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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那巫族祭司大喝一声,亮出寒鸦鼓,意欲召出地下千万只蛊虫助阵。”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谢小将军眼疾手快,抢过一旁将士的长刀掷了过去,‘咔嚓’一声,正中咽喉!”
      “好!!!”
      “谢小将军威武!!!”
      听着台下众人痛快的叫好声,说书人满意的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谢远舟谢小将军是何人物,那是我大晏先战神永安侯独女,自十四岁起便挑旗挂帅从无败绩,深受圣人器重,按理来说,一个小小的巫族祭司又岂是她的对手。”
      “可诸位,您猜怎么着,”说书人手捋胡须故作神秘道:“谢小将军正准备上前取走寒鸦鼓,却听见一旁传来‘滋滋’的声响,她定睛一看,那死透了的巫族大祭司竟慢慢化成了一滩血水,当中还躺着几只灰黑色的小虫……”
      说书人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此次南征的奇闻异事,说得眉飞色舞,十分投入,活像他就是那个被谢小将军抢了剑的小兵,唬得听客深信不疑。
      二楼雅座一位身着西子芙蓉纹劲装的姑娘摇摇头,扔下几两碎银转身离开了茶楼。

      自姑射军班师回朝至今已有三天,京中各茶楼的话本子又翻了一轮新,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谢小将军大战巫族祭司取回寒鸦鼓的事迹。
      正巧谢远舟这几日为了躲朝中那帮向来看她不顺眼的老臣们的唠叨,在府里都快闲出草了,便翻墙出来凑个热闹,哪成想竟听见这么一个荒诞的话本。
      谢远舟嫌弃的“啧”了一声,觉得现在的说书先生真是太小看她了。

      刚过立冬,京城便下了一场三日不停的大雪,如今房檐屋瓦上积着厚厚的一层,到处都还是白茫茫的。
      可惜她回京的时候不凑巧,到底没能赶上。
      谢远舟抬头看了看一片清明的天空,有些遗憾的收起伞,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积雪往侯府走去。
      进门后转过正厅,她抬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身着吉量云翔符蝠纹锦袍的郎君不紧不慢地呡口茶,轻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玩的可还尽兴?”
      谢远舟扬了扬眉,讶异道:“老韩?你怎么来了?那些麻烦事都处理完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韩霜降便觉得额角青筋一跳,那一脸温润如玉的君子相险些没绷住。

      姑射军此次出征讨伐南疆大获全胜,巫族不敌自愿俯首称臣,并送十七王子入大晏为质,圣人为表友好特遣谢远舟护送回京并负责一切事宜。
      按照礼制,此次大军凯旋后,需先与鸿胪寺交接使臣队伍,再去宗庙祭祖,最后是大朝会和犒赏三军,流程极为繁琐。
      谢远舟嫌麻烦,也有意避开朝中文武的唠叨,刚一入京便借着身体不适的幌子支使韩霜降这个军师代劳,自己则正大光明躲在府上“休养”,看如今这架势大抵是连在接风宴上点个卯都懒得去。
      偏偏康顺帝对她纵容的厉害,还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对朝臣们接二连三的弹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韩霜降一想到回京三天了他都还没能睡个安稳觉就气的牙痒痒。

      “当然,”韩霜降暗暗咬牙,十分“大度”的笑了一下,“将军吩咐在下办的事,在下自然尽力。”
      “???”
      谢远舟正打算往后院走,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毛病?”
      “没什么,宫里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走吧。”韩霜降轻笑,想着接下来的事,心情十分愉悦。
      “马车?”谢远舟一愣,迅速往围墙处移了几步,警惕地眯眼看他,“什么马车?”
      “自然是接将军您进宫的马车啊。”
      景端冷不丁从屏风后走出来,笑眯眯地道。
      看清来人,谢远舟倒吸一口冷气转身便想开溜,结果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韩霜降。
      “圣人口谕,”见状,景端连忙提高了音量,“召神武大将军谢远舟即刻进宫,有要事商议。”
      谢远舟僵在原地,非常不想面对现实。
      良久,她才转过身万分不情愿地控诉:“能有什么要事,不就是为了今晚的接风宴。”
      她顿了顿,还是不死心:“我真的不能不去吗?”
      “圣人敕旨,由将军主持与南疆使臣一切交接事宜,今日接风宴将军理当出席。”
      景端委婉的暗示道:“再者,圣人的意思是,此次出征将军收复炎、沙二城失地,实为我大晏功臣。这接风宴,接的不仅是南疆的风,更是姑射军的风。”
      谢远舟挑眉,眼睛瞬间亮了。
      这番话说得隐晦,但意思摆明了就是打算今晚给巫族好好来个下马威。
      一旁的韩霜降看准时机,轻飘飘地拱火道:“听恒之说巫族这次似乎备了不少东西,大动干戈的怕是没安什么好心,你若不去,是打算让朝中诸公哪位来镇场子?”
      此话一出谢远舟彻底来了劲,眼底满是跃跃欲试:“行,去就去!本将军倒要好好看看这帮人想整什么幺蛾子。”
      “老韩,走!”
      说完,谢远舟头也不回地率先上了马车,韩霜降摇摇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跟着出了府。

      将军府距大和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换作平常,谢远舟必是要见缝插针睡一觉的,可现下她却始终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的雪景,半点不见往日一坐马车就犯困的懒散劲。
      韩霜降看着她这幅兴奋样,莫名有种今晚要出事的预感,他默默回想着方才谢远舟的表现,忽然回过味来,暗道不好。
      按他对谢远舟的了解,她若当真不想去赴宴,今日便是圣人亲自来请也是说不动她的,更遑论他那一眼便能看穿的激将法,可方才居然这么好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谢远舟怕是早就想好该怎么刁难巫族等人,只等着他来请呢。
      这样一来,今晚她就算把桌子掀了,他也唠叨不出什么名目,只能接着给她善后。
      韩霜降咬牙切齿地向某只大尾巴狼提出质问,谢远舟往后一摊,边伸懒腰边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微挑的眉眼间满是计谋得逞的愉悦:“你特意赶到我府上声东击西让我放松警惕,又故意拦我去路,连激将法都用上了,不就是为了让我赴宴,现在如你所愿,韩大军师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她幸灾乐祸的语气太过张扬,气得韩霜降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口出恶言”。
      “你这一路上把巫族世子当犯人一样监视,派去四方馆的眼线比巫族侍从都多,连月兮和铜雀都在轮流盯梢,巫族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做手脚。”
      “万一呢?”谢远舟不以为意的反驳,“巫族狡诈,什么阴损招都使得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如此,巫族如今也算是半个客人,不管想试探还是想刁难总得有一个合适的借口。”韩霜降一脑门官司,深深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大战”感到头疼。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本将军自有办法。”谢远舟故作神秘的扬下巴,笑眼里闪过一丝锋芒。
      转眼马车驶进皇宫,谢远舟摆手道:“你先去麟德殿吧,我先见过娘娘再一同去。”
      说罢作势要下车,却被韩霜降拦住,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你此次出征之前是不是与圣人闹什么别扭了?”
      谢远舟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若无其事的反问道:“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往常回京你一进城就直奔宫中,吃住都是在你原先的长安殿,甚少回侯府,可这次回京已经三天了,你一次都没进过宫。”韩霜降疑惑道,“连皇后娘娘都没去看,若不是与圣人吵架赌气,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你想多了。”谢远舟随口敷衍过去,转移话题道,“对了,恒之待会应该是从四方馆和巫族那帮人一块来,你记得照应着点。他新官上任,别被那帮南蛮子找了茬。”
      “那是自然。”
      见她不愿多说,韩霜降也没再追问,点头应下,看着她干净利落地跳下马车,轻门熟路地往清宁宫走去。
      绣有银丝边纹的衣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毫不掩饰地显出了少年将军上扬的心情。

      “外头冷,你倒是把手炉揣上啊!”
      “冻不死我,用不着!”

      清宁宫是当今皇后的寝宫,因皇后自二皇子早殇后身子一直不好,康顺帝便特以椒墙围房,暖玉铺地,各式名贵药材奇珍异宝日日不要钱似的往清宁宫里堆,是以宫内向来四季如春,且无论什么季节庭院里都种满了皇后喜欢的花草。
      唯独今次庭院角落里竟留了一片雪地,当中立着两只狸奴抱团嬉戏状的雪雕,憨态可掬栩栩如生,能明显看出被精心维护过的痕迹。
      谢远舟一进院中便看见了这个雪雕,连忙凑上去左看看右看看,比上次在夏日见到了满园腊梅还稀奇。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感受到凉意,顿时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就知道你会喜欢。”
      一道温柔和善的女声响起,谢远舟循声望去,一身群青彩绘飞鸟团花纹常服的女子立于门前盈盈笑着,蛾眉宛转,檀唇点朱。高鬓上十二钿精巧华贵,衬得那女子的温婉大方中又显出几分身为一国之母的矜贵雍容。
      谢远舟立刻眉开眼笑地扑过去:“娘娘!”
      “永安见过皇后殿下。”
      冲到近前,谢远舟站定规规矩矩行过礼,叶晚蕙宠溺地笑着拉过她步入殿中,边将手中的暖炉塞进她怀里,心疼的嗔怪道:“快进来说话——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便是拿个手炉也好啊,万一冻坏了可有得难受。”
      “衣裳穿多了笨重,手炉带着麻烦,反正我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生病。”谢远舟拉着叶晚蕙的衣角,笑得眉眼弯弯:“娘娘放心吧。”
      不出意料听到这番话,叶晚蕙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暖玉取下系在她腰间:“到时若是生了病,你可别又闹着不肯喝药。”
      “有娘娘在才不会呢。”谢远舟恃宠而骄地扬眉,好奇问道,“娘娘,外头那个雪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前两日京中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大家记着你爱雪,便特意拉了我一起堆了个雪雕,想着等你进宫时给你个惊喜,”叶晚蕙将早先备好的糕点和茶水递过来,温声笑道,“谁知道这好不容易堆起来的雪雕都快化完了,你才见着第一面。”
      “谁说的,那雪雕保存的可好了,可见娘娘是废了不少心思,果然娘娘对我最好了!”谢远舟自知理亏,嘿嘿一笑卖乖道。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康顺帝容德笑着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看清来人,谢远舟抿唇,笑意渐收。
      随即她跟着叶晚蕙起身行礼道:“臣谢远舟见过陛下。”
      说完,她默默往皇后的方向挪了挪。叶晚蕙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容德说道:“在说稍后接风宴的事呢。”
      “我先换身衣裳,待会儿和阿满一起去。陛下先去吧,别怠慢了世子和使臣。”
      容德剑眉微扬,不屑道:“那帮人怠慢也就怠慢了,我偏要与我的皇后一同去。”
      “......”
      谢远舟默默转过头,驾轻就熟地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
      饶是成婚这么多年日日都能听到这些甜言蜜语,叶晚蕙仍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轻轻推他一下,转身去往内室,连带屏退所有无关人等。

      殿内骤然空下来,一时间只剩容德与谢远舟,两人相顾无言格外沉默,与往常截然不同。
      半晌,容德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还在生气呢?”
      谢远舟假装听不见,专心吃着糕点,连头都没抬。
      容德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那方士朕早已经遣出宫去了,与之有关的东西朕也都让人料理了,阿满就别再生叔父的气了,成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有什么决策何必跟臣说,臣又怎敢有异议。”谢远舟撇过头阴阳怪气地挤兑道,而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我说了叔父你又不听。”
      “朕知道我们阿满都是为了朕着想,”容德失笑,向来不怒自威的瑞凤眼柔和下来。
      年前皇后咳疾愈发严重,他实在是病急乱投医,就让景端在宫外找了个据说金石之术在京郊人人皆知的方士,知道谢远舟向来厌恶这些以所谓巫术炼丹招摇撞骗之徒,还特意秘密派人命那方士进宫炼丹。
      结果也不知谢远舟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气急了夜闯宣政殿,险些便亲自撸袖子把那方士给揍出宫去了。
      若不是南疆突然传来急报,恐怕那方士早已人头不保。
      容德有些无奈地哄道:“那件事的确是朕思虑不周,叔父保证,日后再也不沾这些东西了,阿满可否原谅叔父这一回?”
      谢远舟拧着眉仔细思考了一番这话的可信度,勉强点了点头轻哼道:“行吧。”
      下一秒,谢远舟扭头十分认真严肃地看着他,郑重其辞道:“这种事不可再有下一回了!叔父若骗我,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好,叔父答应你。”容德笑着应下,眉眼间难掩纵容。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得了保证,谢远舟满意地笑弯了眼。
      忽然她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此次巫族蛮人无端投降,还主动送质子入京,叔父觉得他们是打算整什么幺蛾子呢?”
      “这可说不好。”
      意料之外地听到这番话,容德眉梢微挑,眼底浮出一抹欣慰,他有意引导道,“如今南疆内部混乱人心动荡,看上去是个四处漏风的空架子,但所谓浑水摸鱼,局势一成不变之时,想从中谋取到最大的利益,最好的办法……”
      “就是把所有人拖下水。”谢远舟下意识接道。
      话音未落她便瞬间明白过来——南疆是个穷山恶水的苦地,地势复杂,长期据守此地的除去巫族外,还有前朝遗留的余孽和神出鬼没的獠人,这两者实力虽不如巫族强劲,却也不容小觑。
      这三方平日偏守一隅,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会联手对抗外敌,实际个个心怀鬼胎,都想一家独大。
      “所以叔父你的意思是,巫族很可能是有意把叛乱的事闹大,他们假意与边疆交恶,实则是想诱使獠人和前朝余孽主动出击,好借着我们的手削弱两方势力,等时机一到便立刻投降以退为进。”谢远舟轻轻皱眉。
      这样一来既能清洗族中有二心者,也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威望,还扩大了势力。最后再扔个无足轻重的质子出来假意求和,至少能换得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便是巫族那位弑父杀兄的新巫祝——克放。
      “他既有如此自信,就说明他还有后招,我就说这帮一向不到弹尽粮绝绝不死心的玩意儿怎么会这么轻易投降。”谢远舟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浅色眼眸深处锋芒隐现,刀刻似的眼尾透着掩不住的怒意。
      她眯起眼,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他们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随你,别掀桌子就行,”容德见她这幅不怀好意的样子便差不多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甚是欣慰地打趣道“上回庆功宴你掀了礼部尚书的桌子,椒娘气坏了,又舍不得骂你,结果数落了朕三天。”
      “噗哈哈哈哈哈。”
      谢远舟破功,摇身一变又从那个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神武大将军变回了“谢家阿满”,她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幸灾乐祸好一会才在容德忍无可忍的脑瓜崩下“嗷”的一声闭上嘴。
      “叔父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有分寸的,不会跟他们撕破脸。”她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心底已经开始想稍后的计划。
      “希望如此吧。”
      容德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
      其实他早看那帮妖人不顺眼了,巴不得谢远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好看个热闹,也算是让她出出气,顺便震慑一下朝中那帮向来对她看不惯的老臣。
      反正有他兜底,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不多时,叶晚蕙便从屏风后走出,三人一同前往麟德殿。
      路上,对两人谈话一无所知的叶晚蕙看着兴致明显高涨的谢远舟,轻笑着打趣道:“和陛下和好了?”
      “娘娘你看出来了啊?”谢远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叶晚蕙温柔地笑道。
      谢远舟忽然想起什么,讨好的往叶晚蕙身边蹭蹭,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安的问道:“娘娘,你会不会怪我这几天跟叔父赌气都没来看你啊?”
      “怎么会。”
      “只要是你觉得对的事情那就尽管去做就好,不必担心。”
      “嗯!”
      “娘娘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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