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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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5 16
季隐真昏迷的前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周索的脸，没来得及确定便彻底晕死，直到醒来后他才确认。
满地落红，梨花依旧，微冷的空中似乎还有当年的梨花香与血腥味，他靠坐在树下，睁眼后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客店门口背对他站着的那个人。
这背影蒙上一层灰乌乌的青色，但任见挺拔，不是周索是谁。
他低头在客店门口的旧木架上摆弄着什么，时而拿起这个看看，时而放下，继续在旧物件中翻找着什么。终于他似乎感到了季隐真的目光，蹙起眉侧头看回来，正对上季隐真那双说得上是阴气森森的眼睛，浑身一哆嗦，警惕地上下打量他好几眼，道：“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季隐真不语，向四周环顾，这里就是周索居住的客店，他正在院中。想来是因为周索死在了这个地方，所以死后也能到这个地方。
只是漏洞百出。
有怨气的鬼死后才会产生自己的鬼境，周索不会有自己的鬼境，不然一开始也不会因为死前和他接触过而去到了百兽谷——百兽谷有最怨恨他的鬼，周索身上有他的气息，才会被吸引到那儿去。
周索向他走来，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四年未曾变过分毫，一颦一笑就如当年。
说起来很神奇，正道弟子不管实力优差，样貌好坏，在门派中呆久了，身上会自然而然散发一种永远会保护别人感觉。这种感觉在周索身上更是。季隐真想，就算两个人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看见了周索路过，也会把人硬拉回来主持公道。
而多年不见，困扰季隐真四年的问题，答案在此时悄然浮现脑海。
他先前想，如果周索一开始便知道他是魔尊之子，会不会继续对他好。他觉得自己欺骗了周索，才会让周索死的时候那么伤心。
但周索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大概是在门派培养的一身正气，不会针对他，但因为身份也绝不会亲近他。如若做了过分事，那该杀就杀。无事发生，那该分开就分开。
如果当时他没有争强加入刺杀周索的队伍，就好了。
季隐真垂下眼，微不可查叹了口气，遂扶着树站了起来。
周索在另一面扶他，道：“你身上的伤很重。”
季隐真点头，道：“你带我出来的？”
周索道：“是啊。那里的怨气不是善茬，我要是不带你走，你就要被那些怨鬼当做养料吃了。”
季隐真道：“霍行知呢？”
周索道：“你说另一个人吗？他特别不对劲，我就只带你走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这种新魂魄并不能斗过什么东西。”
季隐真道：“你还记得我吗？”
周索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摇头，道：“生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咱们以前认识？”
季隐真道：“不熟。”
周索道：“好吧。你伤口挺严重的，我帮你包一下吧。”说罢便撕下自己的衣摆就往季隐真腰上缠。
季隐真便随他了，目光呆呆看着天。
这颗梨花树树冠有一支很突出，他第一次见很难受，像一堆大小一样的书中混进了一本个头很大的书籍，恨不得跳上去把它砍掉。后来天快亮时，他一觉睡醒从客店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微淡的圆月挂在树枝上，看了半天才走，那时他便不觉得这枝梨花有多奇怪了。
虽然十方境的天像晚上，但永远没有日月，要是再见一次月上枝头就好了。
季隐真道：“那天你在我手上写字，第二个字只写了一半，但我猜到了，你写了‘好丑’两个字。”
“我百思不得其解，某□□镜子笑了下才知道你在说我笑得好丑，让我好几个月都不敢笑一下 。”
“前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我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我还喜欢听他讲话，总是让我想起你和我讲话时。”
最后季隐真实实在在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要遇到我就好了。”
“周索”听出了不对劲，想先下手为强，手刚放到季隐真心脏的背面，季隐真便抓住了他的手，遂转身过来。
“周索”脑中一片空白，两人默默对视很久他才算是露出个恶狠狠的狰狞笑容，道：“你早就发现了却不拆穿我，你在把我当猴戏耍？”
季隐真摇头，道：“没有，我昏迷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乘机杀了我？”说罢放开手。
“周索”剜了他一眼，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之上，手撑在桌上，身形霎时如八十老汉一般佝偻起来，粗重的喘息传来，他道：“杀你？我倒是想。那该死的怨气穷追不舍，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本想找个趁手的武器割你的胸腔，你又醒了。呵，真是天要亡我。”
语毕，“周索”的身形渐渐虚化，先从“周索”变成了那个女鬼，她的胸膛缺了一个洞，还汩汩流着血，里面的心脏被男鬼吃了，她命不久矣。
季隐真道：“你把周索吃了吗？”
女鬼道：“是我。”又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想做好人，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劫。”又抬起头看着季隐真，那眼中全是决绝却又闪着泪花，道：“谁有本事谁活下来，不管是什么手段。不是吗？”
季隐真道：“你没时间出去了，记得生前的家人吗？我可以帮你照顾他们。”
女鬼在落泪之时低头捂住了脸，似乎擦去了脸上的泪。道：“鬼死了，还有来生吗？”
季隐真道：“鬼死还能该重来，因为魂魄还在。你的魂魄已经没了，你撑不住闭眼之后，便没有了。”
“也好……也好。”
季隐真又问：“家人呢？”
女鬼摇头，道：“已经死了的人，又何苦去打扰活着的人，反正再也见不到了，徒增悲伤罢了。”
女鬼仰望着天长长舒了一口气，靠住石椅闭上眼，叹息道：“终于到头了……”
女鬼的身形渐渐淡去。
据说鬼的身影淡去，是放下执念要去投胎了。
这是它们第一次走黄泉路，每一个走过黄泉路的鬼都是甘心的，遂去到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彻底忘却前尘，再转世为人为兽，循环往复，只是生生景相似，岁岁人不再。
失去魂魄的人，魂归大地。
女鬼缓缓侧头，她的脸已经看不清了，道：“对不起杀了你的朋友，他是个好人，不必为我操心，我罪有应得。我还能撑一盏茶，你趁现在走吧，一直往南，离这里越远越好。等我死后，你应该就能回到那个地方。”
季隐真心上似乎压了一块重石，略有些不忍留她独自在这里，但还是准备走了。
他忽然很想见霍行知，就算见不到，他也要知道霍行知尚在安否，转身向院门跑去。
一盏茶后，女鬼就消失了。现在还有人记得她，但经年累月之后，再也没人记得。
没有魂魄，没有来生，如一阵风，吹过就散了，再也不会重来，再也不会记得。
季隐真一直往南走，四周的世界骤然变成无尽的黑暗，季隐真愣在了原地。
他觉得不对劲，原本跑着的步子成了慢慢行走。
这里看不到除了黑暗的任何颜色，连脚下踩的都是黑色，散发着一股浸人骨肉的冷意，这冷意季隐真熟悉，与怨气钻肉/体的感觉很像。
季隐真只身走在黑暗中。
——
萍女侠道：“别着急，我先前给了他一张保命符，能阻隔一切恶意的攻击，他本身也不弱，只是受点伤没大事。”
霍行知面色难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道：“是，是这张吗？”
萍女侠夺来一看，道：“是它，用过了？”
霍行知讪讪点头，道：“季隐真给我用过了……”
这正是霍行知被吸走魂魄之时季隐真丢来的符纸，他当时还想季隐真怎么会带着符纸呢，从来没见过，但没有在意。魂魄回来后他觉得这东西不能随便丢就揣上了。没想到这东西来头这么大！
萍女侠神色复杂看着符纸，魔尊排挤在远处偷听又是怒不可遏，霍行知烦他全当没看见。
萍女侠道：“事到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
霍行知忙道：“萍师父你快说！我一定尽全力去做！”
魔尊气势汹汹走上来，道：“用得着你吗？你个扫把星谁碰谁倒霉！要不是你季隐真也不会失踪！一点离开的痕迹都没有，除了被鬼带走还有别的解释吗？好你个灵霄山弟子心术不正招了这么多怨气，不然哪会被那只鬼乘虚而入？”
魔尊还想上前，萍女侠横剑在他身前，冷声道：“后退。”
魔尊本就是来挽回季隐真的，来前就和自己的亲信说好不能得罪人，不然季隐真又讨厌他了，于是扼制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退。
萍女侠掏出火折子，道：“在鬼的世界中，火是特别的东西，就像晚上火堆旁，无数蚊虫会冲进来，所以在阴界点火时很危险的。但现在最快能找到季隐真的办法就是这个。”
“以血为媒介，以魂魄为代价，滴血入灯，燃烧魂魄，为人明路。”
霍行知道：“我来！”
萍女侠犹豫一秒，口中的话还没说出来，魔尊便嘲讽开口，道：“你？你是个什么脏东西？怨气缠身，你还想为人明路？我是他亲爹，你就算没有被怨气缠身也敢和我争？”
霍行知脑中骤然想起数道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霍行知脑子被吵得疼，闭眼忍耐片刻，道：“你来。”
季隐真和魔尊是子父，就算他很厌恶魔尊，但也不能不承认魔尊更容易找到季隐真，他并不想以季隐真作为代价和魔尊怄气。
魔尊却得寸进尺，道：“怎么了？那群畜生让你杀了我吗？叫你怎么杀我？”
萍女侠道：“闭嘴。”
霍行知控制住了体内的怨气，他都没有发现，自从怨气侵体，他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魔尊面前，道：“它们让我砍掉你的四肢，挖了你的眼，拔了你的舌，人彘你见过吗？但我觉得没新意，这燃魂明路的法子倒让我想起一种，把你裹在棉被中浸满油，吊起来从脚烧起，这叫点天灯。可能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你就会死，但我不会让你死那么快，我会想办法让火烧完你的脑子再让你死。”
气氛冰降到极点，萍女侠讲火折子立在二人中间，道：“给血。”
魔尊这才朝霍行知冷笑了一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便抬手割破手掌，血一滴一滴落在火折子中。
萍女侠道：“霍行知，别愣着，注意周围有动静。”
霍行知点头。
火折子遇了水理应不着，但此时着了血却烧起来了，如灯芯点燃一般。
魔尊还浑身一震，一时被燃烧魂魄的感觉疼得站不住，弯腰扶住了身边的树干。
萍女侠举着火折子在季隐真失踪的树边转了一圈，火苗在某个方位陡然摇晃一下，萍女侠立即止步，看向那个地方。那眼神似乎穿过了百兽谷在看之外的某个地方，道：“季隐真，回来。”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