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见山》约春酒

34、第 34 章

　　高考前第二次模考，言千乘挤进了年级前一百名，不可思议，堪称奇迹。

　　江欢南盯着他的头喃喃自语，“言叔到底给你喂了什么灵丹妙药，脑袋开了光吧？”

　　言千乘一边说一边做物理题，“我爸弄吃的开没开光你还不知道吗？”

　　言海那段时间生意忙的厉害，每月几次往返于省城方县，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言千乘通常都是在程晓云的店里随便吃一口，回家一学就是一整晚。

　　言海每次从省城回来会拉一车吃穿用回来，都有江欢南一份，言千乘从没吃过独食，言海也没给他机会。

　　江欢南趴在言千乘背上，笑盈盈道：“言千乘，我要是没考上盛京的大学怎么办？”

　　江欢南最近感觉很不踏实，高考越近，不踏实的感觉越强烈。

　　“你只要不在试卷上骂老师，盛京科大的门二十四小时给你开着，你是嫌门不够宽？”

　　江欢南依旧笑，这一年多来，她好像丧失了笑的功能，早上六点多爬起来去学校，晚上十点下了自习才慢腾腾回家。

　　言千乘都是在校门口第一个路口等她，一年四季，两人在那盏路灯下历经风雪雨露，也尝尽悲观喜悦，更定下了省城的约定。

　　那天刚进家门，冯庆萍正端坐在沙发上等她，“江欢南，你站住，是看不见我吗？”

　　江欢南面无表情，“今天我累了，要早点睡觉。”

　　冯庆萍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女儿的笑脸了，一个月，几个月，不，整整一年，从冯兵的身世揭晓之后，这个家的氛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你在学校里风吹不着，雨林不着，你天天喊累，我呢？那老头瘫在床上两年了，我给他翻身一次就浑身大汗，我喊累了吗？”冯庆萍起身怒喊。

　　江欢南沉默，她一个字都不想回，懒得张口。

　　“你给我站住！我还是不是你妈！”冯庆萍一把将人拽到跟前。

　　两人对视，江欢南的眼神枯萎又倔强，“你是我妈，然后呢？”

　　冯庆萍吞下一口火气，咬着牙，“就因为我是你妈，我给了你一条命，你就不该对我不闻不问，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和我们说过要考什么大学吗？你哥哥一样也要高考，你有给他打电话问候一句吗？”

　　哥哥？江欢南差点笑出声，“有你三天两头的问候，有你每个月寄给他的钱，他有四个爸妈的关心溺爱，他还缺我的问候吗？”

　　冯庆萍眼神回避，手却还抓着，“你可以不理解我当年做的事，但你现在要接受自己有了亲哥哥的事实，你们要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以后，你们一起照顾四个老人，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江欢南胃里又翻江倒海似的恶心，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连同窒息感一起要人命。

　　“妈你放心，该尽的义务我不会推脱，但请让我安心复习高考，考完试，你想怎么折腾想怎么闹都行。”

　　冯庆萍一副罢了罢了的失望表情，叹了口气，终于回到正题上，“妈没求过你什么，你就行行好，把你的学习笔记和课本寄给你哥哥，让他也提提分，能考个国内好大学，就不用去国外漂了……你学习那么好，不帮自己亲哥说不过去。”

　　江欢南错愕了几秒，脑袋里那根弦震的她头疼开裂，冯庆萍为了讨好冯兵，为了让冯兵肯接纳她这个亲妈，挖门盗洞煞费苦心到如此地步，真可怕。

　　“各凭本事的事，您还是省省吧。”江欢南甩手离开，第一次毫不留情，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酷，她不会被任何人要挟绑架。

　　冯庆萍也是第一次觉得大事不妙，儿子拿不下，现在连女儿也捆不住了，这很糟糕。

　　*

　　第二天又是冯庆萍给冯兵打电话的日子，每周一通电话，她和江国良争分夺秒抢话筒，每每挂了电话，连冯兵一声无意识的叹气也要讨论半天，哭哭啼啼，捶胸顿足，像演完了一整部年代戏。

　　可惜这一次完全不同，江欢南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冯庆萍在电话这边恳求的哀声，“兵兵，你不能和亲妈亲爸这样讲话，我们做保姆保安是不体面，但你不能瞧不起我们啊……你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你是江家的血脉，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兵兵……”

　　江欢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些戏剧般的台词如巨浪般撞击着她，冥冥之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十几年她所经历的种种抓马情节还远远不够，未来还有更炸更癫的。

　　言千乘奶奶从省城来方县看孙子，身边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高挑，很爱笑。

　　言千乘眉头皱的很深，脸上写着厌烦疏离，“奶，您身子骨一直硬朗，怎么还需要随身带着保姆?”

　　老太太斜着眼，“这孩子，竟瞎说话，你看人家姑娘这样子像保姆?人家可是省城正经高知家庭出身，短婚未育，配你爸绰绰有余。”

　　言千乘瞧了瞧那女人,“高知？我爸又不考大学读文凭，需要高知吗？”

　　老太太作势要打人，把孙子赶到屋里学习，紧着安抚刘燕，“燕子，我这孙子人不坏，就是从小没了妈，性子冷，说话又硬，你别在意，他马上就考上大学出去念书，到时候日子还得你和我们家大海俩人过。”

　　刘燕笑着点头,“姨，我没在意那些话，毕竟是小孩。”

　　那天言海做了八道菜，展尽绝活，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应该是成了，没想到言海在桌上话锋一转，“妈，大乘还有两个个月就高考了，咱们别给他添乱，您带着燕妹子赶紧回去。”

　　老太太把筷子一摔，“我带人回去也行，你先把这事定下来，等大乘考完试你俩就办婚礼，你不给个准话就把人撵走，有这么办事的吗？”

　　言海，“那我就给个准话，我就没打算再婚，您老还是省省心多照顾照顾自己身体。”

　　刘燕脸上挂不住，“姨，其实我也没想好，既然这样，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我马上买车票回去。”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江欢南和言千乘约好去看樊乐乐，是乐乐的第二个清明节。

　　老太太见到江欢南，笑着凑过来，“这丫头又漂亮了，身条真好，脸蛋越来越水灵，学习又好，我们大乘上辈子做了啥好事，这么好的丫头死心塌地跟着，从小就粘着，甩都甩不掉。”

　　江欢南僵住，老太太真会骂人，不带一个脏字，甚至笑还是慈祥的，却已经让人的心抖成筛子。

　　言还瞥了一眼，“妈，您少说两句。”

　　言千乘酝酿片刻，“奶，您见过真正的癞皮狗长什么样吗？”

　　老太太摇头，言千乘过去把人带到镜子面前，指着自己，“您看清楚，这世上最赖皮的人就是您孙子我，您要是疼我，就替我求求她，千万别甩了我。”

　　“不要脸！”老太太巴掌抬得高高的，也只能眼看着孙子夺门而去。

　　转念，老太太叹着气问言海，“大乘这是明着早恋了？他不是马上就高考了吗？”

　　“您呀，就操心那些没用的，大乘现在已经是能考进重点本科大学的成绩了，想上天入地都随他，我自己的儿子我放心。”言海其实还想直说江欢南早就是他的儿媳人选了，看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就停了嘴。

　　刘燕聪明，一来二去就搞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冷不防道：“姨，您还是听海哥的吧，大乘是成年的孩子了，他不仅早就有恋爱的能力，还有恋爱的权利，做家长的要给他足够的空间和信任。”

　　言海忍不住侧目，这话说的不赖。

　　老太太不好驳张燕的话，只能叹着气打哈哈，“他们爷俩就是我的仇人，几十年也不放过我，一点办法没有。”

　　张燕不再多说话，默默和言海一起收拾了餐桌便准备告辞，言海却改了口，“不如，留下来住两天，附近有风景还不错的水库，我抽空带你们转转。”

　　张燕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好。”

　　*

　　刚出家门，果然开始下起小雨，细细如丝。两人到墓园时雨才连成线。

　　江欢南把带来的零食和饮料都摆在墓碑前，蹲下来擦掉樊乐乐照片上的雨水，“乐乐，你最近好吗？是不是投胎去哪个幸福的小家里做可爱的小宝宝了？我们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

　　言千乘撑着伞，几乎全部倾斜在江欢南上方，半个身子都淋在雨里，他一直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那张沉静的脸，最后用力缆柱江欢南颤抖的肩膀，“回去吧。”

　　路上，江欢南努力从悲伤中抽离，侧头问，“言千乘，原来你是癞皮狗属性的动物，早知道不招惹你了。”

　　言千乘不说话，把车骑到飞起来，江欢南在后座被冷不防闪到，一把抱揽住他腰，不自主用力握紧，任凭温热的肤感隔着薄薄的单衣传递。

　　没有表白，更没有别处学来的盟誓，他们早就知道了彼此存在的意义，且越来越清晰明了。

　　熟悉的巷子口，江欢南跳下车座后征求意见，“我爸我妈今天都夜班，你要是想，可以来我家，上次考试你错的那几道题我给你讲讲。”

　　江欢南睁着大眼等回复，心无杂念，单纯想着言千乘的成绩能再提一提。

　　言千乘半天没吭声，深深看着江欢南，“你傻啊？”

　　“怎么了？”

　　“你真打算大晚上和男人共处一室，谁教你这么干的？”言千乘被淋湿的碎发挡在眉前，眸光里忧怨一闪而过。

　　“你又不是坏人，再说……”

　　言千乘舌尖抵住牙齿，声音蹦出来，“再说什么？我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懂吗？”

　　江欢南白了他下面一眼，“不就是长得不一样吗……”

　　言千乘再抬头的时候人早就跑进胡同里，倒是他造的脸一块红一块白，江欢南你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