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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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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溅着零零散散的血点,到处都有赤色的痕迹,有些还未干涸的流到了脚边。
他抬起自己的手,瞳孔中倒映着冷白皮肤上已经凝结的暗红硬块。
那具尸体就在他右边,弯腰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已经泛凉的身体。
呼吸间,一股接一股的腥味固执地涌入鼻腔。
他站在原地,犯着愣,从未有过的晕眩感让他产生了强烈想吐的欲望。
身后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
他慢慢回头。
那个他期待已久的,传闻中的父亲站在那儿,冷漠地低头看他。
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瓷娃娃。
“你就是应迟?”
孩子愣愣地回望着男人。
随后,父亲的眉眼垂了下来,五官夸张地一齐下沉,下巴弹簧似的向下挪,嘴张开。
“比我想象中的还差劲。”
画面一阵扭曲,像是电视没了信号,切换为雪花屏。
血,人,尸体统统化为暗沉的色块,朝应迟猛地扑过来。
“呼——”青年被针扎了一般光速从床上坐起,手伸到后背一摸,全是冷汗。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右手攥了攥被单。
干燥,温暖。
没有血。
定了定神,应迟这才听到屋外吵闹的聊天声。
今天基地里有什么大喜事?吵成这样。
他翻身下床,麻利地套好外衣,走到门前按下门把手。
大家伙边赶着手里的工,边跟左右交头接耳。
看到应迟,吵闹的声音立马减弱一大半。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应迟笑着朝各位打招呼。
一个和应迟平时不怎么搭话的,年纪比较轻的Beta挺自来熟,四下张望着道:“少爷,您还不知道啊?就大概十几分钟前,有个陌生面孔大摇大摆地从咱组织门那儿进来——而且是空着手!连把枪都没带。”
“对对对!”他旁边那人疯狂点头,语无伦次地附和道,“我就看着他那么大剌剌地进来,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是就是…哎反正然后他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们一样,直奔主子的办公室。”
又有一个人凑过来,干脆手里的活也不做了,补充道:“就是啊,第一次见这种不要命一样往别人地盘冲的人,大家伙都懵了,没来得及拦他就自己推门进办公室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应迟眯了眯眼,扬着笑谢了几声,转头朝应许办公室走去。
拦不住人并不能怪他们,基地一贯的防护措施都是主攻而少守,可以把它看做一只刺猬,尽全身力气向外把刺伸去,实际上身体柔软不堪一击。
朝外突刺,这也是长期以来应迟所在做的事。
作为组织唯一的攻击型杀手,不…这个数字现在或许要有变化…
父亲大人…不是说过组织不接纳新成员吗。
他在门口站定,奈何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是专门设计的,一丝一毫的谈话声都别想听到。
恰巧就在这时,门开了。
应许一如既往地冷着脸走出来,身后跟着高个子青年。
应迟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哪不对。
这人长得倒是不错。
偏板正的那种脸型,但右侧眼角下有颗泪痣,在电灯的照耀下分外突出,给整个人添了几分随性和邪气。
他披着黑色风衣,微微垂眸看着应迟。
“正好你醒了,给你介绍下。”应许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青年,朝他说道,“这位是顾竹,你的新搭档。”
“顾竹”微微点头,褐色的眸直视着应迟,朝他伸出一只手。
声音带着几分青涩,却又有种别样的随意:“幸会。”
这句“幸会”和前天晚上那挥之不去浓重血腥气重合交叠,化成一句“谈谈吧”。
应迟脑子里“轰”地断了根弦。
太熟悉了。
这个音色和语调。
青年凝视着对方的眸,在里面确切地看到了嘲讽和调侃。
“顾竹”的名字在脑中变换几次,重新变为三个字。
时折竹。
那天晚上厚重的血味仿佛还在鼻间萦绕,空气中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面前这人的轮廓和那个热感应描出的红的轮廓重合在一起,好像下一秒就要端起枪。
现在,那双本应在持枪的手伸了过来,想跟他握手。
应迟机械地伸出自己右手,跟“顾竹”礼貌性地握了握。
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飞来飞去,最大最亮的那个灯泡上写着“大声喊出来!这人是组织目标人物!不是什么顾竹!”
应迟下意识跟着那个灯泡就要张嘴,却突然顿住了。
昨天他才跟父亲的说过,任务完成。
他想象不出来如果他说的是“失败了”,那双本就冷漠的眼睛会是什么样。
不。任务不能失败。
应迟改了主意,面上熟练地挂起笑。
“幸会——我的新搭档。我是应迟。”
“顾竹”单手插兜,懒洋洋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顾竹。我很期待我们的合作喔。”
哦什么哦,期待你个大头鬼啊。
应迟笑意浅浅,不达眼底。
一旁的应许开口道:“既然这样,你们就先认识认识。最近刚好有一个小团体在组织附近游荡,可以去清理一下。”
“顾竹”比了个OK的手势,应迟则习惯性应了个“好”。
应许点头,转身走进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留下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着对方。
应迟冷笑一声,纯黑的眸紧盯着对方:“能耐啊。不仅对外放了假的年龄和性别,还装到我这儿来了。”
只要这位“顾竹先生”有半点动作,在他大衣口袋里躺着的手枪立马就能派上用处。
“顾竹”——哦不,时折竹斜倚在墙上,居然还比应迟高出一点,语调玩味:“怎么,这位先生难道是心有不满?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就是应该学会确认目标是否死亡吧。”
办公室门口这个位置的好处就是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组织员工在走廊对面,而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使得应许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哦…不过你好像还挺特殊…”时折竹眯起眼,挑衅感满满,“毕竟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晕血的杀手。”
应迟倒也不恼,同样带着硝烟味回道:“谬赞了。你也不差啊时先生,能通过装死来躲过一劫。不过,我那枪打的很扎实,你难道…?”
时折竹不语,眼角弯了弯。
“啊…”应迟自问自答,“能在末世里有防弹衣这东西,不愧是存活到现在的人。”
“不笨嘛。”时折竹扯开上衣的第一颗扣子透风,随意地道。
他的皮肤不像其他许多常年在外的独行者那么黑,而是比小麦色再白一些。
应迟收回余光。接触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些初步判断,这人运动底子很好,近身博弈能力也很强…或许只是不容易晒黑。
“你应该庆幸,要不是你那…特别的信息素,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未必是两个人了。”
“信息素也是能力的一部分。”时折竹面色轻松地靠着墙,风衣一角与墙面刮蹭着,“要我说,杀手先生,你这晕血的毛病得改改。”
应迟面上微笑着,神色自若。
他不是先天性晕血,与其说是晕,不如说是厌。
但这与现在的重点无关。他清清嗓子,问了他一直在好奇的问题:“别贫了。说说,你是怎么让我…让我们上司网开一面收新人的?”
“这个问题…”时折竹似乎在斟酌,“你不如直接去问你们上司。”
应迟笑的友善极了:“你现在的处境可不安全——只要我一句话,我保证你下一秒就尸首分离。”
时折竹默然看着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你不会的。”
“不会”…这种绝对的用词真是自负到让人生厌的地步…
应迟眼角弯得越发明显,笑意更盛:“这么肯定?”
这是他已经很不满甚至于有怒意的表现。
但对方似乎并没怎么在意。
“你很重视任务完成与否,要不然你大可以在我偷袭的时候找机会回基地,改日再来。没必要放手一搏闯进陌生领地。不是吗?”
“…你猜的不错。”应迟吸了口气,索性把笑容一卸,“所以———我的好搭档。合作吗?”
时折竹挑眉,明知故问:“帮你掩盖这事?”
应迟纠正道:“也是帮你自己坐实现在这个身份。你说呢,顾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