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不该 ...


  •   “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你总有不想连累的人在吧?”

      就算不在乎自己,也有不想连累的人在吧。

      有的,当然有的。他唯一的弟弟,还有小钰。

      小钰,他坚强的、勇敢的、拥有漂亮嗓音的天才,他曾发过誓,他会永远保护的、他最珍爱的朋友,小钰。

      他唯一的小钰。

      唯一背负着过往苦痛,踽踽独行的,孤独的小钰。

      为了他的誓言,与自己,也与少年最后的约定。这一生,如果能够再度相逢,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做。

      即便是叫他去死,即便是叫他生不如死。

      -
      -

      车窗外淅淅沥沥下了很久的雨,大概一个多小时了,不大不小,没完没了,隔着车窗听不见什么响声。

      雨点砸在暗色的窗上,在成股向后汩汩奔流的水柱中一个接着一个的炸开,窗外车水马龙被揉得虚晃一片,看不清已是行到了哪里的光景。

      李麟川坐在宽敞的跑车后座,早换上了一身半透明的黑衣,撕去了颈后的抑制贴。车即便正疾驰前进也十分平稳,狭小的空间堪称死寂,身旁人一直看着表,袖子的摩擦声都响得异常,应该是估摸着快到了,他将脚边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李麟川,指尖划过脖子又在手腕比划,示意他戴上。

      是手环和项圈,看着与一般用作装饰的不同,内侧有几个磁片,像是导电的东西。

      李麟川没什么感想要发,所以很干脆的戴上了。

      这是金铭宇之前说的那个吗?应该是了吧。

      毕竟他们来的时候就特意说了,金铭宇当初背着一屁股债从韩国灰头土脸的回来,寥寥数月便如日中天星途璀璨,如今承蒙照拂,为这份恩情他忍痛割爱,也想李麟川这样前途灿烂的明日之星不再受制于人,找对靠山,自己为自己做主。

      你们两个的一切,我们都知道得清楚了。如果你在意他的前程,我们可以帮你们俩,如果你怨他,他的以后都是你的。

      他们也信誓旦旦的这样说了。

      金铭宇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做这档子事,李麟川自己有眼睛看得清。他知道他们说谎,便笑解自己一向没有鸿鹄之志,和金铭宇也没多熟,之前那点糟心事早泯恩仇,如今分道扬镳各凭本事,所以再有什么好意也担不起,恕婉拒。

      第二性别的事呢?这点问题他也不怕。老板又不是第一天做老板,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拿自己的股票冒险,更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冒险。

      即便他真被更厉害的手段摆一道,那又能怎样?自己敢做就敢当,左不过就是进去蹲两年,反正弟弟刚成年就把胳膊纹成花的了,既不当兵,也不考公考编,他也挺大个人了,没哥哥照顾又死不了。

      如果说把这婉拒算成金铭宇的办事不利,记在他的账上呢?听到这话时李麟川心里沉了一下,险些没能压住要揪起的眉头。

      但他记得金铭宇的话,分量重过他所有不合时宜的冲动,足够打碎他白搭自己逞英雄的幻想。

      金铭宇引荐他是假的,所以他们不见得真会为自己找他的麻烦,但金铭宇那些歇斯底里的警告都是真的,他看得见也听得懂,他能为他做的唯有听劝,至少保全自己,替那时宁愿被痛恨也不求救的金铭宇保护自己,不让他的一腔孤勇白费。

      所以他必须咬牙把顶到嗓子眼的愤恨和惶恐咽下去,轻轻说句随你们的便。

      李麟川那时乐观的以为也就这样了,他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都不怕,他们又能拿自己怎样?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也没绝色到蓝颜祸水的程度,他们还能大手笔的拿什么更过分的事威胁人吗?不值当,有这功夫不如物色下一个,再怎样尊严的底线高于一切,打断了腿他都不跪下。

      可他没想到,他如何也没有想到。

      “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你总有不想连累的人在吧?”

      他们说出了白钟钰的名字。

      金铭宇无所谓的话,白钟钰呢?

      “你不去的话,我们就把机会给她。小姑娘家家,没你这么硬的骨气,况且对她,我们的了解更详细些。你不愿意的事她都愿意,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你听她亲口说。”

      然后,电话真的拨通了。

      比曾经更低沉沙哑些,但绝对是她的声音,面前人笑着打开免提,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白钟钰,你确定能到是吧?别出差错,东西都送去了,记得准时。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的说,好。

      那是白钟钰的声音,他如何都不会听错,绝对是她的声音。

      “如果你去,我就推掉她。”

      李麟川在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思考任何可能性,他不想思考任何可能性,只要有万分之一对面是白钟钰的可能,他都绝不会冒险。

      只要有一丝危险,只要有一丝希望,只要还有计可施。

      就算他们还在骗人,就算他们不遵守承诺,无所谓,怎样他都不在乎,他要换她,如果换不了,他就自己进去把白钟钰救出来,无论如何,无论什么代价,他要白钟钰百分之一万的平安。

      就算不要这尊严也罢,就算打断他的腿让他跪下。

      就算背弃金铭宇的期望,就算不要这前程。

      他发过誓的,他对自己发过誓的,他对他们发过誓的。

      -
      -

      这地方表面上看着比他想象中安静。

      大厦最顶的四层没有电梯,下面三层没有格挡,由旋转楼梯相连,天花板上面是更高级的宾客享乐的地方,没有资格进去的人无从窥探。

      宽阔的大厅灯光是暗蓝色的,并没有想象中辉煌奢靡,反而幽静得压抑,偌大的空间像一段封死的逃生通道,来往推车送酒与其他东西的灰面具侍者都遮挡整脸,脚步和车轮诡异的无声。

      第一层房间之间的距离很远,看得出里面空间很深,每扇门前悬两顶浅淡的紫灯,光亮勉强映出走廊地面上铺的是深红绒的地毯。门前紫灯关闭,带人入场的侍者便引下一个人进去,关掉一盏送一个。

      廊上有几个和他一样的人,身披一样长至脚边的袍衣,被人带着进入各个房间。

      黑色是omega,白色是alpha,可从脸与身型上看白衣也都很像omega,空气中他们的气味极淡,整个宽阔的空间里依稀能辨出的alpha信息素只一两缕,但进进出出的白衣已经有好几个了,房间里应该还有更多。

      今天不是宴会的第一天,通风处理应该不至于如此彻底,难道是用了抑制药物吗?可这里不就是酒池肉林,为什么会用那种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想这些有什么用。

      李麟川经过第一层的半边走廊往楼梯去,被带上了第二层。与第一层的气氛没什么区别,阴恻恻得像太平间,但明显门与门之间的距离更远了,整个宽阔的二楼只有寥寥数个房间,灰面具带着他来到其中一扇门前,按上指纹锁开门。

      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红面具,与灰面具不同,红面具只遮挡半张脸,即便看不清眼睛,也不难感受到那等待上菜般玩味的目光。

      李麟川被推进去跄了两步,再抬头定睛,便看见了宽阔幽暗的大厅里,足以让他此生难忘的诡谲场景。

      在整面落地窗前的月光下,两个白衣Alpha了无生气、无衣衫敝体,浑身伤痕的陷在一张宽长的白色羽毛垫子上,破布偶一样微睁着失焦的眼,胸膛起伏都微弱得看不清了。

      垫面上洇染着深深浅浅、一片叠着一片各色的液体,昏暗中唯有几处刺眼的红色能清晰辨出是血,因为那两人惨白的大腿之间,也蜿蜒着同样刺眼的红色。

      空气中烟酒味混着浓重的腥锈味,还有些怪异的似是什么药物的涩味。灰面具进去动作利索的收拾,先抬人再撤垫子,推车进去换新的,把一地乱七八糟的器具、手套、针管、烟头、呕吐物和碎玻璃扫净,又起开酒瓶上新的高脚杯过去,给一旁沙发上若无其事打牌静候的红面具倒酒。

      角落里还有一个散发着强烈气味的女性omega,纤细身体蜷缩着被黑袍盖在下面。

      灰面具过去把她从一地血污中捞起来,已经陷入昏迷的人发出无意识的呜咽,那暗光中刺眼的乳白色胴.体,失去最后的遮挡一.丝不挂的袒露在众人面前,因为过分瘦弱,小腹的隆起异常显眼。

      ——那是怀孕的omega吗?

      李麟川心脏猛然一紧,后背一瞬就起了冷汗。

      可下一秒什么东西就从她身体里掉出来了,落在地上叮的一声,是金属响声,灰面具很快捡起来收走。

      四方的小金属块,是冰酒石。牌桌边的酒架上放着装这东西的盒子,容器上有几排骰子大的凹槽,最旁还有两个更大的半圆凹槽,全都空空如也,可他看过每个人手中的杯子,每一个被收走的空杯,那些东西一颗都没在谁的酒杯里。

      疯了。

      李麟川脚步定在门口无法动弹,因恐惧一阵阵剧烈的反胃,发颤的手下意识掩住小腹,那里正跟着咚咚的心跳一抽一抽的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并非不懂这有可能是什么样的地方,即便那些人找到他时说得隐晦,但三陪不就是三陪,高档低档又有什么分别。

      可他只想过是要喝酒陪笑出卖身体,再多就是酒得喝更烈的,遭恶毒的言语羞辱,受不至于死的皮外伤,最后打破自尊底线脱掉裤子,只要忍就好了,只要拼命忍住,忍过这一晚上,出去了不就好了吗?那些他们说过的人,在镜头前不都还好好的,所以这种程度自己也做得到的,一定,一定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可这他妈都是什么啊?

      这些日子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几天来几乎一点没睡,精神紧绷悬于一线,因为那些曾经因创伤被封锁心底,如今忽而因那张面孔冲破禁锢而迸发的记忆,也因为金铭宇。

      他反复回忆起那天浑浑噩噩、歇斯底里,双眼通红却头也不回逃离的金铭宇,想他高烧滚烫的身体,疲倦苍白的脸,发炎流血的伤口,不甘却已绝望的泪眼,无法控制不断的想,不断的想。

      他一直以来承受的就是这些吗?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离开他的爱人,他那样虐待自己,他唱那样的歌,都是因为如此这般的身不由己吗?

      这样的折磨他已经忍受了多久?

      李麟川在心中崩溃的质问,为什么自己所爱之人总是要忍受如此残害,为什么他们轻易就能救起自己,而自己这个废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一次又一次,他怎么什么都无力改变,过去也是,现在也是。

      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为什么只能无可奈何?

      为什么老天让别人看见他们,却不教人救他们的办法?

      有没有人能救他?怎样才能救他?

      李麟川怀着自我处决的心情走进这里。他绝望的想着,如果注定对他们的痛苦无能为力,如果注定连他们的期盼都无法成全,那干脆就一起身陷同等的痛苦之中,一起堕落才不算相互亏欠,如果有人可以感同身受,那至少不会孤单了吧?

      可到头来,他还是一个无法直视深渊的胆小鬼。

      原来金铭宇所身处的地狱竟是如此,他所忍受的竟是这般,这般旁人匮乏的想象根本无法触及的恐惧吗?

      原来那时他泪眼中的决绝,竟重得如这些奄奄一息的性命一般吗?

      他身上披着的,也是这样沾满鲜血的羽毛吗?他的身体,也是如破布般裹着血肉模糊的理想,被无情的抬到了万人欢呼呐喊的聚光灯下的吗?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李麟川在红面具投来的看菜般的眼神里浑身发抖,完全出于求生本能的驱使,他仓惶后退到门边想要逃走。可门外的灰面具眼疾手快,一把从身后推住了他,而红面具见状不紧不慢抬起手,拿一个细小的遥控器指向了他的脖子。

      光圈按下,项圈和手环同时放出强电流麻痹了他整个右半身,只一瞬间他的惯用手完全脱力,被灰面具三两下扭到背后无法动弹。

      而那项圈中还有其他东西,跟着电流同时释放的是强效的人工信息素,直直对着他颈后的腺体刺激,效果比Alpha的啃咬注射要烈十数倍。

      本就难以冷静思考的脑子几秒就被搅成了浆糊,情热如火般从小腹下烧起,让他的双腿断线般卸了力气,带伤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痛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他泥一样栽倒在地,浑身瘫软得像被那劣质激素抽光了筋,一动也动不起来。

      完了。

      灰面具中也有Alpha,按他的一定就是,力气大得不是这个体型的普通男人能有的。他的右手被手铐咔的铐住,灰面具在兜里翻钥匙,李麟川趁机回头想要挣开左手,反手就被灰面具按住后脑勺,半边脸狠狠撞回地上,撞击力强得甚至让他断片了几秒,一边耳朵都震出了血。

      红面具不悦的嚷嚷,废物东西,别把那张脸磕坏了!你他妈不知道来的为什么是他不是你吗!

      完了。

      李麟川感觉眼前开始模糊,身上的热越来越失控,就快夺去他的理智。接下来会怎样方才他已经见识过了,身旁又有灰面具推车进来,车上是崭新的冰酒石盒子,一副麻将和许多码放整齐的针管。红面具们换了旁边的麻将桌坐,而他头边又扫过一片白衣,一人过去脱下袍衣露出里面一身半透明的白纱,熟练的开麻将洗牌。

      灰面具拽着手铐的另一半把他拖进去,按倒在红面具的牌桌边跪着。

      完了,逃不掉了。

      李麟川终于还是认命般闭上了眼,既知无法从那悲惨下场中求得万分之一侥幸,心中此时唯剩对腹中挣扎的小生命的亏欠。

      这样无能愚蠢的自己,遭受报应还要窝囊的带上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已经有了手脚吧?他也有了心跳,有了短暂却沉甸甸的生命,可他身不由己的被带到这里,或许也将葬身这里。

      过去自己明明那样怨恨父亲,那样不想成为和母亲一样的人,可如今看来,自己又和他们有什么两样?——既自私,又自以为是,胡乱折腾这条烂命,贼心不死的惦记能改变什么,可忘了老天有眼,报应不爽,走一步错一步,落得如此也是命中注定的活该。

      好在今天来得不是小钰啊。

      他只能这样寻求最后一点安慰。现在是午夜,银辉之下万家灯火都熄灭了,她应该已经安然的睡着了吧?或者是在熬夜专心的弹琴写歌,或者在为顶着那副面孔伤害她的人渣伤心难过?也好,都好,那样今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难过的夜晚。

      思念他很辛苦吧?这些年来我浑浑噩噩,什么都忘了,世上只剩你一个人在思念他,一定很辛苦吧。

      不过我回来了,等熬过了今晚,我一定,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那时没来得及对你说的话,这次一定全部讲给你听,如果可以解开误会,我们一定还能回到从前。

      就算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就算只是听见我的名字都痛恨,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不能再徒劳的挣扎了,要安然无恙的出去见她啊。

      李麟川跪在红面具的脚边,眼神已经木然,只是淡淡看着月光在心中自言自语,也脱掉了黑袍露出里面半裸般的纱衣。

      —
      -

      可就在门即将被灰面具关闭的那一刻,一声凄厉的、响彻三层楼的惨叫声震醒了他。

      太过熟悉了,那个声音。

      他忽然大梦初醒一般双目回神,倒抽的凉气因惊惧钻入心肺,让他浑身都生出了股无名的力量,那力量提着他从地上连滚带爬挣扎起身,猛然一把推开将要关闭的门冲回走廊,循着声音的方向往楼梯口踉跄地狂奔。

      从楼梯栏杆边往上可以勉强看到三楼的模样,那副异样的光景与下面两层完全相反,透明的落地窗在内侧,整个三楼如同环形的玻璃展柜,里面的场景清晰可见。

      那玻璃后是如同盛唐宫宴般华丽奢淫的盛景,里面更是活色生香。袒裸的漂亮男女或是弹琴歌舞,或是正与锦罗玉裳的红面具起伏婉转,金碧流连如长画的廊廷无声,又艳丽得诡谲,是因在淫靡之景下还混迹着几处扎眼的骇人景象。

      有人在缭乱的戏台中间惊恐奔逃,有人骑在绮彩的木马之上面目扭曲,有人如同醉酒躺在长桌的玉盘珍馐上,头与手一动不动垂下桌沿,与刚才被抬走的那两人一样,身上沾染着血红,在明黄的灯下清晰异常。

      刚才三楼的某扇门开了一瞬,刚好传出了那声惨叫。李麟川精神紧绷专注的听那声音,惨叫过后很快又转成了先是微微颤抖、复又很快平稳下来的歌声,是唱的什么戏曲。

      熟悉的声音,清亮的、温柔的声音。

      金铭宇?

      不,这个声音说是金铭宇可以,说是白钟钰也很像。

      灰面具在后面举着遥控器追过来,脖子手臂之间不断过电,烧得那两圈皮肤快要焦烂、噼啪的响,强制激素灌得颈后的腺体豁开流血,小腹里的热加剧成了阵阵绞痛。

      李麟川几次跌倒又强撑着起来,没有一丝犹豫的踏上回转楼梯冲向三楼,因头昏和腹痛他无法控制的呕吐,几乎在台阶上手脚并用边爬边跑,胃液混着血腥味充斥鼻腔呛进气管,痛苦得如何变本加厉他也没有停下。

      楼上的灰面具也察觉异状过来阻拦,但由肾上腺素支撑的速度远胜毫无准备的夹击者,他飞快的顺缝隙撞出围圈,奋力拉扯身上那两个并不太厚的电环,终于伴着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将它们全部扯断,在三楼传出叫声的门缝关闭之前,他扳住门沿将身体卡在了中间。

      这里的气味更让人头痛欲裂,他眼前虚影阵阵,耳朵也快听不见了,混乱之中根本辨不出声音的方向。

      外面追来的灰面具扯烂了他身上薄薄的衣衫,却也因此让他得以撕下袖子便脱了身,他拼命挤进去用尽力气向后撞门,又拽来最近的推车再撞,卡得后面挡进来的手臂传出断裂的响声。

      人在哪?

      金铭宇?小钰?

      到底是谁?

      他漫无目的的在宽阔的殿堂中奔跑冲撞,尖叫怒骂声与警报声此起彼伏,灾难般的混乱刺激脆弱的神经,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一直往深处跑,身上失控的信息素扩散得汹涌,也如信号般探寻着它另一个所有者的方向。

      终于在这绝境中,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从更深处袭来。

      茉莉花,Alpha的信息素气味。

      不能喊他。

      仅剩的一点理智如此告诫着他,如果叫出声来,金铭宇的处境一定会更加万劫不复。他只是推搡着挡路者拼命朝那边过去,剧烈鼓动的心跳过速撞击胸腔,让他喘息得嘶哑仍觉缺氧晕眩。

      气味太杂了,本就情热躁动的身体被这信息素监牢裹挟,正一点点褪去方才爆发的力量。

      受伤的那条腿已经不能动了,但他还拖着那条腿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强撑精神继续循着那气息过去,此时此刻他全然偏执的坚信着,无论如何,只要能到达他的身边,就一定还有办法。

      他快要失去意识了,但终于在混乱之中,那味道靠近了。

      不,不是靠近,是爆发。

      那个方向传来了尖叫声,是陌生的女性尖锐的嗓音。而后一股散发强压的Alpha信息素骇浪般狂卷而来,在场的Alpha灰面具全都被震得不能动弹,几个离气味源头近的纷纷被撞得跪倒,鼻子几乎喷着涌血。

      可这阵花香风暴如此强悍,却未伤及李麟川半分,反而在冲向他时瞬间杀去了所有人造信息素带来的燥热,让他眼前不再模糊,思绪立刻恢复了清醒。

      因为这是他的Alpha。

      他看见金铭宇了。

      在那高台上,唯一站立的人手提半个碎裂的酒瓶,喷溅式的血红从身前一道泼至浅棕的发上,一双眼在血污之中异常的发亮,像是怒意烧出的两团熊熊的火。

      他脚边躺着一个红面具碎裂的男人。

      未受影响的灰面具提起了电棍过去,而金铭宇此时已经红了眼,他扔了酒瓶捡了根针管,另手抡起了一把实木的椅子,猛地扬起再砸向地面,拾起断面最为参差狰狞的一截,一把刺向最先靠近的灰面具脖颈,将人一路顶到玻璃墙边。

      木刺进入了灰面具的皮肉,血溅上金铭宇白色的薄衫,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滑落,与他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

      Alpha的五感在信息素暴发时会变得无比敏锐,所以身后扑向他的另一人手上电棍还未挥起,针头便已插进他的腰间,金铭宇毫无犹豫将一管药液都推了进去,因阻力按得注射器都断成了两半。

      疯了……疯了。

      身体恢复正常时,痛觉也全部席卷而归。李麟川想要起身过去阻拦,忽然一阵灭顶的剧痛由下腹袭来,痛得他捂着肚子跌倒在地,颤抖地叫出了声。

      太痛了,脏腑碎裂一般的疼痛,生命从血肉中抽离的疼痛。

      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

      实在太痛了,痛得快死了。

      痛得就算是粉身碎骨的死,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仍然死咬着后槽牙一拳头砸在地上,将破布般的身体从地上揭起来、又继续踉跄地向前走,拼尽浑身上下最后的一丝力气,撕心裂肺朝着那边失去理智的人大喊。

      “金铭宇——!!!!停下……停下、住手啊!!!!!”

      如果这些倒在地上的任何人出事,金铭宇的人生就全毁了。

      再没有人,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他。

      李麟川快要失去意识了,但终于,金铭宇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刹,猛然松开手回过了头。

      他大步跨过满地狼藉朝这边跑过来,跪在地上接住了即将瘫砸地面的李麟川。

      恍惚间李麟川听见金铭宇带着哭腔叫他,捧着他的脸不断摇晃,好像还骂骂咧咧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努力在金铭宇血泪模糊的脸上聚焦,揪着他已经能攥出血的白衫,从嗓子眼里拼命挤出声音。

      “哥……小钰、她……白钟钰……她不在这吧?”

      可那一刻,他见金铭宇的瞳孔骤然缩紧成一点。

      “哥……?”

      他还想追问,可是体力再不足以支撑。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几近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尖叫,用熟悉的声音,一个他认识的……女孩的声音。

      小川、小川。

      小川……

      他没有力气伸头去看了。

      因为在昏厥前的那一秒,金铭宇将他的头紧紧搂在胸前,惊慌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