起来。

　　在拐进巷子之前她猛然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骑车经过。

　　那个人冲着时南的背影招招手，他喊道：“时嘉！去上学啊。”

　　闻声，时南愣了几秒，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时嘉的身体里。

　　她以为是时嘉的朋友在跟她打招呼，转过身来就只看见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

　　他说的话明明是那么的淳朴、和善，甚至还带着丝丝的喜悦。

　　但时嘉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恶心，因为时嘉知道他的好心情是怎么来的。

　　时南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是你的朋友？”

　　在时南的视角里，她看不到时嘉的牙齿都在打颤，她只能听到时嘉咬牙切齿的声音：“那就是个王八蛋，人渣！”

　　时南没有多问，只当他们之间有过过节，那个人刚刚是在挑衅；她转身去巷子深处拿行李箱。

　　只见一个有着明显使用痕迹但很干净的行李箱，大剌剌的放在一户大门紧闭的人家前。

　　与其说是时嘉藏在那的，不如说是她放在那的。

　　时南想将放在上面的黑色书包背在背上，刚拿起来，书包的重量就将她劝退。

　　将书包又放回行李箱上拉出拉杆，时南推着行李箱朝巷子口的时嘉走去，劣质的轮子在还算平坦的路上“咕噜咕噜”的响。

　　就这都没把时嘉的思绪拉回来，在她的身后，时南看到她被袖口半遮的紧握成拳的手。

　　时南在心里想：看来，时嘉跟这个人的矛盾还挺大的。

　　一般下午去学校的都只需要上晚自习；时南能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对劲，但碍于不熟，也不好说什么。

　　她看了看天色还早，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等，没有发现时嘉站着的位置从巷子口往里挪了不少。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毕竟用着人家的身体，如果再把人家抛下的话，是挺不厚道的。

　　心里的那股厌恶、恶心，久久难以散去，这也让时嘉拥有了短暂的思考时间。

　　她发现只有自己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才能恢复思考的能力，不然自己会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是很难理清楚任何事情的。

　　时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结合刚才所听到的，时嘉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死了，时南也死了，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

　　现在时南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体里，并且目前没有其他的异常。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时南回不去了，或者说很难再回去。

　　她是一时冲动自杀了，但时嘉并没有死。

　　时嘉的心里有一个很自私的想法，让时南好好的扮演自己，这样她的家人就不会担心了。

　　“你死了，死于车祸。”

　　刚想到时嘉就立马开口说话，她不敢耽搁，生怕多耽误了一秒，自己的思想就会回到想被雾蒙住的状态，不能把自己想的表达清楚。

　　“？”闻言，时南的眼睛睁大，她难以置信的说：“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的我是出车祸···”

　　说到最后时南失了声，最后两个字她没能说出口。

　　时南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显然是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这种可能性。

　　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然，她的心里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她只是在欺骗自己，但刚刚时嘉的一句话，彻底撕破了她的伪装与自欺欺人。

　　时南心里也清楚，那个状况，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时南心存侥幸，万一呢。

　　万一自己只是昏迷，万一自己只要完成什么任务就能回去呢。

　　但如果她的身体死了，那么即使时南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她也不可能再回到自己家人身边了。

　　时嘉看着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闭了闭眼，还是接着说:“刚刚路过了一个墙上挂着电视的店，你还记得吗？”

　　听到她的话，时南摇摇头说:“没···没注意。”

　　“那个时候，你在问我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听完时嘉的提醒，时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们好像是从一家这样的店铺前面经过的。

　　她们面前时常有人经过，时嘉低垂着眼不敢看她。

　　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你是天津市北昌实验高级中学的学生，叫时南;今天下午三点多于十字路口出车祸，你将朋友推了出去，自己却没能逃掉……”

　　时南抬头不想让眼泪留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还是滑落到地上。

　　她知道时嘉说的没错。

　　她多么希望时嘉是在撒谎啊。

　　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除非车祸的事情已经被新闻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邝琪推了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昌的学生的！”

　　时南说话时没有收敛音量，相反她几乎是嘶吼出声的。

　　四周被她的动静所吸引，不断有人朝时南投来探究、鄙夷的目光，不堪的议论声也渐渐起来。

　　时南浑浑噩噩的，在时嘉的提醒下，她推着行李就往西面走。

　　“一个女人在开车逃亡的过程中走错了方向，刹车失灵在一个路口处造成了很严重的车祸。”

　　“那家店的老板娘一直在循环那条车祸报道，我听妗妗说她的儿子是被那个女人杀死的，你的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当…”

　　“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时南口中呢喃着。

　　此时此刻，时嘉急切的声音，对时南来说就像是指甲刮蹭黑板的声音一样，十分刺耳，是摧毁她希望的魔影。

　　时南死命的捂住耳朵不想听。

　　可时嘉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她继续说，想趁热打铁毁了时南想回去的念头。

　　时嘉自私的想，自己可以死，但时嘉的身体不能死。

　　“我们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人，你已经抢救无效当场死亡，你的母亲接受不了昏了过去，是你的父亲将你的骨灰领了回去……”

　　说道后面，时嘉的声音逐渐小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新闻上说只时南当场死亡，并没有说后续如何。

　　她父母怎么样怎么样的，都是时嘉太想让她断了回去的想法，激动时胡编的。

　　时南的情绪失控，倘若她还留有一丝的理智就会发现不对的地方。

　　她是三点三十七出的车祸，而现在看天色最多不过五点半;两个小时不可能走完流程去火化的。

　　可她现在是连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看着时南抱头蹲下小声地抽噎，时嘉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

　　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伸出去的手无措的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