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池醒

2、抵死不从

　　第二天林听枫到的还算早。

　　大概是叶禾对今天这几位真的很期待，勒令林听枫九点前一定到。

　　九点前，不是九点左右。

　　用词比昨天精确不少。

　　林听枫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没那么爱喝，也没有很多朋友天天回国。第二天早上起来舒服了不少，没让司机跑一趟，自己揣上钥匙，独自开车去韶艺。

　　“今天人少，上午能结束，我下午还有事，咱们速战速决。”宋琛发了条消息，示意开始进人。

　　林听枫让叶禾多给他印了份简历，百无聊赖地对着站在上面的人看。

　　第一个。简历身高182，目测谎报至少两厘米。出演经历中有一部是宋琛导的，还有一部是叶禾写的——看来他和《逆流》还挺有缘分。

　　就是年龄大了点，今年28，尽管再怎么保养，也赶不上陈程那种刚成年的感觉。

　　林听枫在心里默默把他划掉。

　　第二个。选秀出身，长相凌厉，之前是个不温不火的流量，限定团解散后开始转型，拍了部小成本网剧，在视频平台上小火了几天，在那之后没什么水花。

　　估计是来借机翻红的。

　　别的都好说，就是演技总感觉太刻板，这种现象在宋琛给他加了一段临场发挥后更为明显。

　　像是半路出家，结果被学艺不精的老师拐去学学院派，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个也不行。

　　林听枫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扫去，还有最后一个。

　　第三个人推门走进来，林听枫结束和叶禾的交谈，抬头望向来人。

　　哦。喻久烟。

　　来人穿的简单。白色薄款卫衣，胸口有一串黑色的品牌logo，浅色破洞牛仔裤，黑白拼色板鞋，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饰，是左手手腕上的一块透明卡西欧。

　　林听枫不着痕迹的想过自己手上的三枚戒指，右耳的两枚耳钉，左耳上个月刚打的耳骨，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手腕上的猫眼石手链，以及架在鼻梁上那副黄色镜片的透明框墨镜。

　　他真人比视频里更瘦，身高目测和自己差不多，最多矮个半厘米，比例很好。但考虑到这张脸，林听枫觉得他不会超过20岁，还能长，因此不敢直接下定论。

　　“老师们好，我是喻久烟，19岁，今天来试镜的角色是陈程。”

　　每个导演试镜的习惯各不相同，有的是提前告知所有人某一段落，各自准备，有的是临场发挥，根本不从剧本上找。

　　宋琛介于两者之间，抽签。签子里的段落不多，都能从发给他们的非完整版剧本上找到。

　　当然这签子做的也随意，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几张便利贴折成小方块，散在透明塑料盒里。

　　喻久烟走上来。他手指细长，骨节不大，手背还可见明显的青筋，这双手好像只是晃了一下，双指间便多出一张小纸片。

　　他没挑，随手拿了一个。

　　抽到的这段剧情难度适中，是陈程出场。

　　抽到这段戏的优势是本身没有对手戏，也就不存在虚空恋爱这一说。而劣势，则是这段戏，将陈程性格上与傻白甜不符的一面展现出来了。

　　换句话说，这会的陈程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绿茶。

　　剧情里，陈程向一位路人男生搭讪，主动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在交流的同时，发现了在咖啡厅外海滩上画画的奥利弗。

　　而此刻，喻久烟正坐在椅子上，右手用勺子拨弄咖啡杯里的方糖，佯装注意听眼前人调情，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旁侧瞥去。

　　“你也喜欢喝热美式吗？”

　　喻久烟冲着他们身后的白墙眨眼，低头轻笑一声，左手指尖却悄悄在桌面下蹭过——那男人有点心急，主动牵了他的手，陈程素来只喜欢别人顺着自己的节奏走。

　　同时，林听枫隐约听到喻久烟的英语有一点新加坡口音，应该是故意为之。

　　“真的？那能把你的ig写在这上面吗？”

　　喻久烟无实物表演，抽出一张餐巾纸，从桌面上滑到对方面前。事实上，林听枫记得剧本，陈程就是这会发现奥利弗的。

　　喻久烟拿回那张餐巾纸，笑话过后便结束交谈，从咖啡店门走出的那刻便敛了笑容，没看一眼联系方式，顺手揉皱扔进垃圾桶。

　　这个动作剧本里没有，是他临时加的。

　　其实这个举动有些大胆，不少人哪怕有了几部的经验阅历，都不敢在试镜时对剧本做改动，生怕角色跑了。

　　但其实，这个动作加的效果很好。

　　它将陈程性子里的恶劣又延伸出来一点。

　　他喜欢，叶禾喜欢，宋琛喜欢，陆怀桉不太重要，想必喻久烟自己也喜欢。

　　喻久烟已经站起身，冲他们鞠了一躬。

　　试镜提问，固定环节一般都是问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是怎样的，但如果表演得很满意，也会问点不一样的。

　　宋琛沉声道：“你觉得，为什么陈程这么执着于奥利弗？”

　　“因为他抵死不从。”

　　林听枫在黄色镜片后的眼一弯，和他答案一样。

　　喻久烟的试镜顺利结束。

　　宋琛公式化地让他回去等通知。他冲着导演组的方向鞠了个躬，腰背弯成九十度，足有五六秒才直起身。林听枫想起，他唯一一次鞠躬鞠成这样，还是跟林女士说不打算继承家业的时候。

　　时过境迁，多少年前的事了。

　　只是没想到他抬头后，悄悄看了林听枫一眼，又很快移过视线。

　　考虑到昨天表弟的先例，这眼竟给他看的有点紧张。思绪在脑内徘徊两圈，林听枫也没想起他是哪家的关系户。

　　“你觉得怎么样？”

　　“先问我的感受啊？”

　　叶禾白了他一眼：“毕竟和他有感情戏的是你，至少得看看下不下得去嘴。”

　　林听枫罕见地被叶禾噎到：“我挺喜欢的，很少有跟我角色理解一样的演员了。”

　　其实这话不能这么说，更严谨一点的说法是，不仅角色理解一样，说出口之后话意思还一样。

　　比如那句抵死不从，到了很多人嘴里都会变成更委婉的措辞，但很少有一个更委婉的语句，还能像“抵死不从”四个字一样有冲击力。

　　宋琛和叶禾的反应都挺好，陆怀桉那边已经开始联系助理写合同。

　　那基本上就是他。

　　叶禾盼了一上午的饭点终于到了。

　　林听枫刚才忙着时没看微信，这会打开看了眼，说下午还有事，推了和他们吃饭。

　　其实他下午什么事也没有，要一直空闲到晚上，陪林女士吃饭。

　　相比看着一堆自己不能吃的东西郁闷，林听枫更愿意把下午空出来回家躺会。

　　罪魁祸首是宋琛，为了奥利弗这个角色，让他顶着181的身高瘦到120斤。

　　饿吗？也不是很饿，但林听枫真觉得自己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随时有可能一头扎在地上。

　　也算是出于安全的角度，回家待着更好。

　　他下到地库，从肩上拉过安全带，还没着车，电话铃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岑玥。他的经纪人。

　　林听枫转手连上蓝牙，用车载接了电话，顺手打两把方向盘，将车从地库里驶出。

　　“亲爱的，最近怎么样啊。”岑玥那边声音有点闷，仔细听背景还有音乐声，大概是在做头发，手机在塑料布下面。

　　“挺好，怎么了？”

　　“有几个贺岁片找我，都是商业片客串，价格开的不错，我给你发过去，你挑一下。”

　　林听枫瞄了眼车载屏幕上弹出的微信弹窗，几段聊天记录发了过来。

　　“行，我回去看完跟你说。”

　　然后电话就切断了。

　　岑玥那边看着断掉的界面，带着几分感慨舒了口气。

　　平心而论，林听枫真的是一位带起来很省心的艺人。

　　在他这个位置，不用岑玥去给他到处找资源，也不用岑玥去给他应酬，往那一站，就是一棵金光熠熠的摇钱树，大把的资源上赶着找他。

　　他又不爱炒作，除了剧宣的时候也不买热搜，虽然营销号很爱造谣，但也没造谣出公关危机，大多数情况本人都在一旁看个乐，根本不用管。

　　更何况还有点少爷通病，想接什么工作全看自己心情，想放假就提前跟岑玥打个招呼，然后在圈里消失一段时间杳无音讯，只去工作室管管常规日程。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在岑玥手上的三个艺人里，林听枫是最火的，最能给她挣钱的，也是最让人省心的。

　　岑玥给他发过来的几个本子，都是确定除非不可抗力因素不会延期上映的。

　　林听枫看的时候刚换完家居服，靠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杯刚泡上的柠檬水。

　　他看了几眼，最后屏幕定在某段聊天记录上不动。

　　《问千秋》。

　　古风权谋，九子夺嫡的戏码，但好歹是春节档，多少带上点合家欢的喜剧元素。

　　找他的确实是个客串角色，出场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左右，整体是个暗地里杀了不少人，但面上天天种花养鸟逛勾栏的闲散王爷。

　　人设他喜欢，时间和《逆流》稍有重叠，但这个角色本身戏份不多，岑玥去协调一下档期问题不大。

　　更何况，作为一部贺岁档的商业片，它开的片酬实在太有诚意。

　　大概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挣得多，林听枫问来的投资名单里，甚至还有陆怀桉的名字。

　　他回完岑玥，让她去谈档期和合同，这边才想起自己的午饭还没解决。

　　拆开外卖减脂餐的包装盒，林听枫凝视着那绿油油的一片，半晌后，无声点开手机，选择找点东西下饭。

　　比如看看自己下一任合作对象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