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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当局者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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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栖雨紧锁双眉,心下竟隐隐生起一股不安,问道:“什么意思?”
镜沉格外的从容,答非所问道:“离开这里之后,帮我救个人吧。”
“救谁?”
“救我兄长,他从某一天起就用幻术把自己困在幻境里,你们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掉入了他的幻境。虽然他一直执迷不悟,但我认为他还是清醒过来为好。他毕竟是我兄长,而且,他也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我不能不管他。”
“那你为何不自己救他?”
“我做不到,镜中千面千象,我亦是他镜中一象…”
此言一出,三人不约而同心下大吃一惊。
解行雪和萧楚凌的眼底,一丝讶异一闪过而,而后神色凝重起来,目光隐晦又警惕地在镜沉身上游离,好似想捕捉到他的一丝端倪。
竹栖雨不自觉后退半步,眼中一凛微光,目光沉沉地盯着镜沉,不可置信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镜阁幻术,门道奥妙无尽,能真正做到虚实交融的人,恐怕也只有他。或许现实里的镜沉已身死,而我只是他幻术的产物,我被赋予了镜沉的记忆和情思,以此为基有了作为镜沉的独立意识与人格,我下意识地认为我就是镜沉,我甚至会使用幻术,连镜阁都认可我是镜阁圣子…无论哪一点,我都和镜沉一模一样,在幻境里,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就是真正的镜沉,但也仅限于幻境里。”
“说真,我确是有那种道不明的情感,打心底想救他;说假,我到底是幻术的产物,破不了幻境,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竹栖雨半张着嘴,似乎是听傻了。
解行雪见他怔怔的,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醒醒。”
竹栖雨往旁边挪了挪,道:“别吵,我在思考。”
萧楚凌见状,忍俊不禁:“那竹兄可有想法了?”
竹栖雨默了会儿后,得出结论:“现实里的镜沉已经死了,所以镜浮在幻境里用幻术又…‘复活’了一个,只不过复活的这个只能存在于幻境…?”
“差不多吧,不过这也已经不重要了。”镜沉说。
“等等,在我们之前你可曾求助过其他人?”解行雪倏然问道。
“不,能走出镜阁的人本就不多,兄长自闭后,你们是第一批。”镜沉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作为镜沉的思想感情越是清晰强烈,我就越想让他离开,让他不要再沉沦于虚幻,届时我便会随幻境一起消失,我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当然,我不会强求,毕竟你们是无辜的。”
气氛沉默下来,有的人心事重重,有的人心不在焉,各有各的考量。
良久,竹栖雨率先开口打破缄默,语气轻松豁达道:“反正都是要出去的,顺便捎个镜浮也没什么。你们俩觉得呢…?”
萧楚凌从一开始便在心下思量,最终下了决定。
出去很难,带走镜浮也很难,可这便是她的历练,哪一次历练不是绝处逢生,生生死死,并非看淡,而是她劫后重生的无畏。
她向来自信矜傲,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便有势。
萧楚凌已经做好了准备,眼神里迸发出一种绝不退缩的坚定与凌利。
她势在必得地说:“能顺便卖镜阁主一个人情,也好。”
竹栖雨闻言有些高兴,又满眼期待地望向解行雪。
解行雪也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接收到竹栖雨的眼神,平淡道:“你说了算,我无异议。”
竹栖雨愉悦又疑惑地挑了挑眉毛。
解行雪向来谨慎又有主见,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们自个儿出去都难,更别说带个魔怔的镜浮,可解行雪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思考过后,竹栖雨将一切归结为:解行雪,大发善心。
不过也算是徒弟难得听话一回,身为师父的竹栖雨心中还是大爽了。
他揽过解行雪的肩膀,咧开嘴欣慰地笑道:“这就对了,我们行雪,也是很善良的孩子啊。”
解行雪把头扭过一边去,说:“和这无关。”
竹栖雨只当他是在忸怩,不以为意地揶揄道:“说不定坦率一点会更讨喜呢。”
镜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有所触动,“诸位若肯一试,这便足够,不论成功与否,我们不胜感激。”
“在外面我不能与你们交流过多,但我会尽我所能做好力所能及的一切。一定要保持清醒,沉香铃是关键。还有,破坏幻境的根源,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我那位不让人省心的糊涂兄长,就有劳你们帮忙带出去了。”
“最后,愿诸君好运。”
镜沉的话,像无奈,又像释然,也像一种期望,千思万绪最后化作一抹温朗清隽的笑。
镜沉再次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掌心,将其抵在浮光镜上。
刺目的血红糊在平滑的镜面上,那镜面开始发生扭曲,像是割开一道口子,然后那口子被越扯越大,形成一扇小门。
镜沉从容不迫地钻入镜中,竹栖雨、解行雪、萧楚凌三人紧随其后。
眼前无数道强光恍惚而过,里面似乎包蕴着许多或好或坏的情思,都很模糊,也都不完整。
三人都受其影响,脑中隐隐作痛。恍神了许久后,眼前光景连同镜沉,以及那面浮光镜,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身一片晦暗,只有零星几盏烛灯勉强映出一小片昏黄的影子。
凭借昏暗的烛影,可隐隐辨别出现在大概正处于镜浮幻境里的万镜厅。
三下意识抬头往金座的方向看去,那里似乎正有一抹人影。
倏然,万镜厅里不知从何处灌进一阵阴风,幽凉的风吹得人心里发毛。
环境过于黑暗,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起初那阵阴风丝丝吹拂,却连绵不绝,然后愈吹愈烈,吹乱人的衣袂和发丝,最后甚至把六扇大窗前的鸦羽帘吹掀了!
羽帘大敞,天光倾洒。
明媚的曦光从四面八方涌入万镜厅,面对突如其来的明亮,刚刚习惯了黑暗的三人只觉得刺目。
看那金座,人影已经不见,唯独残留着几缕淡淡的青烟,缭绕在金座周围。
竹栖雨、解行雪、萧楚凌三人交换眼神,索性一起跃到金座前察看。细烟渐散,从始至终竟都没有一丝烟草的气味。
竹栖雨状似随意地抚了下座椅,竟还残留余温。
因为这是在幻境,所以没有烟草味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金座上会留有余温?
幻境之中,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亦或是,一切皆为虚,又皆为实。
三人在金座周围察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将注意从金座上收回,然后又在整座万镜厅内四处搜索起来。
三个人不再抱团,渐渐分散开。
也正是这时,分镜厅里一阵天翻地覆,地板剧烈颤动,几十面高大的镜子拔地而起,将三人分别团团围住。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不对劲。
竹栖雨四下张望,四方皆是金镜,镜光晃眼,相互映衬出好几个竹栖雨的身影。
抬头看,头顶还是万镜厅黑洞洞的天花板。他高呼一声,喊声即刻就像沉海的碎石,不激片浪,也没有得到回应。
寒风不再翻涌,周遭只剩一片孤寂,静得可怕。
竹栖雨站到一面镜子前,抬手,内力运转,一记重掌拍在镜面上。
“抨——”
镜面纹丝不动。
拿剑砍。
“锵——”
镜面完好无损。
竹栖雨皱了皱眉,这幻境似乎还会影响人的心神,脑子越来越乱。
他喃喃自语道:“见鬼,撞了邪了。”
解行雪与萧楚凌的情况也和竹栖雨差不多,这几十面镜子,似乎把他们困住了。
三人不约而同,开始一面面察看起这些诡异的镜子。
这些镜子绕作一圈,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不知是在第几面镜子,当竹栖雨的手抚上镜面时,竟然径直地穿透过去了。
他赶忙抽回手,见手上未有任何异常,便直接将整条手臂伸进了镜子里。
愣神之际,镜中的另一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趁人不备,不容拒绝地将竹栖雨拽入镜中。
“我靠!”
竹栖雨惊呼一声,一头栽了进去,而解行雪和萧楚凌自然也是一样的遭遇,被生拉硬拽地走了一遭。
然后,竹栖雨发现,镜子的里面,是锁月台的台顶。
头戴兜帽、一身黑衣的镜沉正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目光无意扫到旁边的浮光镜,竹栖雨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渐渐瞪大;不,那已经不是竹栖雨的眼。
镜子里,没有竹栖雨。
金发蓝眸,以及这副妖冶散漫的面庞,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毋庸置疑就是镜浮!
“这是…夺舍了?”
他变成了镜浮。
竹栖雨惊异万分,眼下的事情诡异又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不可理喻,这幻境里的东西,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倏然,他感觉衣袖一沉。
侧目看去,镜沉一边扯他宽大的袖口,一边仰起脸看他。
少年面庞纯真,眼神澄净,轻声道:“兄长,别发呆了,仪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