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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李雾又羞又恼,却不敢大声喊出来。他生怕这船舱隔音不好,自己的声响会引来旁人注意,只能用力推着李东方小声急道:“你又作什么妖?”
      李东方只是不管不顾地把他抱得更紧,慢吞吞地开口:“你们是夫妻,是家人,万事都应该互相尊重、一同面对,而不是一味地宽容和迁就。”
      李雾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甚至都忘了挣扎,因为这是他在愁猿谷中与风芷青说过的。
      当时他只是有感而发,却不想被李东方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现在仔细想想,倒是在不经意中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了口。他回想着李东方在谷中欲言又止的那番话,忽然有几分忐忑,因为他大概猜到李东方要和他谈什么了。
      “我知道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李雾咬了咬下唇,“两个人若是要在一起过日子,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矛盾,总是要多多顾及对方的想法才是。我不能骗你,也不能骗自己,所以……”
      李雾正纠结着,如果自己提出不能接受李东方像从前一样总是一人全扛,他们两个会不会就此一拍两散,就听那人低声说道:“我……没有不爱听。”
      这人说得极慢,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李雾听了,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圆了。
      “毕竟你说了,夫妻就该如此,所以我并没有觉得不妥。”
      李雾先是一喜,忽而又红霞飞了满面,连耳朵都烫了起来:“谁和你是夫妻!”
      李东方勾着唇角:“不是夫妻,那你这么投怀送抱的又是在做什么?”
      “什么……”李雾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些,赶紧掩着嘴反驳,“什么投怀送抱!明明是你把我拽过来的!”
      李东方故意拉长了声音:“哦……不是投怀送抱。只是有人扑到我怀里,也不舍得挣扎罢了。”说完又抢先一步,趁着李雾还未来得及跳开在他腰间轻轻一挠。
      他们两个在一起久了,对于彼此身上的敏感点都了如指掌,李东方自然是朝着最好用的地方去使劲儿。果不其然,李雾腰一抖,已经彻底软了身子,最后余下的一点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的惊呼上,再也跑不脱了。
      听着这猫在自己怀里努力压抑着喘息,李东方心满意足了,嘴角不自觉地扬着:“还生气吗?”
      李雾哪敢再发作,赶紧摇了摇头,可一眼瞥过去才想起这人还看不见,又连忙补了声“不了不了”,生怕晚说一点就又要被捉弄。
      李东方这才把手上力道松了些,虚虚地揽着李雾,半晌才重新开口:“……你可知,为何我中毒后一直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李雾扁着嘴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狂得很。”
      李东方被他受气包似的口吻逗笑了,摇摇头正色道:“我这人狂是真的,但我向来只依靠自己、谁都不信,所以若是换了从前,单是目不能视就已经足够让我觉得不安。什么狂妄不在意,都是骗别人的罢了。”
      李雾只顾着因李东方想瞒着自己中毒一事而生闷气,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如今听他这么一提,李雾才想起来眼前这人那段孤独至极的过往,以及他对待旁人时冷中带傲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神:“那你……”
      “是因为有你啊,李雾。”
      怀里刚刚还在闷闷不乐的人一下子就呆住了。
      “我自小便没了亲人,也不需要朋友,且向来不信神不信鬼,所以每每独自走夜路的时候,听着四下寂静反而更觉自在。一旦有意外之人与我同路,尤其是在夜里,我总会忍不住怀疑这人是否有所图谋。我虽从不怕与人一战,但骤然离了这双眼睛、不能亲自去看,总归是少了一样倚仗。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区区‘长夜’,又有何惧?”
      李东方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李雾却把字句都听得清楚,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头涌出来,直烫得脸发烧。
      ——原来这人中了毒还能如此轻松,竟是因为他知道身边还有我。
      李雾也一贯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所以李东方说的这些话,他再懂不过。
      纵有千万恶鬼,都不如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跟在自己左右可怕。
      这是只有真正独行久了的人才会有的感受。
      李雾好似和很多人都是朋友,却从不会在真正遇到事的时候想到这些人,也从未真正在哪一个人身边停留太久。
      因为他是个贼。
      从小瘸脚婆就告诉他,最高明的贼不是一定要名扬天下,而是行走于茫茫人海却无人能够发现,所以她才为他的名字选了“雾”这个字。
      他从不以自己为贼而觉卑贱,但他一直牢牢记着婆婆的话,所以世间只知飞鸿踏雪术,却无人知晓李雾的名字。
      也因为这不好见光的身份,故而李雾身在人海中,却仍是孤独的那一个。
      但李东方是他的意外。
      冥冥中好似有一双手,把他们两个的命线牢牢地缠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他们于彼此的过去都再清楚不过,所以不必遮掩,可以坦然地把自己的身后交给对方。
      李雾半躺在李东方的怀里,久违地感受到这人身上逐渐散发出来的热度,于是紧紧地回抱过去,闷声道:“抱歉……最近这些日子我总是对你发脾气。”
      李东方倒是完全不在意:“你发脾气,是因为你在乎我,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李雾听了,脸上更是如同熟了一般,只好埋在李东方胸前的衣衫里装聋作哑。
      “但你的话,我不仅今日记得,以后也会记得。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他说话一贯傲气,很少像现在这般沉稳,因此许起这种承诺来反而更触人心弦。李雾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舒棠和张俊清盘膝相对坐在案前,上面摊着她从愁猿谷中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的火器图、连发火铳还有山河绣图。
      苦苦寻找了多年,张俊清一见到火器图和火铳,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而在听过山河绣图和自己那柄团扇的渊源后,她又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舒棠把有关愁猿谷的一切前因后果都与张俊清讲了清楚,观察了半天对方的神色,才握紧了拳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这火器图和火铳,不要献给当今圣上了,好不好?”
      张俊清惊愕地抬起眼,看着舒棠紧锁的眉头和忐忑不安的表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为什么?”
      舒棠听她这般发问,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以一句“你不需要知道”来敷衍自己,顿时觉得心中一畅,把所思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姐,从前我不懂国家战事,只是今日听了老李的话才有了些了解。当初父亲明明知道愁猿谷中有火器图,却迟迟不肯拿出来,就是因为他觉得先皇杀戮心太重,让他得此利器便是助纣为虐。而今上于开疆扩土一事上只是空有一腔热血,与先皇相比更是没有半分军事才干。如果我们现在把火器图献上,确实有希望为父平冤,但也无异于是将火药引线交给了一个懵懂的孩子……当下边境一片太平,可皇上若是以此火器为仰仗,从而贸然挑起战乱,那我们两个岂不是为了沐家一家的清白,而牺牲了无数平民百姓的性命?!”
      张俊清从未想过舒棠会有如此见地,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她思考良久,才哑声问道:“这些话……是李东方告诉你的?”
      “他只是和风芷青分析了近年来边关的局势变化,剩下的话,都是我自己想说的。”舒棠拉住张俊清的手,透着坚定的一双眼里闪着泪花,“姐,无妄挑起战乱、祸及百姓,并不爹所乐见的。当年的事你比我清楚。那案子因为牵涉众多,所以审了又审,其中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爹爹……从未萌生过献图之念,否则也不会……我们曾经都以为他是含冤而死,只想着为他平冤,可也许……爹是宁愿舍弃自己一家,而换边疆百姓长安呢?”
      张俊清的身子一震,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舒棠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一手抚上那来之不易的火器图,另一只则展开了那一卷山河绣图。
      船上这一方小几案并不足以让绣图全部平摊在上面,于是一侧卷轴便随着拨弄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那满篇的锦绣山水,也在张俊清眼前铺展开来。她望了好久,才徐徐叹出口气:“你们一个两个……罢了。你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舒棠不知道她言语中所说的还有谁,但听张俊清这般回答,便知对方有把自己讲的话都认真听了进去。
      她很清楚,在找回失散的自己后,姐姐这些年便都只为了平冤这一件事而活。这个心结,除了她自己,没人可以解得开。左右已经把自己的想法悉数倒出,所以舒棠也不急着催她,只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她相信自己的姐姐。在考量清楚后,张俊清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她,只需要耐心地等。
      一点孤灯,伴着张俊清看了这卷山河图一整晚。
      她细细地看过绣图上的每一针、每一线,拂过每一处山峦、每一处村落,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宋天意来敲门才发觉船已经要进卢阳城了。
      张俊清闻声抬头,手指便不经意地被轻微勾了下。
      原是她指尖上因习武而练出的一点薄茧,刮了一下绣线。
      她的绣工本也不错,可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闯荡,倒是摸兵器的时间更多,手上也磨出了茧子,终是不复从前细嫩,再也碰不得那些最精美的丝线。
      而在她指下的绣卷上,一人穿着斗笠蓑衣,撑着一叶小舟,似是捕鱼方归;而不远处的岸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一名小童在招呼人回家。
      不过寥寥几针,却是生动形象。
      张俊清隔空抚过这二人,终是释然一笑,以双手恭恭敬敬地收起这一卷山河绣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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