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闻笛》墨楚依许

2、染墨绘君衣

　　扶枫林抬起头，泪水混着泡沫流下，一旁的皂角被浸泡的微微发白。
　　今日便是月圆之夜……
　　他披了一件白色的浴袍，缓缓走出澡堂，眼尾泛起红色，眼中泪光未尽。
　　他施了个法术，将头发烘干，也懒得去梳，天色也不早了，他默默地来到了毅轻尘的房间，看见他睡熟了，也安下心来。
　　“抱歉…”
　　两个时辰后，空灵山内。
　　扶枫林看着安静的躺在石阶上的青衣男子--笙君夜眉目温润，脸上没有血色。扶枫林伸手捊了捊笙君夜额前的碎发，红了眼眶。
　　一声清朗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男子一身黑衣，白边点缀，棱角分明的脸犹如雕刻般冷俊，一双幽深至极的红瞳中，流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幽光。
　　这男子，不是扶枫林还能是谁？
　　扶枫林，字扶琴。笙君夜（字笙笛）座下三弟子。
　　随着扶枫林不断散发出的妖力和魔气，黑色的狼尾摆动着，黑气环绕中长发肆意狂摆。
　　“君临不负，银霜伴秋”随着扶枫林沉冷的一声，笙君夜也慢慢有了意识。
　　“枫林？”
　　一声“枫林”，千百年的回忆……
　　“弟子扶琴，恭迎师尊…”这一句，说的是千年思念，百年的期待。
　　笙君夜在结界中四处张望，道：“枫林，你当真是……”
　　“够了……停下…”笙君夜说着便要伸手阻止。但没有办法走出结界。
　　“师尊。”他语气带点儿悲凉，带点儿警告。
　　“枫林……”笙君夜的此时觉得自己像一块残碎的碎片，无法确定自己，所以也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来面对扶枫林。
　　当初讨伐，是自己拼了命，废了修为才在百家门派之中保了扶枫林一命。将他交给了毅轻尘。
　　他不明白，人既然有好有坏，那么妖魔鬼怪也分善恶……
　　为什么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想。
　　“枫林，为师即已种因，便终当结果……”
　　扶枫林顿了顿，道：“可是师尊，没有人生来便是注定了要保护他人的…甚至搭上命……”
　　“……”
　　“枫林，为师并不后悔……”清风拂面，总能带来少许温柔，愿作清风伴君旁。
　　“……”
　　“对不起…师尊。”人非顽石，又怎能毫无愧疚？
　　当最后一缕妖力耗尽时，扶枫林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他倒吸一口气，仿佛肺部被刺穿。
　　“师尊……”
　　扶枫林踉踉跄跄走进结界，望着笙君夜，像是要把他刻在灵魂深处…
　　“枫林，你这又是何必……”笙君夜伸手轻轻环住了扶枫林，泪水似冰，掉落在扶枫林背上。却被扶枫林紧紧抱住。
　　“师尊，我不会离开的……”
　　“……”
　　“师尊，你看……”扶枫林颤抖取出了一个淡灰色的平安扣，镶着银边，挂着白色流苏，在月光下泛着星点。
　　“师尊……我死后…灵体还在……”
　　闻言，笙君夜抬起了头“……”
　　“但是……”扶枫林停顿了一下，嘴里满是鲜血的腥甜，他咽了一口血沫，继续说道：“师尊，如果…哪天我忘记你了，那么，师尊……”
　　“嗯……”笙君夜不知该怎么做。他被困在结界中，寸步不得离开，没有灵力…什么都没有……
　　“那么……便离开我……”他不想让笙君夜受到牵连，而且还是因为他…
　　“……”
　　“不会的……我不会……”笙君夜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他不想让扶枫林看见自己哭出来的样子。
　　扶枫林抬手，却是穿过了笙君夜，而笙君夜反手去抓，却也抓了个空…
　　扶枫林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而笙君夜的身体却在慢慢恢复。
　　“枫林……”
　　待到最后一点暗影消失，便只剩下了笙君夜抱着自己，以及一只浑身雪白的狼崽…脖子上挂着一个淡灰色的平安扣……
　　笙君夜抬手，想示意他过来，但他却似乎很怕他，蜷缩着不肯起来。
　　果然……他忘了他。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归期。奈何叹往事回首，却已不记得故人……
　　笙君夜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顺了顺雪白的毛。
　　小家伙终于不再那么怕他了，安静的趴在笙君夜腿上。
　　“你说你，傻不傻……”
　　笙君夜想带他出去，但又没办法这个样子见人。
　　他将原本散落的长发束起，扎成高马尾。空灵山脚下便有一个小镇，多数是平民百姓。笙君夜抱起化为妖狼的扶枫林，想就去碰碰运气。
　　“笙仙师？”
　　笙君夜抬头，便看见一个和扶枫林有七分像的男子红着眼眶迎面走来。
　　“毅轻尘……？”
　　“阿林呢？……”毅轻尘看上去似乎着急，白天扶枫林给了他一壶酒，他想没想就喝了，可扶枫林却在里面下了药，因此，他睡到了现在。
　　“……”
　　毅轻尘走上前看了看雪白的妖狼，他对笙君夜活生生的站在这儿好不意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毅轻尘肯定的说道。
　　“嗯……”
　　“那就…还请笙仙师把他给我。”毅轻尘冷冷的说道。
　　“为何？”笙君夜不想退让。
　　毅轻尘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笙仙师，他为你付出了太多……”
　　“……”
　　“他跟你待在一起能怎样？我将他带回去，过不了几年就会重新化形。”
　　面对毅轻尘的说的这些，笙君夜垂眸不语，他没有办法反驳。
　　“几年是多少年？”笙君夜道。
　　“也就几十年吧。”
　　“好……你带他走，我等他……”笙君夜说着便把妖狼放在了毅轻尘怀里，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头。
　　“笙仙师明白事理。”说着，毅轻尘从袖中取出一个银白色面具，递给了笙君夜。
　　“想必笙仙师需要这个东西。”
　　笙君夜也不客气，拿过面具，道了谢。目送着他们离开。
　　枫林等了他多久？现在换他了……即便是再等个千百年又如何？
　　眼中又泛起泪水，他在毅轻尘面前忍了很久。
　　不能在哭了……眼睛好疼……眼角都破了……
　　他必须回门派……
　　如此想着，笙君夜带上了面具，慢慢走下空灵山，管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整个人气质变了不少。又用换音术换了声音。
　　空灵山离闭风派并不远，笙君夜三天就到了。
　　“烦劳你们宗主出来一下，我有急事。”笙君夜道。
　　“宗主说了，晚上不待客。”
　　笙君夜是个暴脾气。“都说了有急事，有急事！你们宗主是残废吗！出来一下能残是吧！”笙君夜骂起来也不管什么身份暴露的事，气急败坏道：“带路，立刻马上！”看门的小侍卫不敢反驳，这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只得照做。将笙君夜带到了宗主房间门口，柳晚泉门口有结界，笙君夜对着侍卫道：“你可以走了。”侍卫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慌忙离开了。
　　笙君夜轻而易举便穿过了柳晚泉的结界，柳晚泉察觉到异常，冷声道：“什么人？”
　　“是我…”笙君夜还没有解下换音术，因此柳晚泉并没有听出来是师弟。
　　“阁下姓甚名谁？为何私闯我寝房？”
　　“师兄。”笙君夜解了换音术，又朝着柳晚泉的风屏走了几步，自始至终，柳晚泉一直没有从风屏后面出来。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整好衣服，有些急促的走了出来。看见穿着黑色衣服，扎着高马尾，带着银色面具的笙君夜，不禁愣了愣，不确定道：“笙……笛？！”（笙笛是笙君夜的字）。笙君夜抬头望向他，柳晚泉头发松散凌乱，白衣宽袖，眼睛很黑，很亮。“嗯……”笙君夜说着便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双早以哭的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
　　“师弟！”柳晚泉激动的手都有些发颤，一把抓住了笙君夜的肩膀。
　　笙君夜两眼空洞无神，像个活死人。他默默地拂下柳晚泉的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面。
　　“师弟你……怎么回来的？”柳晚泉一时激动，甚至忘了笙君夜已经死了的事情，才想起，脸有些发白。
　　“枫林他……”笙君夜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柳晚泉，除了他的灵体还活着的事。不是不信任柳晚泉，毕竟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现在扶琴死了？”
　　“嗯……”笙君夜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但还是湿了衣衫。笙君夜一路上一忍再忍，但是好几次还是没有撑住。
　　扶枫林走向了夕阳，独留他一人空彷徨，如此，向月光……
　　“先休息吧，你也累了。”比起那些事情，柳晚泉更在意笙君夜的身体。原来的屋子虽然还在，碍于笙君夜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去住。柳晚泉给他安排了一间房屋，不放心，守在了他房门口。一守就是一个晚上。
　　却不知笙君夜早已偷偷出去，在屋顶上喝了一晚上的酒，此时在屋顶上睡着了。
　　柳晚泉看着天色亮起来了，敲了敲门，久久不见回应。因担心，便直接推门进去了，却发现没有人。赶忙跑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睡在屋顶上的笙君夜。
　　“师弟，醒醒。”柳晚泉轻轻推动着笙君夜，可醉酒的笙君夜却将他认成了扶枫林。柳晚泉给笙君夜灌了一点醒酒汤，笙君夜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笙君夜醒了，枕边湿了一片。

　　酒醒了，梦也醒了……
　　“枫林……”梦醒，雾散……夕阳下没了渔舟，青山旁没了绿野，我们也没了羁绊……
　　可他还是愿意被烈酒醉的昏昏沉沉，留在有他的梦里……
　　梦将醒兮，方觉卧于黄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