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2》张景贤

39、梦履奇缘

　　一阵气喘吁吁的喘息过后，陈南伊绷不住地晕了过去，然后昏睡了几乎一天一夜。
　　等稍微有意识的时候，是徐祈恺靠在床边不停地逗弄她醒来。
　　“起床啦，起床啦”
　　“嗯……妈妈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陈南伊发出了一个单音，然后闭着眼睛推拒，然后翻身用被子卷住了自己，那样子好像是回到了幼年时代的撒娇。
　　又过了不知多久，等陈南伊彻底清醒过来以后，她缓慢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像是神经未缓过来似的仍睁着眼发愣。
　　她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眼泪都浸出来地眼看着又要闭上眼睛，徐祈恺忍不住上前将她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不要再睡了好吗？你睡好久了啊，醒醒”
　　陈南伊也不知反应过来了没有，眼睛倒是睁开了，看那样子就很神清气爽的感觉——废话，如同倒在海边牧场阳光下的睡眠自然同各种各样的麻烦梦境是不一样的。
　　陈南伊心情很好。
　　但那也不妨碍她转头一看到徐祈恺的震惊，“你怎么还在这？”
　　徐祈恺一副不可置信，“我……你……”
　　陈南伊却不甚在意，甚至还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出来的时候，徐祈恺还坐在床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陈南伊感觉难办。
　　看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拿了一片面包，坐在床对面的沙发，边吃边盯着“顾涟自艾”的徐祈恺看。
　　目不转睛。
　　徐祈恺果真受不住了，“你怎么这样！”，他控诉。
　　“我怎样？”
　　徐祈恺一脸“我不想说但你知道”的意思。
　　陈南伊这时候也啃完面包了，她的声音很无奈，也很轻，“是你说的，如果在一起以我为主的，而且你现在希望我跟你回应什么？撒娇吗？我不会也做不到”
　　徐祈恺闻言想说什么，却又忍住，顿了一下，他也无奈。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这就像一夜情吗？你知道的，我对你并不是这种意思，我也没有想要插手你的生活，我只是想偶尔在你需要的能关心你一下——当然，不可否认我也对你抱着同样的期待”
　　陈南伊没有回答，徐祈恺垂了垂眼眸，“抱歉”
　　抱歉什么？抱歉不该抱有期待吗？
　　“那就不要总是做让人抱歉的事就好了”，陈南伊道。
　　徐祈恺心中一刺，正觉失望片刻，又听到陈南伊踌躇了一下，然后看他。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我陪你”
　　这是约会的邀请吗？
　　徐祈恺懵了，震惊地看她。
　　陈南伊被看的脸红，张口正要反悔，徐祈恺在前面堵住了。
　　“去游乐园怎么样？说实在的，我从小都没去过游乐园一次，长大以后一个人倒是不好意思去了”
　　徐祈恺目光灼灼地看着，令陈南伊不好拒绝。
　　她吞吐了一下，一想到里面那么多人就感觉头疼，不然就得在去过以后，隔三四天还得像昨夜那样——一番过后才能了结……果真是一报还一报吗？从他那得来的一夜安生，转头又要送回去了？本来她是想没节目工作的话一直都不出门的……
　　可这两样那样都不是她想要的。
　　徐祈恺看着她的脸色，退了一步，脸上挂着笑意，声音却落了下来，“但也不一定要去啦，其实也没有很想……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看着那尽力掩盖的勉强，陈南伊缓过神来，解释了一下。
　　“不是，我没有不想去，但是我的身体不能坐过山车那些起伏太大的，怕你会觉得扫兴”
　　“你肯去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想呢”，徐祈恺笑了，不知为什么他老是笑着，倒让陈南伊觉得以往很难去做的决定，也变得轻易起来。
　　行程定下了，陈南伊睡得饱饱的，心情甚好，自然说走就走。
　　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后，便驱车来到附近一家游乐场内。
　　夜色漫漫，不同于白天的受众，夜晚的游乐场里几乎都是情侣，或年纪不大的青少年们，故而陈南伊他们也不算很扎眼。
　　徐祈恺的心情本来一路都好好的，直到卖票的大婶看见跟在后头的陈南伊奇怪了一句，“这么晚还带孩子来啊？明天不用上学吗”
　　最主要是天黑，大婶估计没看清陈南伊的脸，只凭个头判断了，饶是知道如此，徐祈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或者其他的”，直到走了一阵以后，徐祈恺停下来认真地说。
　　他似乎想表明自己的真心，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你这么在意做什么？”，陈南伊倒是笑了，“我又没说什么”
　　她心里倒是有很多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其实也的确没想去说什么，就这样糊涂一点当作什么都不懂也挺好的。
　　如此，徐祈恺倒是不好说些什么。
　　两人走着，原本预想中应该很唯美的出行并不成真，因为他们的氛围有些奇怪——这倒不是刚刚的插曲所致，实在是因为陈南伊并不柔软，她本来就没有怎么想要玩，而且也玩不起来，就打了折扣。
　　而徐祈恺这厢却只是对游乐场的期待颇多，但真正到的时候，可能愿望已经达成，且也是个成年人了，反倒没什么兴致，也只是看着而已。
　　绕了一圈，只是走着看着，最后陈南伊都觉得看不下去了，提议道，“不然我们坐完摩天轮就回去吧？”
　　其实她很想说是旋转木马的，但想想旁边有那么多人看着，估计羞耻心爆棚都不够尴尬的，还是选择摩天轮的好。
　　如此说好，他们便去搭乘了最近一部的摩天轮。
　　黑蒙蒙的车厢里隐约可见人影，陈南伊和徐祈恺面对面地坐着。
　　越升越高的时候，陈南伊一直看着窗外的光景。
　　突然，徐祈恺的手按在了陈南伊的腰上，她转过头，被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正要后退的时候，徐祈恺却扶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然后单膝点在地上，探身吻了下去。
　　陈南伊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向旁边倾倒，被他的俯身折了下去。
　　“唔……”，某人不停地挣扎，却最终软了身子。
　　等摩天轮终于降落的时候，被气喘吁吁地放开后，陈南伊简直都想骂人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门开的时候率先一步走了出去，然后大步向前走着。
　　不得不承认，或许是那张漂亮的脸的缘故，也或许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一些虚荣心的缘故——当然难以启齿地也有可能是她被他“睡服”的缘故，总之陈南伊就是骂不出来。
　　虽然无论什么时候她也是不会当面骂人的，但这态度就是不一样的，她自己心里清楚。
　　而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自己如此气愤，更想一走了之。
　　陈南伊忿忿地走着，不期然身后的徐祈恺一个健步追了上来，还将她公主抱起来。
　　多么令人尴尬！
　　她想咬他，但徐祈恺将她的身体往下放了一下，某人就愣了。
　　徐祈恺又将她往上抱了一下，将她的上半身靠近自己的脖颈，然后低头凑耳地祈求。
　　“你帮我挡一挡，不然就太不好意思了……”
　　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陈南伊没有说话，但低着的头抱着他的脖颈就埋了进去。
　　算了，只要没看到她的脸，就当作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吧！
　　陈南伊一直埋头着，直到徐祈恺要将她放进车后座的时候才突然惊起。
　　“我们就在这边分开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她脚想往下一放，然后踩地离开。
　　“那怎么行”，徐祈恺正色，“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然后他就将她放了进去，自己也坐了上来。
　　陈南伊连忙退到另一边，想要从另一边开门下车，徐祈恺直接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不放，按在了座椅之上。
　　别说这双方的体型差别巨大，陈南伊就几乎没锻炼过，手上倒不是说干瘦，但也仅是附着些许圆润，肌肉什么的是几乎没有的。
　　这样子要走，她用尽全力也没能把手从徐祈恺的手下挣脱出来。
　　“我现在就要回去啊”，陈南伊才不管他。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徐祈恺的语气有些艰难，还带着点危险。
　　陈南伊不敢再说，只乖乖地坐着，一言不发。
　　没成想她不动了，也没再说什么，徐祈恺却还是没放过她。
　　隔了不知道多久，正当陈南伊觉得他已经缓得差不多了吧，徐祈恺却将她的手拿了起来，然后朝他的那里放了过去。
　　“嘿”，陈南伊急了，她一面将被抓住的手的手指蜷缩，另一只手也抓着徐祈恺的手臂用力，不想去触碰即将要碰到的物件。
　　“我不要……”，她开口，带着乞求。
　　“求求你了”，他把她往身边一带，就亲了上去。
　　缺氧的某人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就帮某人释放了自己。
　　待一切终了，两人都坐在了前排。
　　徐祈恺启动车子，边打开车窗给车子通风，顺便也给某个面色通红得几乎熏疼蒸发的某人散热。
　　陈南伊只看向窗外并不回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仍有些粘腻的手心里面，即使用纸巾擦过很多遍也还是无果——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洗手了。
　　车行到了陈南伊的房前，她急着想要推门下车，但好歹在下车前她记起还要强调某事，于是转头告诫某人。
　　“额……在下次的节目录制前我都要在家休息，就别联系了”，思来想去，陈南伊还是选择打了直球。
　　说罢，陈南伊就要下车，徐祈恺又拽住了她的手。
　　陈南伊眉头一皱正要发火，一瞥头，某人又一副可怜样，真是让人看了心头火大，但莫名的，陈南伊倒没有甩手走人。
　　“又干嘛”，她不耐烦。
　　“我们可以同居吗？”，徐祈恺看起来很认真，有些昏暗的灯光都不能掩盖他的郑重。
　　陈南伊足足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就是我们住在一起啊，不然你都不知道，今天我没钥匙都不敢出门，只能叫皮特来帮我送饭……”
　　“不行，不可以”，震惊过后，陈南伊倒是镇定下来了，语气只是平平，十分强硬。
　　徐祈恺却没等她再要动作开门下车，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然后认真看着，“那不然你明天同我去海边别墅那边度假吧！反正都是要休息，去那边也更放松一些，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陈南伊尽力不要想歪，“你是……如果你想和我待在一起，那今天就在这里睡吧，但是……我不想出门”
　　“你确定邀我进去？”，徐祈恺好笑了一声，低头抿唇微笑，“我可不想进去以后又什么也没做的出来——不过要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海边度假的话，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强迫你的”
　　陈南伊犹豫了，虽然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他吃定自己不好意思一连拒绝两次的套路——理论上她是没必要不好意思的，但的确，现在她就觉得这样挺难拒绝的，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后者。
　　“那方便的话你明天来接我吧”，某人艰涩道。
　　徐祈恺言出必行如斯，第二天来载陈南伊去海边别墅后，果真半分都未“强迫”。
　　陈南伊说不想下水，徐祈恺就笑着看她说——“让我们一起掉进夏天里吧！”，拉着她倒进了庭院中央椰树底下的游泳池里。
　　好容易她接受了躺在游泳池里一个人漂浮享受的时候，徐祈恺又握住她的脚踝，拉过去道——“我们去吃饭吧，你看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说着，他还将她的手按到他结实的腹肌上。
　　好家伙徐祈恺一开始前保证的绝不干涉、强迫，她想去睡觉变成了游泳，不想接触又变成了抚摸——得亏他很聪明，或者说是他很会看脸色，从来都踩在她的底线上，而一旦很接近底线的时候又不会让自己掉下……她才没有想要反悔。
　　讲真，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又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在自己身旁，就算知道这个人可能有别的企图，也还是会短暂沉迷吧？
　　陈南伊不知道别人，反正她自己是陷入了，以往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去严肃、也时常焦虑的人竟也偷得浮生闲了，这很奇怪，是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不，现在有一个人做到了。
　　徐祈恺，这个即使她偶尔远离清醒时也会想起他的企图而痛楚的人，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了。
　　没日没夜的几天过后，徐祈恺成功入驻了陈南伊家的二层……其中腾出来的一个空房间。
　　他有钥匙，也可以自己随意布置，但他们除发生关系外并不睡在一起——当然，这也是陈南伊要求的。
　　反正他们互相都会提一些让对方“难以接受”的条件，所以砍砍价也很正常，而且徐祈恺也并不是会一直住在这的，陈南伊也只是给了他一把钥匙而已。
　　这样的日子平淡，内心平静，以至于再一次接到电视台电话的时候，陈南伊有些懵，因为还没到节目录制的时间。
　　那边的负责人解释说是必要的营销推广广告——美国这儿的节目录制了版权是归电视台，那么作为出镜人员，自然要多多“兜售”一番，才能让自己的口袋也丰盈起来。
　　这便是额外的工作了。
　　陈南伊本想拒绝说，她也不是很想要这个节目多售的，但是终归不好意思灭人兴头，只好应了下来。
　　众人一见面，杰克还没什么，他本是自己的徒弟，亲近点也没啥。
　　路易斯在公共场合对自己绝对称得上不错，但也看得出来是有距离那种——那同他在医院的亲近不一样，现在是做给别人看的。
　　而也正是这样，陈南伊不会特别排斥和路易斯的正常交往，但彭斯算什么啊？
　　绕是陈南伊休息够了觉得自己涵养更不错了点，也还是觉得彭斯这人无可救药。
　　这是个访谈类节目，分三个方位坐。
　　做节目的主持人在右，左边有两段沙发可坐。
　　路易斯和波罗万娜在第一段沙发，后面一段沙发较长，就是给陈南伊杰克彭斯他们共坐的。
　　彭斯插在杰克前面挨着和陈南伊坐下就算了，不小心的碰到、对视和关心递水也就算了，千不该万不该，他到后半程可能累了，身体是往后面的沙发倒的，这是个主打随性的节目，但陈南伊为了尊重对方并没有像路易斯那般慵懒。
　　这也导致了她略坐于彭斯前面的一些。
　　而就在所有人都专心听主持人讲得趣事时，彭斯居然在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腰！
　　陈南伊面色变了一下，幸而没有出声，不然就尴尬了。
　　但那手在她左腰靠近扶手的隐蔽位置，那个长度，绝无可能是杰克做的，真真叫人恶心。
　　休息间里，陈南伊和彭斯面对面坐着，然后她让杰克出去了。
　　挑起一边的眉毛，她看向对面的人，眼里满是厌恶。
　　“不要拿我做垫脚石——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这话还是堵不住彭斯的装傻，“安娜小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陈南伊斟酌着，但突然觉得又并不想多去措辞，只冷漠道，“如果你不懂的话，我想你妹妹会告诉你的”
　　“我妹妹……”，彭斯的脸色终于变了，但还是勉强支撑，一副不堪其辱的样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妹妹……”
　　“你妹妹已经死了”，陈南伊瞥了他一眼，那眼里意味深长——就像陈南伊以前授课时看学生的眼就知道那个人有没有领会，她相信彭斯已经深深领会自己的意思了。
　　彭斯面色苍白，于是没有再说。
　　陈南伊见状以为事情就此解决，却没想到彭斯缓过神来手整了下衣领，凑近了她，居然叫起了委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
　　绯闻蹭不成也可以蹭个霸凌吧？小个子亚裔霸凌纯正白人……呵！他天然就赚了。
　　彼时还不知道某人已经将麦扩音到导播厅那边的陈南伊只觉得这个彭斯难带，要是学生的话纯属学渣那种，这种话也要她讲那么明白？又不是真听不懂，简直心坏又贱。
　　所幸这里头没其他人，陈南伊就不耐烦了。
　　“靠你妹的，你他么天天做梦想的都是和波罗万娜在一起，干毛又来摸我的手捏我的腰想传绯闻啊！靠北的，你以为你天生万人迷还是我天生要被你欺负，还装不懂是吧？我跟你明确说清楚，你再鬼鬼祟祟地打我或者任何女人的主意，我就把你妹妹的真正死因说出去——你可以试试我做不做得到，不过如果我做到的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都要失去了，而且你可以试试看如果我跟路易斯说你打算对波罗万娜做的事，你看他会不会放过你，癫公，呵！”
　　陈南伊语速很快，受之前的职业影响，加上她平时没什么人可以说话的，又怕说多了言多必失就一直很沉默，但其实她很爱表达，且一个人的时候还尤爱自言自语——当然最后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反正现在那一串夹杂着粗话和惊人信息的话语已经在导播厅里放了出去。
　　导播厅里等待开始的人——不仅是主持人和员工，还有一些雇来的观众和真正的粉丝，以及另一边在休息间等待的路易斯和波罗万娜也都听到这段长枪短炮，集体愣了。
　　彭斯也愣了，他根本来不及把麦倒切换回来或者直接断掉。
　　而等他反应过来后，便是气喘如牛，一下子朝陈南伊扑了过去，骑在她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彭斯像是魔怔了般的疯狂。
　　“咳……额”，陈南伊简直要被他捏死了，只能努力挣扎着。
　　无奈的是，氧气一点一点从肺部消耗殆尽，陈南伊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的人生不仅淡薄苍白，连身体也孱弱不已，正常人还能撑住的时间，她却快要窒息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隐约看到了一个撞开门的身影，然后那个人朝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视线一刹那的断裂，那狼狈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