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蝶》桐始华

1、一抹绿

　　手机传来一阵提示音。
　　光透过森林和车窗，斑驳地落在手机界面上。
　　左清点开。
　　是一条信息，头像不是灰色的号码，而是一个狰狞的笑脸。比头像更毛骨悚然的是信息传来的内容。
　　“你怎么证明你还活着。”
　　左清手指停顿了两秒，随即跳出短信界面。无聊透了，看这么条垃圾短信。
　　熄了屏。轿车里被绿色灌满，左清深深吸了口气。她按下车窗，风便动了起来，清清凉凉的，一点也不像九月的风。
　　“李叔，还有多久才到？”左清探回头。
　　“半个小时。”李叔笑着回应。
　　左清闭上了眼睛，静静吹着风。
　　有病的学校。故作神秘，修在这么个深山里，车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以后想逃也难逃，头疼。
　　这所学校是市里很有名的学校，以管理方式严格而闻名。在荒野深山里，可以断绝学生的玩念，一心一意地学习。
　　左清不是那种特别用心学习的人，她喜欢睡觉和发呆。但她仍然在市重高的A班里。
　　虽然在班里是中等水平，但成绩放在学校乃至整个市里都还算不错。她爸妈并不满意，觉得她还有上升的空间，还有很大的潜力，只是不怎么用功。为了逼一逼她，便把她送到这所学校。
　　叫…叫什么寂岭中学。
　　这名字听上去挺怪的，倒也符合这荒郊野外。
　　唉。
　　唉
　　这两声叹气，为父母，狗屁学校而叹。
　　她很想反抗。但她从没反抗过父母。她还没张嘴呢。爸妈就已开口：
　　“我们都是为你好，为了你的大好前程。知道这所学校吗，可难进了，我们可是花了很多关系…你对得起我们吗？”
　　她妈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好好好，她上这个破学还不行吗？
　　“嚓——”
　　刺耳的声音突然刺破耳膜，左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油门不受控制了…！”李叔绝望地喊到。
　　左清握紧安全带，树影飞得极快，伸进车窗里，擦破了她的脸颊，隐隐作痛。
　　前面的光非常刺眼，脑子胀痛。随后失重感袭卷腹部，左清闷哼了一声。
　　身体在下坠。
　　“李叔…”
　　“扑通——”小汽车坠进了湖里，溅起很深的水花。
　　什么鬼山里还藏着一眼湖？
　　水渐渐透过车窗蔓延透空间。左清慌忙扯开安全带，李叔慌张地拍着车窗。
　　“小清！！！快…快从窗子离开！！”
　　左清望了望车窗，这宽度她出去绰绰有余 ，但叔恐怕有点难度…
　　“还等什么？快走啊，你先上去，叔有办法…！”
　　“叔…”
　　水越来越深，快要漫过膝盖。左清咬牙拼命从车窗翻出去。
　　她被水呛着了。
　　她使劲向上蹬，小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她鼻中涌入很多水 ，很难受。渐渐地，她控制不了四肢，任凭它们浮在水中。
　　眼前是隐隐约约的光。湖水被四周的山染成浅绿色，很有生机 ，一点一点跃动着。
　　此时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来得更快。
　　左清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的书不读，偏偏要跑到这里来，这下好了吧，连命都交代进去了。
　　靠。
　　她从没骂过人，第一句脏话倒交代在这里了。
　　她心里很难受。还有那么多的事她还没做呢…
　　一点点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
　　她完完全全地放空，感受着自己吐出的泡泡，还有轻微的声音。
　　朦胧间，眼前突然出现很多条金鱼，绿光折射在它们的鱼鳞上，布灵布灵的。
　　左清缓缓伸手，最后一点意识就此淹没。

　　…………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有人在呼喊她。
　　“小清……小清……”
　　左清缓缓睁眼。
　　靠。
　　是李叔。左清慌张撑起身子，快速瞄了一下四周。视野充斥着绿色的光，不见水的影子。
　　“学校到了。”李叔微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李叔关切地问到。
　　“没有，我很好…”
　　“嗯嗯，快去报到吧，别耽搁了学习，学校规定，李叔不能陪你进去。”
　　“好。”
　　左清迟疑着下了车，接过行李，和李叔打着离开的招呼。
　　是梦吗。好真实啊。还好李叔没事…
　　左清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车。
　　有点奇怪，后座有个小东西在闪着光。她定睛一看，是一条死了的金鱼。
　　左清后背发凉。

　　………………
　　学校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大门有些破败，长满了杂草，还挂着猩红的寂岭中学四个大字，但里面却是大气的欧式建筑，遍地种着红玫瑰和其它花，阳光透过，恰好形成丁达尔效应。
　　一点也不恐怖。还有蝴蝶卧在花上，翅膀时而扑朔。
　　“左同学。”突如其来的呼唤将她拉入现实。
　　“嗯？”
　　“我是吴老师。”那女人大约三十出头，很年轻，烫着大波浪卷，穿着碎花裙，很fashion.
　　左清根据自己长达十几年的学龄，并实践得出结论，她是英语老师。
　　“这个点大家都在上课呢，你先把行李放在宿舍，安置好后，就去高二D班报到。”
　　感情好，她在D班？左清心里稍微有一些落差，但没表现出来。
　　“好。”
　　“沿着这路到尽头，便是宿舍楼了。不要到处乱走，宿舍阿姨会带你去你的房间。”
　　“单人间？”
　　“四人间。”
　　“好的。”

　　………………
　　宿舍大门被藤蔓缠得死死的，冒出几朵白玫瑰。
　　左清小心推开门，感觉背后有一道阴森的目光盯着她。
　　她扭头，对上一双混浊而沧桑的眼睛。
　　“新来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嗯。”
　　“高二D班左清？”宿舍阿姨一边用她那骷髅似的指尖翻着名册，一边上下打量着左清。
　　“嗯。”
　　“跟我来。”
　　那宿管阿姨费力地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在前面，好像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
　　左清跟着她费力地走着，来到了一个房间前，上面印着108。
　　“进去吧……这就是你的宿舍了。”说罢，她递过来一把钥匙，“好好收着，别被偷走了……”
　　奇怪。好好的谁会偷我钥匙？再加上，宿舍里其她三人不都有钥匙嘛……还怕进不了房间？
　　但她笑着回到：“好的。”
　　“晚自习一旦回了宿舍，就不能离开房间了。危险……”
　　左清打开了宿舍门，刚刚回了个“嗯”，转头发现那宿舍阿姨不见了。
　　走得还蛮快，左清感慨。
　　她进了房间。环境很好，四个床位，床在上面，下面则是书桌。整体上很干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她细细打量一番，发现只有两个床位铺了床单和被子。
　　加上她，三人。
　　左清快速安置好东西，铺好床单，准备去报到。

　　这时，手机提示音突然震动。她掏出手机，是一条短信。
　　左清心里警铃大响。
　　点开。
　　是那个诡异的笑脸头像，信息内容是：“你怎么证明你还活着？”

　　………………
　　左清试探性地敲了敲教室门。
　　门开了。
　　“报告。”
　　“嗯，进来吧。”
　　左清进了教室，所有同学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她。
　　”这位便是我们的新同学了。她叫左清，嗯？现在自我介绍一下吧，左清。”
　　左清早料到会有自我介绍这一步，她微微一笑以表友好。
　　没想到下面笑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真像个小丑啊…”
　　什么反应？
　　笑声实在刺耳。
　　左清一秒收回微笑。
　　“我…”
　　这场面她没遇见过，这的人都这么不友好的吗？
　　“下去吧，我们不想知道你是谁。”
　　“我…”
　　老师冷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出好戏。
　　什么鬼学校，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这是要被整个班孤立的节奏啊，她服了。
　　该怎么挽救啊，头疼。
　　“快点下去吧，别打扰我们上课，A班姐。”
　　A班姐？什么东西啊，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以前是市重点A班的？
　　左清一脸懵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很委屈，说实话，就这样被扣上了个A班姐的帽子。
　　她坐下时，右边的同学冷笑了一声。
　　“某些人啊，刚来学校就想要出风头。想进A班，得靠实力，而不是靠惹人发笑的小动作。”
　　什么意思？她有什么小动作？那个微笑？
　　这个班的人，脑子，有病吧。
　　左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左边还空着个位置，恰好挨着窗子。阳光依旧带了点清爽的绿，滴在她翻开的书上。她咬着笔头，不再去想那么多，专心上课最重要。

　　………………
　　晚饭，左清花了很长时间才排到队。
　　有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凑到左清身边。
　　“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心上，他们对你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左清笑了。
　　“他们只是讨厌A班的人。”
　　“嗯？”左清不解。
　　“学校有依照成绩排名高低为准的等级制度。成绩越高，特权越多。A班的人洋洋得意，我们都看不惯……他们。”
　　“什么特权？”
　　“我说不清，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看……那些就是A班的人。”
　　左清望去。
　　哦。她终于知道班上的人为何这么反感她了。
　　是因为发型。
　　那几个A班的女孩子都留着一模一样的发型，刚好齐肩的短发和合适长度的齐刘海。
　　左清恰好也是这个发型。
　　她并不喜欢这个发型。是妈妈让她去剪的。因为晚上学习太晚，洗长头发太麻烦了，浪费时间。剪成短发，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她的头发长变长了一点，刚好齐肩。
　　“哇塞，这是A班统一发型吗？”
　　“没错，只要进了A班，学校都会派人来剪头发。”
　　神经病吧，这学校。
　　“这是A班学生的象征。”那女生脸上流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那男生呢，什么造型啊。
　　左清玩味一笑。
　　很快这个问题的答案便自动走过来了。
　　迎面走来一群安安静静的男生，整整齐齐地留着寸头。
　　“他们是A班的？”
　　“嗯。”
　　“懂了。”
　　“糟了，快走吧，快上晚自习了，千万不能迟到了！”
　　左清望着一口没动的饭，陷入了沉思。
　　“你已经吃完了啊……？”
　　“嗯嗯”
　　“这……”
　　“迟到的后果很惨的……”
　　“好好好，我们走……”

　　　 ………………
　　教室被锁得死死的。
　　讲台上的老师双眼空洞地扫视着教室。
　　“很好……没人……迟到……”
　　下面死死不敢出声。
　　“好了……开始上课。”

　　……………………
　　22：00 p.m
　　晚上五节课，把左清饿得要死。课堂氛围说不出地诡异，她再多呆一秒，脚趾就会抓破鞋底。好在，终于下了晚自习！
　　她的行李箱带了些零食，应该够让她撑过今晚。当务之急，就是冲回宿舍干饭，顺便认识一下室友。
　　她已经摆好了冲锋的姿势，却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
　　回头一看，是晚饭遇到的那个女生。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没说话，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魏悠悠……”她迟疑了一下，随后小声回复。
　　“好的，我记住啦。今天谢谢你了，我们快回宿舍吧。”
　　顺着人群，她们加快了速度。
　　终于，魏悠悠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到：“晚上的学校，其实是处在一面镜子中。”
　　“啊？”
　　还没等左清反应过来，她便跑开了。
　　莫名其妙的，好奇怪啊。
　　左清没有多想，随着人流回到了宿舍。

　　………………
　　108号房前。
　　左清拿出钥匙 ，咔擦一声后，门打开了。
　　乌黑一片。
　　她的室友还没回来？
　　她的速度是挺快的，室友可能还在后面吧。毕竟永远不能低估一个干饭人的行动力。
　　她进了房间，准备开灯。
　　按键下去，没有反应，整个房间仍被乌漆漆的颜色占据。
　　“碰——！”
　　门突然死死关上了。
　　什么死动静？
　　她使劲去拉门，那门纹丝不动。
　　她后背满是汗水，谨慎扭过头。还好没什么女鬼的头突然移到她正前方。谢天谢地。
　　房间非常安静。透过的月光使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四张床位，可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书桌上没有一本书，她的行李不翼而飞。床位上…也没有床单，空荡荡的。细看…最里面右边上的床位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正是108房间空缺的那个床位上。
　　靠。
　　一瞬间闪过一百万个可能。
　　左清CPU都快烧干了。
　　不会是先前在这间宿舍自杀的同学的冤魂吧…
　　更为要命的是，她的手机突然滴啊滴地响个不停。
　　有人正发疯似的给她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