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东方丨山河图》淡若_晨风

7、第 7 章

　　李东方听他言语中透着喜悦，知他必是有所发现，赶紧追问：“怎样？”
　　“张俊清不是说，此处名为‘三梁山’？刚才在船上我就觉得奇怪，因为此处群山的山脊看上去可不止有三道。方才在水下，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水底礁石的痕迹，长长的一条，看着倒是像山脊一般！如此说来，这‘三梁山’的名字，也许指的本就不是外面的环山，而是水下的礁石呢？所谓的‘山’，不过是蒙骗外人的幌子罢了。”
　　李东方略一思索：“如你所说，也不无道理。”
　　“你等着，我顺着礁石往远处去探一探。”
　　李东方还没来得及叮嘱几句，就听那人再次入水了。
　　这次李雾去了很久。李东方手中抓着连在李雾腰间的那条绳子，感觉长绳逐渐绷紧，心也跟着悬了一悬。好在绳子只绷了一瞬，很快又松开来。直到水声轻响，李东方听出是李雾游了回来，才彻底放松下来。
　　李雾探出水面，喘了几息：“看来这‘三梁山’的名字确实和水下礁石有所关联。我摸着下方的那一脉礁石一直游过去，触到了一处很深的断口，而前面不远处居然还有第二条礁石山脊。我本来还想再往里面探一探，但是绳子不够长了，只能回来，但看样子应该能顺着礁石一直往前走下去。”
　　“如此想来，只要过了三道礁石，就能到愁猿谷了。”李东方听他累得有些喘，向着李雾的方向伸出手，“前面要靠泅水通过的路径不会短，进去了就不方便再休息了。左右已经找到了入谷的办法，要进谷也不急于一时，你先上来歇歇。”
　　毕竟这谷中的秘密已经尘封了近二十年，李雾懂得衡量，知道越往里越危险，现在更是应该养精蓄锐以应对愁猿谷内各种突发的意外，所以也没有反驳。他抓着李东方的手爬回了竹筏，躺下休息。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李雾感觉恢复了许多，翻身坐起来：“我休息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东方点点头：“我们两个就沿着水下的礁石指引推着筏子往里走。若是所料不错，这条水路，筏子一定过得去。”
　　李雾看着他还蒙着黑布的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水下的礁石由我去看，你在后面举着火折子推着竹筏就好。”然而这一声叹还是被李东方耳尖听见了，他笑着拍拍李雾的肩膀：“我自会注意分寸，你在前面探路，倒是更应该多加注意才是。”
　　两个人先后下了水，由李雾在前头引着，李东方跟着在后面推。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李雾又钻出水面提示道：“已经过了第一处断口，再往前走就是第二道梁了。”
　　李东方连忙叮嘱了一句：“越往深处越要小心。”
　　山洞里阴暗潮湿，温度上自然比在外面会凉一些。李东方泡在水里，一开始觉得尚可，久了便觉得被压制下去的寒毒又细细密密地钻了出来。虽然相比之前好了很多，但终归不太舒服，可他怕李雾担心，便也没有做声。
　　李雾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这洞里目前已经接近漆黑一片，水上至少还有火折子照亮，水下却只能靠着李雾潜到底下去摸。一路过来，他通过水流走向可以感受到身侧还有一些孔洞，想来都是岔路。好在水不算太深，礁石的脉络也十分清晰，李雾虽然是第一次走，倒也还应付得来。
　　如此又过了第二处断口，李雾回到筏子上趴着喘气：“等我缓一缓。”
　　借着这个当口，他在火光映衬下打量着来时的路。李东方预想得不错，这一条水路完全可以走小船，虽然坐不了人，但其高度完全足够运一些日常需要的物资。这时候李雾想起来洞外的那些扁石头，忽然明白过来那是做什么用的：若是小船里装了高一些的轻东西，便用石头压住船的水位，方便运送。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证明他们之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如今只剩下第三道梁，只要通过了，他们就可以进入愁猿谷了。
　　如此休了片刻，李雾和李东方知会了一声，又掉头潜入了水底。
　　这第三道梁明显要比前两条要短。过了不久，李东方就在上面隐隐听得喧嚣声，趁着李雾浮上来换气连忙叫住他：“你仔细听，是不是有水声？”
　　李雾静下来一侧耳朵，果然有水花四溅的声响。他往前望去，发现已经可以瞥见几分光亮。“老李，前面有光，应该是有瀑布！我们要出来了！”李雾游回筏子旁，帮着李东方一起推着筏子往前走。李东方听说已经见了光，便熄了火折子，随手卷到油布里面，用手压住。
　　越接近洞口，水花飞腾翻滚的声音越是清楚。这声音在洞穴中反复回荡，有如万马奔腾，刺得他俩耳朵嗡嗡直响。
　　李雾怕李东方听不见，大声喊道：“水的流速很缓，所以这条水路连着的应该是个池塘。瀑布是从洞口上面下来的，在出口处形成了一道水帘。这瀑布水流大概会有些冲力，出去的时候要注意屏气。一会儿我数三个数，你就顺着我的方向一口气往前游，不要停。”
　　李东方点头应道：“好。”
　　李雾一手揽住李东方的肩膀，一手推着青竹筏子：“准备好，一、二、三——”
　　两个人一起屏息发力，在经过一阵水流的冲刷洗礼后，终于从洞里面钻了出来。
　　作为目前的唯一一双眼睛，李雾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眼打量四周：这确实是一处小池塘，前方不远处就是停靠舟楫的地方，再远一点可以看到一座汉白玉的拱桥。
　　对周边环境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他又急着回头去看李东方：刚才在洞里有火光映着还察觉不出来，现在到了日头底下，李雾一眼便发现李东方的嘴唇有些青白。他猜到这人是在凉水里泡久了，所以惹得长夜的寒毒又发作起来，赶紧寻了个近处拖着他爬上了岸。
　　李雾迅速看了看周围，觉得目前还没看到任何危险的预兆，便解了两人腰间的绳子，把筏子拴在了木桩上，紧接着又急急忙忙掀开油布去寻生火的东西和干燥的衣物。
　　——这谷里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要抓紧时间把李东方的寒毒压制下去才行。
　　刚才李东方把火折子藏得还算及时，里面没有进水，倒是给李雾省下了不少时间。他随手捡了一些柴火点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先帮李东方换衣服。
　　李东方也知道这当口保存自己的战力很重要，并不多话，换好了干衣服就重新坐在火堆旁打坐调息。那边李雾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在四周检视了起来：这里只是一处简易渡口，除了方才看到的拱桥和水上一些快烂到散架子的小船，其他倒也没什么东西。
　　单单看这破败的样子，便可知此处水下入口已经有多年未有人使用过。
　　而过了拱桥再往前，便是以两排天然山石为遮挡的门户，当中一道颇为气派的木门，门上牌匾还写了四个大字。李雾虽然得了李东方的教导认了一些字，但毕竟还有限，也只能勉强识得后面两个字似是“观山”。在山石露出来的空隙间，则隐约可见一些亭台楼阁，想来便是谷中山居的所在。
　　从残留的痕迹来看，这处山居在当年建造时显然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不说别的，便是这座作为入户的汉白玉石拱桥，桥栏上雕刻了祥云瑞鹤，辅以苍松锦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而在大门两边，也各立了一座仙鹤引颈高鸣的石像，雕得生动形象，仙鹤振翅欲飞，更显超凡脱俗。李雾记起老谷主名唤“关鹤龄”，想来这些多半是为了应和他的名字而设。
　　在确认身边并无异常后，李雾便彻底打开竹筏上的行李，挑拣需要的东西。
　　好在他们事先做的准备充足，将所有物件都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了，这才让水汽没有侵染进去。火折子、伤药、清水、绳索……李雾把自觉能派上用场的都带在了身上，甚至还在靴子里藏了把匕首。虽然他不喜伤人，但前路危险难测，总要把一切准备都做足。
　　整理妥当后，他又把李东方的烈焰刀拿出来放在他身侧，蹲下身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李东方在火堆旁调息了一阵，脸色已是缓过来许多。李雾知道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尽全力配合他就是了。
　　待李东方体内的冷意渐渐平息，他长出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吧。”
　　李雾把烈焰刀递给了他，又和他描述了周围的景物。两个人并肩踏上石拱桥，推开古旧的大门，踏入了这神秘的山居。
　　李雾知道愁猿谷中可能有不少机关，故而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小心。二人路过两排荒废的苗圃，隐隐听得又有水声。沿路走过去，穿过了一道月门，李雾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面前又是一方更大的池塘，上面一条长石板桥，连着池塘正中央的一片圆形空地；空地四周是半高的围墙，从中蔓延开几条水上通路；当中的一条通路最宽，向着和后山几乎连在一起的主楼，而左边的一条是通往一处竹林间的二层小楼，右侧的则对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再往上顺着走便是半山腰的一处凉亭。
　　四周群山环绕，巍峨耸立，将这一处山居好好地护在其中。看他们的位置，现在才是完全穿过了山腹，站在了愁猿谷的中央。
　　而方才他们听到的水声，便是来自于另一方小瀑布。这瀑布从山上一路流下来，最终落入这一池水，激起一片蒙蒙水雾。虽然如今池塘上面都是枯叶残枝，还隐隐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但仍能想象出当年夏日赏荷的好景色。
　　饶是李雾见多识广，见到这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山居也是惊叹不已。
　　李东方虽不能亲眼得见，但听着李雾生动细致的描述也能想象得到。
　　他们两个缓步走到中央平台，李雾看着几条通路犹豫了起来：“先去看主楼还是小楼？”
　　李东方沉吟片刻，提议道：“主楼的地方要大得多，布设的机关也一定是最多的。我们就从左边的小楼开始，一处一处探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