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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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沈父在梦中怒斥她，一会儿仿佛跪在祠堂里，故去的祖父母也在指着她的鼻子骂，一会儿又梦见沈锦安和沈母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辗转之间竟缓缓醒了过来。
沈攸宜趴在床上，看着屏风外走来走去的影子，听见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三喜，三喜。”
“姑娘，怎么了？”
三喜听到了忙从外面闪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妇人，穿了件深紫色绣花的衣裳，腰间松松的系着根带子，长发在头顶盘成一个髻，既蓬松又端庄，白皙的皮肤在暖色的烛光下犹如珍珠般，年岁让她多了些风韵，站在那里便有种雍容华贵的风度。
“娘？您怎么来了？”
沈攸宜一瞧见母亲，想着自己被打成这幅惨样了，心里又有些丢人又有些委屈。
“你这个小泼猴，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不来看看？”沈母笑着瞥了趴在床上的女儿一眼，倒了一杯水走了过去。
“娘，您亲女儿被您的亲亲丈夫打成了这个样子，您这么幸灾乐祸好吗？”
沈攸宜撇了撇嘴，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沈母，虽然自小知道沈母的脾性，却还是没忍住贫了几句。
“你爹打得还没你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惨。”
沈母在沈攸宜床边坐了下来，一手端着水，一手把沈攸宜的头掰了过来，丝毫不温柔的把水喂了进去。
“咳咳咳，不是，咳咳，娘，咱慢点不行吗？”沈攸宜被呛得没法了。
“哼，慢点，你今日说话怎么不知道慢点？”
沈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捏沈攸宜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爹有多生气？”
“娘，您都知道了？”沈攸宜暗道不好，讪讪地笑着看向沈母，企图唤醒母亲剩下不多的良知。
“你呀你，既然已经瞒了这几年了，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娘，我，我，哎呀。”
沈攸宜不敢将在父亲面前说的话在沈母面前再说一遍，只能向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沈母的怀里。
沈母一边缓缓地顺着女儿鬓边的碎发，一边把沈攸宜不肯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象儿，你以为你假扮成书童小厮去偷学的事真的能瞒天过海吗？”
“娘？”沈攸宜猛的一惊，把头从沈母怀里抬了起来，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啊，诶呀。”
沈母下手毫不留情，把沈攸宜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又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场面。
“这家里让我治的和铁桶一样，有什么事我能不知道？你屋里头日日用这么多烛火，为何？白日，你屋里的三喜每次都把我派来的嬷嬷拦在外头，不让进里屋，为何？”
“那是我平日里读书，学做女红，用了烛火，况且读书的时候，嬷嬷常来打扰算怎么回事。”沈攸宜从沈母怀里挣扎着抬头，试图反抗，狡辩。
沈母再次毫不犹豫把女儿的头按了下去，“白日读书用烛火？嬷嬷白日进不得屋子，晚上来就能进了？除此之外，你能解释为什么你天天都和你哥哥前后脚去用饭吗？”
沈母字字珠玑，问的沈攸宜毫无反驳之力，长叹一声，索性就在沈母怀里躺着了，满眼里全是生无可恋。
母女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了一会，沈攸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不是，娘，您怎么不怪我？”
沈母也长叹一声，再次把沈攸宜按了下去，
“象儿，其实我挺高兴的。”
“啊？”沈攸宜从沈母怀里挣扎着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母亲，觉得母亲是不是被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附身了。
沈母见她一直震惊，一直起身，索性也就不试图把她按下去了。
“象儿，你记得娘的名字吗？”沈攸宜动了动嘴唇，但沈母示意她听下去，
“我父亲配享太庙，我丈夫兄弟出相入仕，给足了我脸面，走在外头，人人都对我阿谀奉承。说我持家有方。可是，除了家人，昔日闺中密友，谁知道我赵盛兰是谁？人家就算在背后嚼我舌根子也是说那个沈氏如何，那个沈相公家的如何，就连官家诰命上也只是写沈赵氏蕙心兰质，连个全名都留不得。”
“母亲。”
沈母摇了摇头，继续道，
“象儿，这天下素来是他们男人家的社会。我运气不好，生在了前朝，但你运气好，虽然生在洪德年间，但长在女帝持政的时代，女子也能科考为官。”
沈母看着女儿，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沈母，赵盛兰，尚在闺中时就格外喜好骑马射箭，无论是狩猎还是打马球，都是其中的一把好手，英姿飒爽。身穿干练的骑装，如瀑的黑发用赤红的绸缎束起，眉眼凌厉英气，站着就让人眼前一亮，那时的赵盛兰不知是多少东京少年的梦中情人。
“母亲运气也好，能遇见爹爹。”沈攸宜见母亲眉目间流露出了些落寞，便赶紧找话安慰着。
“确实，我运气好，我爹的眼光也好，相中了你爹，郎君他身处高位却没三妻四妾，没有富贵子弟的嫖赌陋习，一心为官为民。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象儿，若我和你爹眼光不好，没为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若此时那人满心是你，经年之后，他心里还会是你吗？”
“那我为什么不能自立，不能护好我自己呢？”
“对，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替你瞒着。象儿，女子处世格外艰难，坚持信念难，同男人拼杀难，在苦难中觉醒更是要付出代价。沈家可以护你一生逍遥自在，若不想嫁人，那咱们就不嫁，到江南去，快活一生。象儿，我再让你选，你怎么选？”
沈父位高权重，沈母娘家赵家也是高门贵族，在这样的家庭里，在这样的时代里，沈母能给出这样的选择已经是极其疼爱女儿了。
沈攸宜麻溜的下床，跪在地上，“母亲，不改吾志。”
沈母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眼前是跪在父亲面前的自己，“好！”
沈母站了起来扶起沈攸宜，拍了拍女儿裙摆，
“你父亲那我去说，但，象儿，记住你今天说的，勿改汝志！”说罢，沈母叫三喜来给沈攸宜换药，自己转身便走了。
沈攸宜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和沈父说，但她知道自己能睡个安稳觉了。
“姑娘，这么高兴吗？”
三喜一边给沈攸宜换药，一边瞧着她脸上的傻笑。
“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既然娘松口了，那爹爹也不会死咬着不放。”
三喜看着灯下美目流盼，雪肤如瓷的姑娘，心里也为她高兴，
“姑娘这下能睡个好觉了。”
沈攸宜又想到了什么，又对三喜说：
“不行，把我书拿来。”
三喜一愣，
“不行，姑娘，你如今受了伤，要好好休息。”
“不行，我夸下了海口就一定要让爹爹刮目相看。”沈攸宜很少与书生切磋交谈，不知道别人的深浅，这下心里越想越担心。
“快，我书呢？”
三喜不得已只能把书拿了过去，又把灯烛拿到床边，让沈攸宜好趴着看。
“三喜，还有笔，笔。”
“姑娘也不怕墨掉床上了。”三喜鼓着嘴说到。
“好三喜，快拿来吧。”沈攸宜假装作揖，同三喜撒着娇。
见灯下美人朝自己笑，三喜脑子里什么都没了，只觉得自己像是纣王一般，只能把笔拿了过去，自己也跪在床边看顾着。
这一夜，沈家灯火通明。
沈攸宜不知道自家母亲和爹爹说了什么，却在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被沈父喊去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