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蝶》桐始华

3、飘渺死

　　左清蜷缩在禁闭室里，突然想起之前也有人死在她眼前。
　　高一下期的某天晚自下课，左清的前桌突然拉住了她。
　　“知道我们学校那些失踪的猫去了哪儿吗？”
　　左清很茫然。失踪的猫？学校有过猫吗？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咳咳。”前桌左顾右望，拉着她出了教室门。
　　“看这个。”前桌从兜里掏出手机。
　　“你敢带手机上学？”左清很惊讶。
　　前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别管那么多了，不重要……”他飞快地点开一个视频。
　　左清的视线重新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刚开始的背景很暗，声音又乱又杂碎，感觉是草被揉撕掉，又感觉是石子之间在相互摩擦。
　　画面渐渐亮了起来。
　　屏幕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她正低着头，听筒里不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吓得左清心脏骤停。
　　只见她满脸血迹，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头，嘴角阴森的扬起。细看，嘴里还不断咀嚼着什么东西。
　　镜头稍稍向后移动了一点，画面有些抖动。
　　她胸前的校服已经被血液浸透，殷红一片。
　　镜头又往后移了些。
　　她手里握了只猫的尸体，其尸身已被撕咬的不忍直视。
　　视频到此突然一黑，没有了内容。
　　左清此时只觉得生理不适。
　　“什么鬼啊，那人是黎雪？”
　　　“没错……”前桌同学贱兮兮地一笑，“这下你知道那些猫都去了哪里吧……”
　　“闭嘴。滚远点。”左清头一阵眩晕，加快了步伐。
　　“欸，不是故意吓你的。只不过是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看不下去她了，想逼她退学。就全班写个联合申请书……”
　　“搞校园欺凌？”
　　　“这怎么算欺凌呢，你想想，她今天能杀猫吃猫，明天……万一就轮到我们了呢？他们也是为我们着想啊……”
　　“你怎么就确定她是黎雪？万一是ai换脸呢？”左清和黎雪并不熟，但在印象里她一直是那种文静小女生，平时也不爱和别人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看书。左清不相信她会干出那样的事。
　　　“她身上的校服总不能造假吧。你要不再看一遍，她穿的就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前桌竭力想证明着什么，说罢便把手机递在左清面前。
　　“拿开。那也该交给老师处理。时间真多，别打扰我回家。”

　　…………
　　左清一直秉持着不传谣不信谣的态度。
　　前桌同学依旧不死心，没完没了地给左清拿出所谓的证据。
　　　“签字吧……算我求你了。有这么个怪物待在教室里，咱们上课学习也不心安，是吧？”前桌说罢往黎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就奇了怪，如果是真的，你们怎么不去告诉老师？这种方式有意思吗？”
　　前桌心虚地瞄了一眼四周，缓缓开口，“那帮人你也知道，固执地要死，这个字你不签，他们肯定会找法子让你签……”
　　那帮人指的是以陈明为首，组成的一个小团体。平时闲来无事就爱搞孤立那套，行为挺脑残的。
　　“好啊，我倒想看看现在法治社会，他们怎让我签字。”
　　“你不也没告诉老师吗……”
　　“我……”
　　旁观者只想置身事外。
　　“唉。”前桌叹了口气，“不过周奥深倒和你一样，不肯签字。现在，班上就他肯和黎雪说话……”
　　周奥深是常年稳居班级前三，在学校里足以靠成绩人尽皆知。
　　“成绩拔尖就是不一样，思想觉悟这么高……”
　　左清感觉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她并不想回视，怕被恶心到了。

　　…………
　　晚上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后，左清去了趟厕所。
　　回到座位后，她发现桌子上放了张纸条。
　　　 展开：晚自习放学后，操场后竹林见。
　　末尾署名：黎雪。
　　左清望了一眼黎雪的背影，犹豫再三，决定赴约。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陈明那帮人的尿性谁不知道啊。

　　…………
　　待左清收拾好书包后，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左清加快速度往操场赶。
　　秋天学校里的桂花差不多都开了，浓郁的花香涌入口鼻，神清气爽。
　　空气有点潮湿 ，刚才应该下过雨。左清踩在桂花碎屑上。
　　不知不觉已走到竹林与操场的交界处。
　　“黎雪……？”
　　左清试探性地呼唤。
　　没有回应。
　　要进去？这么黑，不行啊……万一是陈明那帮人的诡计呢，自己不就赔进去了……
　　左清正打算走，却突然听到黎雪的声音。
　　　 “是我……”
　　那声音有些嘈杂且微弱。
　　左清回身，顺着小路进去。
　　　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毛茸茸的，倒像是一个麦克风。
　　竹林里回荡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指甲划过脑门。
　　左清脑海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种声音却突然静止，血腥味袭来。
　　月光隐隐约约下，她前面跪着一个人。
　　“黎雪……？”
　　“我……”
　　左清壮着胆子向前。
　　“别过来……求你了……”黎雪声音颤抖，哀求着。
　　透过月光，黎雪的上衣沾满了血，前面的叶林上放置着许多猫猫尸体。
　　“不是我……有人……有人……”黎雪似乎害怕什么东西，声音戛然而止。
　　左清忍着恶心 ，并没丢了理智。
　　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毛绒绒的东西是扩音器。
　　刚才那声应答，“是我……”是别人提前录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她进竹林。
　　然后呢？再顺理成章地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最后顺利在联合申请书上签字？
　　左清冷笑了一声。
　　这么说黎雪是被栽赃陷害的，那么杀死猫的凶手又是谁？
　　她突然听到黎雪小声的抽泣声。
　　“我们先回家吧。”
　　左清向前几步，蹲了下来。
　　“这里太黑了。”
　　“我……”
　　“我们翻出去，没人看得见。”
　　左清将黎雪扶了起来。

　　…………
　　“感情你不签这字，是因为你是她的帮凶是吧？”
　　第二天一大早，左清刚进教室，前桌一脸愤怒地质问她。
　　“有人拍视频了？”左清冷笑，“做这件事的不是黎雪，另有其人。”
　　“你急了？”前桌抱拳，“怪我看走眼了，死变态。”
　　四周都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夹杂着窃窃私语。
　　左清不想理论，也懒得去争辩。
　　下课去找老师说明白这一切就好了。
　　左清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准备早读。
　　“等等，我有一份礼物送给大家。”
　　讲台下哄堂大笑，还有“死变态滚下去”之类的声音。
　　左清抬头。
　　是黎雪。
　　她毫不怯场，神色自如。对于下面的骂声，眼神里甚至充满了怜悯和轻蔑。
　　左清甚至觉得她不是黎雪 。
　　而她朝着左清微微一笑。
　　纪律委员仗着人高马大，想要将黎雪推下讲台。
　　血溅了他一脸。
　　黎雪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支圆珠笔，她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喉咙，血成柱状大量喷出。
　　纪律委员人都吓傻了，呆呆立在原地。
　　此时投影仪打开了，有人提前定时播放一段视频。
　　班上一时非常噪杂，有咕咕的喷血声，有尖叫声，有私语声，还有视频播放声……
　　“叫救护车！！”左清喊着。
　　　她想包扎止血，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人想出门，却发现门不知何时锁上了。
　　视频缓缓而来。有人先给小猫吃了一些药物，待小猫昏迷后，竟拿出刀子活活解剖 。视频很血腥 ，有些女同学已经不敢看了，哭着缩成一团。
　　生物竞赛生？
　　大家纷纷恐慌地四处乱望。
　　“你就说是你做的。”
　　“我不……”
　　“你是好不容易进的A班吧……有想过所有人孤立你的后果吗？”
　　“我弄死你就和弄死这只猫一样简单。”
　　“乖乖听话……”
　　屏幕上的周奥深淡淡一笑。
　　座位上的周奥深额头早已湿了。
　　“怎么可能啊……周奥深可是全市第六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ai合成？”
　　周奥深发狂地大笑 ，很难想象一个高中生的面庞此时如此狰狞。
　　左清静静望着黎雪的尸体。殷红的血在黑白灰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触目惊心。

　　………………
　　后来，周奥深被调查出有精神疾病，由于黎雪是自杀，所以不构成犯罪。
　　他最后被学校退学。
　　班级表面上变得风平浪静，实则人人都陷入了恐慌。
　　而在禁闭室里 ，叶林的血就像当时黎雪的血，刺入骨。

　　…………
　　出禁闭室前，蒙面人给她注射了一剂蓝色液体。没什么感觉。
　　她被关了很久，但并没有受到什么额外的惩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亲眼再一次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
　　走出铁门的那一刻，她死死定在原地，既没有抬手遮住阳光，也没有表现得很慌张。
　　右边路的尽头一闪而过一条黑裙。
　　左清歪头，好像并没有看见。

　　…………
　　2023.9.4 17：11.p.m.
　　快到饭点了。
　　庞大的校园很静，似乎还能听见蝴蝶翅膀共振的声音。
　　确定四周无人后，左清摸出藏在腰间的纸团，展开，字迹大抵看上去很潦草。
　　“因为他们，我已经违规两次了。今天下午李杰又一脸坏笑地打量着我……感觉他们又快将我拿去试验规则……李杰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陈雅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我感觉下一个就快轮到我了……听说宿舍旁的雕塑很奇怪，它眼睛所看的地方藏着一条密道，可以逃离学校，但只有在晚上时才会现出来。刚刚发现有人偷偷跟着我，不好去查探，就回了宿舍。根据规则，现在又不能离开宿舍……不行，我明晚一定要趁早出教室，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这纸团应该是叶林昨晚写的。看完张这纸团后，左清只有一个感受：
　　　谁没事会把自己想要逃离学校的事写在纸上啊。再加上这所学校本身就这么奇怪，写东西在纸上简直就是为自己留下祸患，不怕被别人抓住把柄？
　　　不过叶林好像对那个什么……叫李杰的应该仇恨很深。
　　李杰在学校里充当着大哥大的角色？看样子应该经常欺负别人。
　　左清路过垃圾桶时 ，顺手将纸团撕碎扔了。
　　不过那张纸团所写雕塑旁的密道倒有些意思。今晚去看看？
　　　 左清快步回到了D班教室。

　　………………
　　17：45 p.m. 下课干饭。
　　左清顺着人流去学校食堂。
　　几乎没有什么人争、跑着去食堂。她突然又想到之前的学校每次干饭都是百米赛跑，累得完全没有胃口，有点好笑。
　　“那李杰真的跳楼自杀了？”左清前面的那个女生小声询问。
　　“真的，今天B教学楼下路段都被封了，不允许我们下楼，也不允许我们探头外望 。”
　　“可李杰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我也很奇怪啊……他倒卖规则赚了不少钱，这学校也没人敢惹他……除了成绩差点，我可真想不到他为什么会跳楼。”
　　　“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在G班待久了伤了他的心吧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左清停住了脚步，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李杰？
　　那不是叶林纸团上所写的人吗？看她的描述，李杰应该是欺凌者。
　　死了？死得这么突然？
　　左清的第一直觉：李杰绝对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她仔细回忆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她突然知道叶林为什么要写纸条，并且将纸条带入禁闭室里。
　　因为报复。
　　她好像知道了一个新规则。

　　………………
　　三个月前，高一下期。
　　叶林前两次在李杰的陷害下违反规则进入了禁闭室，心中自然有怨念。
　　出了禁闭室后，教室里乱轰轰的，是高一下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在学校里排名很少会出现变动。不管你怎样努力，还是铁打一样的排名。拔尖的成绩好像永远也不属于她。
　　大家争先恐后地查看自己的排名，期待又害怕地祈祷能有一丝进步。
　　叶林对这一切感到厌倦。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她不想管那么多。她只想将头埋在手臂里，好像那是逃离此地的唯一方法。只有这样，她才能贴切感受自己的情绪。很平静，一湖死水。
　　“叶林……！！！”有人激动地拍着她的肩，妄图将她从那个平静的世界拉出来。
　　她没有生机地缓缓抬头，眼神空洞。
　　“嘿！这次我们班第一是你啊，你上升了50名唉！！下学期都可以进F班了！”
　　叶林脑子还没有缓过神来，“啊……？”
　　“真的厉害啊……进步那么大……！”
　　叶林脑子热嗡嗡的，不知所措。
　　有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有惊奇，有质疑……他们呼出的热气让叶林极不舒适，就像在被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佝偻着背，快要窒息死了 。
　　叶林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力量。她推开了围着她的人群，跑出了教室。在寂静无人之处，她蹲下哭了。
　　她颤颤巍巍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保佑期末考试上升50名。
　　她本来没存一点希望。就当个乐子写了上去。结果……
　　以她的实力断然不可能短时间上升50名，那么现在发生的事都拜那张纸条所赐。
　　写在纸条上的事情能实现……？
　　可那也不是她的成绩……
　　那日之后，她在纸条上尝试写过很多东西，但都没有实现。
　　细细回想那日成绩公布，她好像是进了禁闭室。
　　看来只有带入禁闭室里的纸条才能实现……
　　她想起李杰害她进入禁闭室，突然觉得纸条似乎可以成为她的一把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