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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冬风无情怨东宫 ...

  •   回到屋里,我翻出那只进宫时带来的红漆木箱,一层层绒布的包裹下,是那个已经风干了的小面人,依旧的粉面带桃,似笑非笑。我把它拿在手里,久久地凝望着,就像凝望着那时的自己。君羡,此时的你在做什么呢?也会像我这样长夜难眠,唯有对着月亮叹息吗?
      窗外,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月中的树影仿佛还在随风而动。我突然起身跑出了门外,一口气冲到牡丹的房间。
      “月宫里真的住着嫦娥——是吗?”我一边喘气一边急切地问道。
      牡丹愣了一下,继而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把门带上,然后转过身对我说道:“为什么问这个?你想到什么了?”
      “不知道。”我悠悠地说道,神情有些恍惚,“只是看着月亮里的影子觉得那里面似乎关了一颗孤独的灵魂。”
      牡丹轻声道:“除非你自己想起,否则不要问我,也不要再对天上的事好奇,我不能告诉你也不想说。因为,只不过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已!”
      进入正月之后的天气就逐渐开始转暖了,我又想起了东宫外的那片梅林,想着开过最后这一季,待到春暖花开时她们便该销声匿迹了,不免有些不舍,于是决定再去看一眼,如果还能遇到蝶衣就最好不过了。
      梅林依旧,花也还未衰败,只是看去已经全然没有初次来时的那种惊艳。原来,梅最爱的是雪,只有在冰雪的相伴下她才能开出最美的颜色。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不由抬头望向天空,今天的太阳很好,这个时候洒在身上还有些暖,但是我却想着要是再来场雪该多好啊!
      缓而轻的脚步声在我面前突然停住。我刚刚收回的视线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那个人,他的眼神悠然清冷。是他!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无处躲藏的视线立刻零乱起来。
      还是他显得比较镇定有礼,走上前来恭敬地施礼道:“卑职见过武才人。”
      他越是有礼我就越是难受,还有一丝气恼,于是回礼道:“李将军,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谢才人惦念。”他依旧彬彬有礼地答道。
      我忍不住了,于是说:“这里没有外人,你非要这样吗?”
      他微微一愣,轻声说道:“你——生气了?”
      “是的,我生气。气那个我曾想许他一世的李君羡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他却只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便把话题转向了别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赏花!”我生硬地答道。
      他擦过我的肩,信手捏起一枝花,“这片梅林最美的时候还是在腊月,冰雪洁白,梅花傲雪盛开,百步开外都缭绕着清雅的香气。”
      “你对这片梅林还挺熟悉的。怎么,经常来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身向我又施一礼,道:“卑职告退了。”
      他的背影在我的注视下渐渐远去,身后飞扬的披风似乎还挂着花香,但是人已消失在了梅林里。
      我转过身,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东宫。我原想既然来了,不如去找蝶衣,可转念以自己的身份,这样冒冒然来找一个乐童总归不妥,于是作罢转身打算离去。
      突然,我的思绪定格在了东宫的牌匾上。李君羡今天怎么会在梅林,我沿着他走过的路没多时就来到了东宫,那么他刚才应该是从这里出来的,他来见太子?也是,长孙无忌是太子的亲舅舅,他是长孙无忌的人自然也就是太子的人了。我虽不知他和太子到底关系如何,但是储君结交权臣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历朝历代在皇帝眼里都是容不下的。君羡,但愿是我多想了……
      那天,我所乘的辇刚在甘露殿前落地,我正要起身,只见福公公急匆匆地走上前来,对我说:“武才人,圣上这会儿不方便见你,请在殿外等候。”
      我于是问道:“我是奉旨前来,圣上怎么——”话没说完,只听“啪嚓!”一声,一只玉杯竟从殿内飞了出来,摔碎在石阶上。众人都吓了一跳。
      接着,太宗愤怒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混账!逆子!”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恐怖的声音骂人,那该是有多么的震怒啊!福公公看着我使了个眼色,这下不必他解释了。
      我看到跑出来收拾碎杯子的正是小全公公,于是冲他招了招手,低声喊道:“全公公,这里!”
      小全公公端着碎杯片跑了过来,刚要给我施礼我已经打住了他,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全公公凑近我,小声说:“太子在里面挨骂呢!”
      “为什么?”
      “有大臣参了他一本。”
      “所谓何事?”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圣上可是气坏了,这不连南诏进贡的翡翠杯都摔了。一会儿才人进去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奴才先告退了。”说罢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接下来,殿内沉寂了一会儿,紧接着就看到走出了一个人。那该就是太子了吧,我想着于是撩开纱幔仔细端详。他身材高挑,却略显清瘦,从眉眼气质我大概可以看到太宗年轻时的影子。这么说来,这位太子算得上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只是——他一抬脚,那步态就——莫不是他脚上有伤,所以走起路来会显得不大平稳。
      他从我的身边经过,眼神从我这边扫了过去,那清冷的眼神竟然那样的熟悉,让我心头猛地一惊,竟然望着太子的背影出起了神。
      “武才人!”是福公公在叫我,“圣上让你进去。”
      我应了一声,连忙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不无忐忑地迈进了门槛。
      大殿里狼藉一片,条案被掀翻在地,棋盘、茶具、香炉被摔得七零八落,太宗双手叉腰背对着我正呼呼喘气,看样子还在气头上。福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开始动手收拾,他们刚把条案从地上抬起来。
      只听太宗低声命令道:“别动了,都出去!”
      福公公带着小太监退出了门去。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是该请安还是该出去。我的脚踯躅了几步,突然踢到了一个东西。我弯腰拾起,是奏折,便顺手展开来扫了一眼。
      是御史参奏太子的,我匆匆一扫,只看到有一句说太子曾酒后扬言说他日他登大宝便要率领臣子委身于突厥首领。此前此后,满满当当不知还历数了多少罪状。
      就在此时,太宗突然转身,我心里一惊,手中的奏折险些掉落,“臣妾参见圣上!”
      太宗看着我,双眉紧蹙,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都听到、看到了?”
      我低着头,小声答道:“是。”
      “这就是朕的太子,大唐的储君!看他干得那些事,简直丢尽了朕的颜面,他还要把这大唐江山拱手让与外族,说什么只图一个逍遥自在。简直荒唐至极,可恶至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但我听到的更多是痛惜。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该在我这样一个后宫女子面前谈论自己的太子,可是他却说了,而且说得无所顾忌,足见他有多么伤心,多么气恼,多么需要发泄。想到这里,我轻轻走上前去,说道:“这是太子殿下的福气。”
      他一愣,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少了平日居高临下的威严,充满了毫无掩饰的诧异。
      我继续说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个父亲。太子是天下人的储君,却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爱子心切,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陛下越是发怒,越是责骂太子,越说明陛下的在乎。为人处事,有严父认真教导;治国安邦,有明君言传身教。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储君,太子都可谓是有福啊!”
      “他有福?他的福气只怕是朕的晦气!”
      “太子毕竟年轻,一时冲动难免做错事,说错话。再者,醉酒之言也不能说就是太子心里所想。”
      “年轻?朕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随先皇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了。醉酒之言?一个人若不能约束自己的言行,怎成大器?”
      “陛下乃一代圣君,天之骄子。陛下的雄才伟略即便秦皇汉武也当自叹不如。媚娘明白陛下期望青出于蓝之心,可是平心而论,这世间能出陛下这一代圣主已是万民苍生千载难逢的幸事,实难再有第二个了。”
      “你在恭维朕?”
      “媚娘只是实话实说。陛下爱惜太子,寄予厚望,既尽人父之责也是为大唐天下考虑,太子是陛下的儿子,所谓父子连心,陛下的苦心他不会不懂。媚娘想,此时太子也一定懊悔之极。倘若,他知道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让陛下气坏了龙体,那么他一定会更加内疚、自责的,只怕还会因此抑郁成疾,而那一定是陛下不忍看到的。”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拐着弯地要替太子求情?”他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睛盯着我不放。
      我立刻感到今天自己的话是多了些,可是事已至此,我断然不能后退了,于是立即跪倒在地,仰视着他说道:“媚娘是为太子求情,但更是为陛下求情。陛下责罚太子,最伤心的其实是陛下自己,媚娘不忍看到陛下为太子之事伤神、伤心,所以一心化解,请陛下原谅太子,也放过自己。只是媚娘拙嘴笨舌,连意思都表达不清,媚娘愿意受罚!”
      我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在赌,赌他对我的偏爱和宽容,赌他喜欢听真话的个性。我赌赢了。
      他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走到我面前将我拉了起来,“你说的朕都明白,只不过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更容易让自己接受罢了。朕就算再生气,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朕还要保重好身体,这样才能继续做好严父明君。”
      我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擦过我的肩膀,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朕乏了。退下吧!”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说不后怕那是假话。可是,我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哪根筋错乱了,竟然会一个劲儿地为太子开脱。说实话,我连他究竟犯了哪些错都不知道,那封奏折我可只是扫了一眼。万一,他犯的错实属大逆不道,那我岂不是求错了情,反倒要受牵连?
      你呀你,难道就因为被他那似曾相识的眼神电到,真的就神魂颠倒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第二天,太宗早早就传召我。他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一些,虽然脸上依旧不见笑容,至少双眉舒展了许多。但愿他昨晚睡了个好觉,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他指了指棋盘说了句:“坐!”
      我想下棋也好,至少能让他注意力专注,或许就不会去想昨天的事情。
      整整一盘棋,他都一言不发,脸上也冰冷得没有任何表情。我只好小心翼翼,这棋下得头皮都麻了。正在此时,福公公来报,说魏王殿外求见。
      “宣!”这是今天我从他口中听到的第二个字。
      我正要起身回避,他却止住了我:“下你的棋!”
      这时,传说中的皇四子魏王已经走了进来,上前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依旧抬手落棋。
      魏王站起身,正要说话看到了一旁的我,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武才人!”他说道,依旧没有抬眼。我真是佩服他,能目不斜视就洞察一切,难道这也是做皇帝都要修炼的本领?
      魏王冲着我施礼道:“儿臣见过武才人。”
      我表面上得体地回礼,心里却在窃笑。看那魏王,虽然年纪轻轻,却显然营养过剩,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尤其他那肚子,不拿手扶着点我都担心掉在地上。这么个块头当着我面称“儿臣”?也是,我可不是他“小妈”吗?我当时一个汗啊!
      对这个魏王我也曾有耳闻,都说他才华横溢,深得圣上喜爱,甚至有种说法说圣上对他偏爱有加,可称是“宠冠诸王”。可今天看来,太宗似乎对他也并不怎么上心。自他进来到现在,太宗一直专注棋局,眼皮都始终没抬一下。
      “青雀为何事而来啊?”
      魏王答道:“回禀父皇,儿臣听说父皇将太子禁了足,所以特来参见父皇。”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太宗低沉着声音说道。
      “太子被御史弹劾,父皇下令禁其足以待彻查,这件事一早已经在王公大臣间传开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这太极宫的奴才们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太宗的声音里透着愠怒,他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来为太子求情的?”
      “不是!”魏王回答得倒是很干脆,“如果御史所奏属实,那么太子的言行便不仅失了身份、体统,更有损我大唐国威,父皇罚其闭门思过已属从轻发落,儿臣固然念及手足之情也没有再为太子求情的道理。”
      “既然不是为太子求情,那是为了什么?”
      “回父皇,此次御史所奏太子言行种种,皆荒唐失仪,实非一国储君之所为,传将出去恐遭天下人耻笑。但,究其根本,却并非太子有意为之,而是事出有因。”
      “讲,怎么一个事出有因?”
      魏王躬身禀告说:“太子品性敦厚善良,对下人一向善待包容。正因如此,才会有别有用心的奴才利用太子的宠信,整日在太子周围蛊惑太子,传播贪欲享乐之风,教唆太子纵情声色犬马。其中不乏妖媚惑主的歌姬乐工,所谓的“败坏伦常,秽乱宫闱”之过皆出于此。如果这些奴才不清理,东宫的祸患怕是还会继续不断。”
      魏王说完这些话,偷偷抬起眼睑瞄着太宗。
      太宗沉默了片刻,手指捏着一枚棋子翻来覆去地揉搓着,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魏王,说道:“你说的朕知道了,还有其他要启奏的吗?”
      魏王再次义正词严地说道:“儿臣恳请父皇严惩——”话说了一半,只听太宗很不耐烦地说道:“朕说朕知道了。”
      魏王见状,连忙知趣地施礼道:“儿臣告退。”
      待魏王退出大殿,太宗冲着我低声说道:“你觉得是有人蛊惑、挑唆太子的吗?”
      这可让我怎么回答,我连忙提醒自己冷静,可千万不要再像昨天晚上那样莫名其妙地为太子出头,于是答道:“臣妾不知。”
      太宗捏着棋子的手突然狠狠地将那枚棋子摔在了棋盘上,接着大声道:“来人哪!传朕口谕,东宫所有宫人侍主不利,每人杖责二十。乐工局所有乐工、歌舞姬教唆太子贪图享乐,每人杖责三十。有一个叫蝶衣的,属他最妖媚惑主,杖责五十!”
      我心里吃了一大惊,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单凭魏王的一面之词,他就罚整个东宫上下都接受杖责,这又得闹出多少人命?原来这就是帝王,再英明的帝王履行起生杀大权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无情。
      对了,蝶衣?圣上怎么会知道蝶衣,还说他最妖媚惑主?我想起那日在梅林遇到蝶衣的时候,我们藏在石头后面,蝶衣跟我说圣上不喜欢他,所以不敢出现在圣上面前。如果说这样的话,圣上早就知道蝶衣了。我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思绪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
      可是,无论怎样,以蝶衣小小的身躯,五十板子挨下去,那可是必死无疑啊,圣上这是要他的命。可恶的魏王,我开始在心里诅咒他,即便我不是外貌协会的也无法对他产生好感。表面上他是在帮太子说话,事实上他才是唯恐天下不乱。既然,魏王的用心连我都看得出来,那么圣上……
      可是,此时此刻,我没工夫去想魏王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心里一直在替蝶衣揪心,那样一个花朵一样的少年,如果就这样香消玉殒,岂不惋惜?
      一会儿功夫,只见福公公小跑进来回禀道:“启奏圣上,行刑的长事被太子殿下挡了出去。太子殿下说——说——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打他的奴才就先过了他这关!”
      “混账!”太宗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以为朕不舍得打他?他这样忤逆,朕就是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也不为过!”
      话音刚落,只见太子已经冲过门外的守卫冲了进来,“扑通”跪在了太宗面前。
      “父皇容禀!”他抢先开口道:“如果儿臣宫中之人有过失,父皇责罚自是应当。可是,即便定罪也要有凭有据,父皇如今突然要责打东宫上下所有侍从,不禁让儿臣觉得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你还敢如此放肆!”太宗怒吼道,“朕为什么责打他们你心里有数!还敢说朕是受人挑唆,如此大逆不道,朕今天如果不重重罚你就愧对先皇打下的基业!”
      “儿臣冲撞父皇自知罪不可恕,父皇要如何责罚儿臣都无怨言。以往的荒唐、任性也都是儿臣一人的过错,如今儿臣已是后悔不已,昨夜彻夜未眠,痛定思痛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可是,东宫一干宫人乐工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错。请父皇收回成命!”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要袒护他们,还说不是被他们蛊惑?朕看你为他们求情是假,实则是舍不得那个蝶衣吧!朕可以饶了其它宫人、乐工,但是那个蝶衣,必须受杖刑!”
      “父皇!父皇为何非要置蝶衣于死地?难道说儿臣喜欢的父皇就一定要毁之而后快吗?之前赐死了蝶舞,而今又要杖毙蝶衣。父皇执意如此,不如连儿臣一并赐死好了!”
      “你敢威胁朕?”
      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火药味是越来越呛人了,我感觉气氛十分不妙。现在圣上正在气头上,太子再这样步步紧逼的话,我真担心对他不利,那么连锁反应,蝶衣就更难逃厄运了。想到这里,我再次冲昏了头,竟然又开腔了: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媚娘斗胆跟太子讲句话。”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讲!”
      我于是向前挪了几步,冲着太子轻轻施礼道:“武媚一介女子,没有什么大的见识,只知道,一个国家的兴盛或者衰败并非皇帝一人的责任,而是全天下人共同的担当;如果皇帝发布了错误的诏令,而百官未能进谏劝阻,那么就是他们为人臣子的失职;同理,太子犯了过错,在太子身边服侍伺候的人自然也有劝诫不利之过,陛下责罚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加明白自己的责任重大,日后才能更好地为太子分忧。望太子能体恤陛下的一番苦心。”
      说罢,我转向太宗,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太子顾念主仆情份,不忍看到宫人们受重刑,一时情急才言语冲撞了陛下,却正说明太子宅心仁厚。如今太子肯为几个宫人求情,日后也必定能感怀天下苍生,为民着想。至于宫人们的过失,既然他们是东宫的人,就不如交给太子处置。太子责罚劝诫不利的下人,既表示了太子的悔过之心,也可见太子对下人管束严格,赏罚分明。”
      太宗没有说话,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手捋着胡子,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父皇!”太子立即接着说道:“儿臣真的知错了。想起往日言行,儿臣真是追悔莫及。请父皇开恩,将东宫的奴才们交给儿臣处罚吧,儿臣一定严加约束,保证令父皇不快的事情再不发生!”
      太宗这才半睁半眯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准你所奏。不过,记住你的承诺,对下严加管束,务必做到公正无私!如果再有关于东宫风气不正的传闻传到朕耳朵里,连同你一并绝不轻饶!”
      “谢父皇恩典!”太子重重地拜倒在地。
      “要谢就谢武才人吧!”太宗说罢,一甩袖子转身朝内室走去。
      太子起身,恭敬地向我致谢,我也礼貌地回礼,并无过多交流。然后,太子再次叩谢皇恩,退出了殿外,临走时。他回头,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下,但我的心里还是感到那眼神别有意味。
      目送太子离去后,我这才转身走进内室,只见太宗背着手正站在窗前。
      “你不要解释一下刚才的所为吗?”他背对着我,低沉地说道。
      我连忙下跪道:“请陛下恕臣妾越矩之罪。臣妾只是不想看陛下与太子为了几个宫人而伤了和气。”
      “只是这样吗?”他回过身,盯着我问道。
      我自知他的英明睿智,凡事都洞察秋毫,在他面前想要有所遮掩一定不是明智之举,于是连忙答道:“陛下明鉴,太子之过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惩罚宫人本就不是陛下的初衷。陛下如此,对太子也可谓用心良苦,臣妾相信太子也定能体会陛下的一番苦心。”
      他走近了我,微微探下身子看着我的脸,声音轻却不失份量:“你很聪明!只是,以你的年纪和身份,这分聪明未免太过了些!”然后,他擦着我的身体走了过去,悠悠地说了三个字:“退下吧!”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他的那句话,脑海里尽是他最后看我的眼神。他是在责怪我吗?可他还是准了我的肯请。真的是君心难测啊!
      行至僻静处,太子突然迎面走了过来。他没有回东宫,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他忘了还在禁足,刚才私闯甘露殿圣上没有降罪已经是万幸了。
      这时,太子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挥手示意宫人们停下。
      太子上前一步,施礼道:“武才人。”
      我连忙走下辇,回礼道:“太子殿下有礼。不知太子有何贵干?”
      “为了刚才武才人替我东宫上下说话特来感谢。”
      “方才在殿上太子已经谢过了。再说,我人微言轻,这次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圣上疼惜殿下,也望太子能体谅。”
      “武才人教导的是。不过这次父皇能绕过蝶衣还是多亏了才人。”
      “我曾和蝶衣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他是个乖巧的孩子。不过圣上既然要重罚他,必定事出有因。有句话虽不中听却是有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太子殿下若是真的体恤下属,就该为他们的日后打算。武媚言至于此,如有不当还望太子海涵。太子若无旁事,武媚就先行回宫了。”说着,我又轻施一礼。
      太子还礼道:“才人请!”说着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侧身让到了一旁。
      他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有话要跟我讲,再联想到殿上他临别时回头看我的一眼,里面的意味再次勾起了我的好奇。
      “停!”我命令道,“腿都坐麻了,我想下来走走。你们都别跟着!”
      于是我甩开了宫人,独自一人沿着僻静的小路向前缓缓而行,果然在一个拐角看到了太子的衣襟。我看四下无人,就连忙拐了进去。
      太子李承乾正在那里等着,一见我便说道:“才人果真聪慧,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你我还真是有默契。”
      听他这语气就感觉不正经,我于是回道:“太子如此约见,可知有背礼数。”
      “你既知有违常理还来应约,才人好胆色。”
      “太子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殿下有什么话刚才不方便。现在没有旁人,太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李承乾笑了,“好吧,言归正传。承乾斗胆请教武才人的闺名可是‘朝’?”
      “那是我入宫前的名字。如今圣上赐名媚娘。”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朝’字更适合你。如朝霞般清新艳丽,用来形容才人的美貌最适合不过了。”
      来不及细想他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听他如此言语轻薄我就不能再逗留,于是说道:“太子还请留意自己的言行。武媚就此告退。”
      我正要离开,只听李承乾在身后说道:“聪慧美貌,胆色过人。君羡那小子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到君羡的名字我立刻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不走了?”他还在逗我。
      我严肃地说道:“太子有话请直说!”
      他这才收起挑逗的笑容,说道:“君羡与我就像兄弟一般,所以你不必担心。当初你被召入宫,君羡曾来找过我,只可惜那时我正被禁足,情形比这次还严重。我那时自顾不暇,就没见到君羡。事后一次酒醉,才听他提起,方知你已经奉诏入宫,后来还被封为才人。今日在甘露殿听到是武才人便立刻猜到是你。”
      我的心不由一颤,原来当初他并不是什么也没做,可是那又如何呢?事实已成定局。
      想到这儿,我于是回道:“我如今已是圣上的才人,过往种种都已于事无补。太子提起旧事也最多是徒增伤感罢了。”
      “才人果真是真性情。我提起旧事,以你如今的身份要避嫌的话大可否认,撇清干系。但你却坦然承认。这让承乾更增了添几分佩服之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跟方才挑逗的感觉判若两人,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诚恳。“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问心无愧,自然坦荡。只是,这些往事毕竟对人无益,太子若是体恤李将军,以后也请不要再提起为好。”
      “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不提就能能忘记的。这点我深有体会。”他说着,仰天叹了口气,“好吧,你若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只是,通过今天的事情,我打心底敬你,佩服你,希望与你相交,你该不会又以礼数、规矩来拒绝我吧?”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人。而我也是真心以待,况且我还有很多话希望有机会私下相告。你不必立即答复我,月圆之时,我在东宫等你。”说罢,他微微一笑,然后大步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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