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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她 ...

  •   坏了,还真成替身了。

      肖衡吃着剧组的破盒饭,嘴里不是滋味,心里也不是滋味。

      肖衡这人,半辈子没出息都是因为心跟针头似的,眼小还直,他这两天心烦意乱得一句台词都记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自己猝死的爱情和那个让他无法忽视的字眼。

      可眼下他知道的线索实在太少,光是自己琢磨,如何排列重构也难给这事定论,他愁得一口西兰花在嘴里嚼了四十多下还在反复咂摸,横竖捋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他憋得实在难受,思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直接端着盒饭把头伸进了李麟川的保姆车里,张嘴就开门见山的问,“麟川,你认识白钟钰吗?”

      问得李麟川一口水全呛回了保温杯里,咔咔咳嗽了半天,眼泪都咔出来了。

      “你应该认识吧?我能问你点事吗?”

      肖衡一看这反应,自己铁是猜着了。

      于是他赶忙乘胜追击,举着饭盒三两下就爬进了人家车里,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找个空地儿就坐,接着说了起来,“我是她男朋友,昨天刚被甩,我……”

      “不是,你干嘛呢?”

      肖衡屁股刚落下,又被谁薅住了后领子,一把拎得悬了起来。他回头一瞧,李麟川的助理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二话没说先把他手上的盒饭夺了往车外面一扔,又撸起右袖子,俩手都抓上他脖领抬脚踩住车门沿借力,猛一使劲就把他半个身子拖出了车外。

      “哎卓一、卓一……!”

      李麟川见状忙放下水杯去拦,抓着肖衡的衣服赶紧把失重要倒的人往回拉。

      俩人一前一后力气都不小,拉扯间肖衡五十块的地摊衬衫刺啦一声就从袖子根开了线,胳肢窝猝不及防凉风一过,肖衡下意识惊呼国粹,正巧刚打开摄像机的副导就在车后头琢磨花絮素材,闻声便敏锐的快步赶来,正对仨人拍下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强人锁男。

      肖衡的衣服前门大开,袖子也掉了一半,一条人满脸通红的悬在两个Alpha的中间,因为失去了重心根本动弹不了,全然成了副任人宰割的惨状。

      抓着他的俩人像也意识到了场面实在不堪,一个想把他拉出去,一个想把他拽回来,毫无默契的反劲一使,拽得肖衡更哇哇大叫,痛得直喊住手。

      哼哈二将眼神交流半天才统一了下一步行动,外头的一推,里头的一拽,一块把人弄进了车里,助理干笑应付着跟副导抱歉了两句,也钻进去啪的关上了车门。

      肖衡四仰八叉着了地,拽拽自己那已然回天乏术的套袖,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
      仨人尴尴尬尬的挤在车里,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李麟川回身一通翻翻找找,拉来件外套披在了肖衡身上。

      肖衡虽进来得屈辱,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被撕成袈裟的衣服和摄像机里破碎的尊严,管是怎么上来的,都没自己的正事要紧,既来之则赶紧趁热打铁,他还堆着满肚子的话想问,撑身调整几下扭曲的姿势把朝下的脑袋正过来,就急着继续往李麟川面前凑合。

      可见他靠近,李麟川明显有些慌乱的扭开了脸,还是那副刻意回避的模样。

      旁边的助理品出俩人气氛不对,又上手按住肖衡肩膀,边把他往回扳掰着边厉声审问,
      “什么事啊?你找他干嘛?”

      “我那个……我找麟川一起吃个午饭,看他一个人怪无聊的……”

      “他盒饭过敏,吃不了,心领了。”

      助理显然不想给他台阶,说着扭头顺单面窗户往外看看,见外面的副导已经走了,重新把门打开个缝往外扇了扇盒饭味,撇给他一个劝你识相的眼神。

      “我那个、先别……!我其实还有事想问,你看……”

      “你刚才说你是白钟钰的男朋友?”

      不想李麟川接过话茬按上门缝,面上表情虽然勉强,但还是试着看向了他。

      肖衡一听有戏,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又殷切的把脑袋凑到他面前去,差点让旁边助理一把把头皮薅下来。

      “是,前男友,刚被甩!”

      迎着后脑勺那只手的阻力,肖衡的语气来了劲头,他向来不是什么情商高的人,又是单刀直入的问,“你认识她吗?你们在一起过?还是有什么过节?”

      “为什么这么问?”

      “是这么回事,我和她在一起了三个月,昨天就是三个月纪念日。”肖衡边说边比划,从兜里还掏出手机给他看了屏保上的合影为证,“感情一直都挺和睦的,一点分歧都没有!但昨天,我打电话跟她提了你的名字,她就把我甩了,还拉黑了我的号码,现在我已经找不见她人了。”

      “哈?你失恋你找他问什么问,你俩刚认识一天,他还能抢你头上?”

      小助理语调不爽得很,不过说着忽然停下,灵光乍现似的直了直腰,竖起指头敲了下脑壳,“啊,白钟钰?不是那个吗,以前在羿哥的电台节目放音乐那个,他高中同学,现在总跟金铭宇一块写歌,就那个Z.Y。”

      “你说Z.Y是她?”

      李麟川忽然提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来,肖衡见这反应对路,八成是问到了点上,又替助理跟了一句,“对,就是她!你认识吧?”

      “……我没法帮你找她,我们很多年不联系了。”

      “没事没事,认识就行!唉呀,我就想问问怎么回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肖衡胸口的大石稍有松动,抬起屁股就挤到了李麟川身边坐着。

      一旁的助理哎哎的又要拦,这回是李麟川按住了他挡过来的手,牙尖硌着嘴角来回犹豫不决的碾咬,半天才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重开金口,问得不算情愿。

      “你想知道什么?”

      “我和她说跟你合作,她就把我踹了。这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越说越挨李麟川更近,那件外套跟着挪动从他身上滑落。

      李麟川的眉头皱了一下,不知怎么,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瞬间没了方才故意闪躲不看他脸的涩味,锐利目光来回对着肖衡审视,鼻子动动明显的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

      “你说昨天才和她分手的?”

      “是啊。”

      “她是Alpha吗?”

      “啊?不是啊,怎么会!我长得很像四爱男吗?”

      肖衡觉着这问题怪,也没多想,还在嬉皮笑脸的挠脑袋。

      不想下一秒李麟川就彻底沉下了脸,眉压下眼起了愠色,后槽牙咬得面棱紧绷,一旁的助理应该是察觉了缘由,靠近过来扒着肖衡的领子闻,也皱起眉头同样不悦的盯着他。

      “你被她甩了,还要来问我原因吗?”

      李麟川语调低沉冷硬,是毋庸置疑的发怒了。

      肖衡的笑一下僵在脸上,整个人都被那声音慑得毛了一下,左右看两人都像要把他脸剜个窟窿的眼神,后背直冒凉风。

      等等,等等。气氛变得突然,肖衡的大脑又开始了飞速的运转:

      怎么回事?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什么,什么Alpha?为什么两个人闻了自己忽然就变了脸?自己身上怎么了?

      是有什么味道吗?Alpha……有alpha的味道?

      肖衡只是个普通人,也就是身上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他急忙拎起袖口闻,除了方才的盒饭味以外什么也没闻出来,他也从没和有第二性别的人接触过,按理说绝不可能沾上什么Alpha的味道,如果非要再说有什么味道,也就很淡的一点白钟钰的香水味,因为这件衣服她洗完澡穿过,前天晚上的事,昨天早上他美滋滋穿出了门,今天也没舍得换了。

      香水味……

      等等,什么时候沾的香水味?

      肖衡又陷入了沉思,那晚白钟钰到他家去带了香水吗?

      他记得她是独自去的,什么都没拿,进门时身上也没有香水的味道。

      她洗了个澡,然后穿着他的衣服出来,目光温热,情意缱绻,然后就顺其自然的发生了后面的事,肖衡有印象,云雨之间一股好闻的松木香味氤氲在鼻腔里,如雨过松林,清淡沉郁,让他陶醉得不知所以。

      等等,不对。

      自己家的沐浴露不是薄荷味的吗?

      洗发水也是,沐浴露也是,洗手液都是,哪里来的松木味?

      她的香水吗?可是香水是从哪来的?什么时候喷的?

      做.爱的时候吗?不可能啊?

      肖衡忽然觉得脑壳痒得厉害,好像要长脑子了。

      刚才李麟川问的什么,她是Alpha吗?

      为了安全起见工作人员都会提前公开第二性别,以免工作中被谁的气味冲撞引起不便,肖衡知道李麟川和他的助理都是Alpha,必然可以闻得见别人信息素的味道。

      难道这股味道是信息素?还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

      生物课上讲过,omega的信息素beta是永远闻不到的,但Alpha的可以,Alpha与beta结合后,beta就可以感知到这个Alpha的信息素气味,身上也会带上淡淡的一点,以向其他Alpha宣誓所有权。

      难道这是白钟钰的信息素味?她是Alpha?

      不不不,绝不可能。生物课上也讲了,女性Alpha分化后会退化掉女性生殖器官发育出男性的,这个过程顶多一年,一般人分化都在十七八岁,白钟钰如果是,身体早会发生变化,不可能是现在这副和普通女性无异的模样。

      就算他没开灯,也脸皮薄得没往下面看,但女朋友□□有没有杠他还感觉不到吗?

      可仨人无怨无仇的,要真是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他们也没必要好端端的冤枉自己啊?

      不对不对,太荒谬了,乱了套了。

      肖衡赶紧甩甩脑袋回过神来,摇头辩解道,“我身边只有她一个亲近的人,从来没和其他人接触过啊!”

      “你在我俩面前扯这个?”

      助理没好气的撒开他的领子,还用劲不轻的甩了一把,“你身上有信息素味,跟Alpha搞了吧?”

      “哈?你这人别血口喷……”

      “我警告你。”

      肖衡话说了半截,又被李麟川重声打断,那眼神已经不掩昭然的怒意,实打实在对视时吓了他一哆嗦。

      不只是怒火,那眼中还清晰含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李麟川瞪着他,视线却又快速扫过他面孔,眉间更平添了一丝悲愤,又如同不忍一般。肖衡作为演员察言观色的功夫一向不浅,李麟川给他的一眼里东西多得要命,岂止是单纯对他疑似沾染他人气味的愤慨,更有更深而晦涩的情绪含混其中。

      悲哀。肖衡相当笃定,他直觉那眼神中莫大的哀痛,远胜浅薄的愤怒。

      李麟川竖起食指抵在他鼻尖前头,舌头顶在腮帮子上深深吸了口气,才让拱到了嗓子眼的怒火给话让了半分的路,双目炯炯像是要烧起来。

      “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知道。但你如果轻薄了她的感情,还要蹬鼻子上脸、纠缠不休,我到时候做什么你都别来怪我,你只管怪今天,没一字、一字的,好好听我的劝。”

      他说完直接回手大敞车门,拎着肖衡那只好袖子把他推了出去,力度之大,只听刺啦一声,肖衡身上只剩坎肩。

      -
      -

      李麟川头痛欲裂,痛得连同浑身的皮肤都发麻起刺,仿佛血液快要刺破他的皮囊。

      自看到那张脸开始,他的头已经这样痛了两天,心里也烦乱得可怕,心总疯了似的乱跳,一阵阵又像被攥纸似的绞成一团,胸口堵得快窒息了。

      与此同时,他这两天还时常解离一般走神,脑子里总时不时蹦出些杂乱的记忆碎片,可那些东西仿佛将醒时虚晃的梦,一瞬间都无法捉住记住,碎刀片般不断从脑子上飞快的割过去,停不住片影,只留下刺痛的血口。

      尤其是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头痛得像是脑子里有尖锥在搅。

      那场戏,他在与那人对视的刹那仿佛天地变换,只一秒,他脚下不再是那座江边大桥,而是某一个雨水砸烂的脏乱巷口,那张脸属于一个单薄的少年,身着刺眼的白衣,噙着泪眼看他。

      昭。

      李麟川紧紧抱着他时,不知为何会想到那样一个名字。

      那或许是少年的名字吗?

      一个耳光过来,少年的泪潸然落下,他死死抓着少年的手不愿松开,那一刻他只想,就算这条胳膊被生生打断他也不会松手,他死也不要再放走他。

      直到第二个结实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他才恍然从幻觉中清醒。

      痛,不是火辣辣的左脸,是刀扎一般的胸口,灭顶的痛楚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让他险些直接吐出来。

      “哥?你没事吧?哥?”

      卓一抓着他的手腕晃他,他才又猛然回过神来,才这一会儿的恍惚,就已叫他脸色煞白,额头冒起了虚汗。

      卓一被副模样吓得不轻,关紧车门急忙跪到他跟前去看怎么回事,扳着他的脸又拍又晃。

      “哥你怎么、你……你哪难受啊?你说话,跟我说句话?”

      “你刚才说……你认识白钟钰?是吗?”

      他问。卓一见他发颤的瞳仁终于渐渐安定下来,稍有松气,又不敢再多松一口,手忙脚乱给他抹了脸上的汗又去摸他的肚子,紧张得话也说不利索。

      “是,她跟羿哥一个公司的,但我就知道他俩特熟,别的也不清楚……唉,别管这事了!我问你怎么了呢!你这两天总跟要死了似的,哪不好你倒是说啊!

      李麟川一句我没事到了嗓子眼底下,想说又张不开嘴。顺着窗户他还能看见肖衡抓着脑袋在车跟前乱晃,心中恼火,太阳穴也突突的跳,恨不得狠狠喊两嗓子发泄,为这眼前刚被揭发的无耻背叛,也为罪魁祸首顶着的是那样一张面孔。

      他想起很多事,由那张面孔,那少年的身影,那个名字,一段封存于心底的记忆如骇浪般倒灌,这两日间他已想起了大半。

      白钟钰,他认识她,岂止是认识她而已。

      李麟川有一段人生的回忆是全然模糊的。他自己从未曾刻意回忆过,如果是与谁闲聊被问起那些日子,他想破头也只能答一句记不清了,除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其余都是空白。

      过去他只当是工作太忙记性不好,可如今才乍然惊觉非也,不是他忘了,他从未忘记,只是不知为何将其封锁于心那样的深,如今零星记忆带着他重新寻回那片冻土,顺着茎叶向根摸去,果实竟大过一座冰山。

      他念高中的那段日子,有两年的时光,他曾与白钟钰一起度过。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少年,与肖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他想起了与白钟钰的许多过去,但还是无法记起与那少年的,以及少年完整的名字。

      可唯独能够断定的是,对那个女孩,少年绝不会做出如此肮脏的背叛,那个与他拥有如此相似面孔的男孩,绝无可能大言不惭是她的爱人,却带着他人的气味招摇。

      为什么是顶着这张脸,凭什么是顶着这张脸?

      “她是你什么人啊?从没听你提过,为了她那话你都说?”

      卓一这会儿是真懵了。

      和李麟川认识了几年,卓一从没在他嘴里听过一句重话,在他眼里,能比李麟川情绪还稳定的只有死人,毕竟他要拿板砖取金铭宇狗命的时候,都没见李麟川脑门上这样蹦过青筋。

      到底多深的仇恨能让他这样口出狂言?卓一难以揣测,何况他也从没听李麟川提过这个人的名字,连只和她做了一年同学的郑延羿都整天把她挂在嘴边,左一个小钰姐右一个小钰姐的,如果她是李麟川这么珍重的人,那他为什么一次也没提过?

      “你能帮我问问栾星楠吗?”

      李麟川看样子缓过来了不少,语气不像方才那么虚浮了。卓一跟着闹了一身的冷汗,终于唉呦的叹着气一屁股坐下,既放心松了这口气,便直行行行好好好的答应。

      “这么屁大点的事!帮帮帮,这就给你问!你想问什么啊?”

      可他问完这话,眼见李麟川的神色定了定,又淡下去了,模样变得无比的疲惫。

      想想这些天的种种,卓一看着他憔悴的面色和乌黑的眼圈,知道他无论身心都太累了。

      他不是会说什么体谅话的人,眼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也挤不出什么香屁来,于是这就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点进置顶栾星楠的对话框里,举到李麟川面前等着他发话。

      李麟川垂眼,对着一闪一闪的小竖杠却发起了呆,眼珠甚至没往上面的肉麻话上对焦一下,也没对那栾星楠挂着粉红特效的大头照片背景发表任何感想,光是自己沉默了许久,又格外难过的样子屈起腰背,堪堪将头低垂到自己的膝盖上,手心反复摸着受伤的那边,牙关咬紧了又松。

      “……问问她好不好,就行。”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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