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2》张景贤

19、梦履奇缘

　　湖边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熏人，坐在躺椅上的陈南伊头一点一点。
　　旁边陡然坐下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立马就要弹跳起来，然后转身就走。
　　她现在的腹中饥饿，心情更加暴躁，根本不想和任何人有讲话的可能。
　　一起身就一个眩晕，身侧的人扶了她一把令她缓缓坐下，陈南伊转过头，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近乎可以称得上日理万机的徐祈恺！
　　？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无法思考的眼中只是疑惑，甚至都忘记打招呼了。
　　徐祈恺却像是无话自通似的看清了她眼里的奇怪，好笑道，“皮特说你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来带你去打营养针的，不过去之前，你还是要吃点东西”
　　可能是血糖过低，陈南伊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沉默着没有回答。
　　徐祈恺倒一点也没介意，掏出一杯热饮放到她的手里，再把手提到她唇够的着的吸管位置，然后一声令下。
　　“吸”
　　陈南伊照做了，仍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徐祈恺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轻拢，将她的眼睛合上。
　　“你猜猜吃到的是什么，如果猜对的话会有奖励噢”
　　陈南伊觉得莫名其妙，刚想张口去问，嘴里就塞进来一个小巧玲珑的团团。
　　略苦，咬破以后又有点甜，正奇怪呢，那一小口就没了，陈南伊用那热饮送了一口，皱着眉头。
　　“我猜不出来”
　　“没关系，再看看这个”，旁边的声音毫不介意，又送了一个进她的嘴里。
　　这次她猜出来了，“绿豆糕”
　　“对呀”，徐祈恺的声音如暖阳，给予了确认，然后紧接着又放了一颗进她嘴里鼓励，“再猜”
　　不一会儿，陈南伊就撑得厉害，她赶忙睁开眼睛推拒，“我真的饱了，不用再喂了”
　　眼神正对上的时候，陈南伊有一瞬间的尴尬，总觉得徐祈恺的长相也太不友好了一点——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只要眼神和缓起来，就算对着条狗都觉得深情。
　　可她和他算什么关系？
　　他们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太对，可他的样子又很坦然，一点暧昧的情意都没有，只是关心，也很有分寸。
　　这样的话，若是自己说什么反倒显得奇怪，像是他之前说的那个言情女一样，见到谁都有点“容陷爱”的感觉，所以她只是垂了下眸，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没再记起那些恶心的画面，还能吃一下东西，她很感谢。
　　阳光真的很暖，周围空旷的一切也像是一种泪湿眼眶的延伸，陈南伊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脏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然后砰砰直跳。
　　虽然她的确介意徐祈恺这人很是双标——如果不是有一定需要的人他根本不屑在乎，或者即使是需要的人，他可能也只是表现出掩饰过后的教养礼貌。
　　但不得不否认，她现在根本不想去在意如果她不被需要的话，会多么的被弃之如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得到了就是得到了，他做也的确做了，事情就是这样。
　　她很感动，所以忍不住直看天空。
　　“你在想什么？”，徐祈恺也好奇地看向天上，然后看着她的脸疑惑。
　　陈南伊淡淡的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很是回味，“我在想，虽然这只是千万个日子当中最普通的一个午后，但在许多年后我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会恍惚很久的，真的很谢谢你”
　　很久没人这么关心我了，她在心底说了一句。
　　在现实当中，除了再一次道谢以外，陈南伊也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徐祈恺这般的体贴。
　　陈南伊这边一整个郑重，徐祈恺却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在疑惑我为什么会这么——嗯，姑且算善解人意吧！有的人说我是因为特别会讨好我干爹而练就的，甚至还说的是那方面的讨好，你觉得呢？”
　　他的笑仍旧和暖阳一般明亮。
　　陈南伊却瞬间有些懵逼，眨着眼睛皱眉。
　　妈耶，本来还感动着呢，干嘛要把她扯回冰冷的现实，还出了个这么难答的问题？
　　她本来想说，这种问题问来有什么意义？可是受限于身份原因，其他人是就算想和她多接触也会避免接触的，那么她在华国能真正旗鼓相当交流的人其实也就徐祈恺一个，那还是要认真回答才是。
　　于是陈南伊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向他确认。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对啊”——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的说的，徐祈恺看着她道。
　　一听到此刻的确认，陈南伊就舒了一口气，然后全身心放松的回复。
　　“其实你是不是讨好过，或者你的取向另有他选，我都不需要在意——你也不需要在意，我只要知道我们是好朋友这就够了，因为不管你对亲情、爱情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的友谊不变，我们的关系就永远不变”
　　听到这样的回答，徐祈恺的眼神出现了几瞬间的失神，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但最终他也只是笑笑，仿若一切尽在无言中。
　　去医院打完营养针后，徐祈恺才肯放陈南伊回警局。
　　到了警局门口，陈南伊正要和徐祈恺道别，不期然却从马路牙子边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五十六弟！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五十六弟还调皮地跟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晓得。
　　一股巨大的喜悦浮了上来——有谁能够在异国他乡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见到可信赖的故人后还能不高兴的呢？
　　陈南伊的胸腔和满脑子冷淡都被异样细腻的心神震荡，整个人明显“活”了过来。
　　“嘿咿！你怎么在这？”，她惊喜地看着走到面前的人。
　　五十六弟看了徐祈恺一眼，然后上前抱了一下她。
　　“当然是徐先生叫我来的，不然我怎么知道某人在哪里呢？”
　　顿了一下，五十六弟抱怨起来，“不是我说你，都跟你说了，有事要跟我说，结果到了这里连我的信息都不回我，我又不好太郑重给你打，可真是的”
　　“唔，对不起，我很久没看消息了……”，陈南伊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他会找自己，顿时有些懊恼。
　　一般情况下都没人会找她的，有也只是电话联系，而电话吧，她也看情况接的，除非备注，或者提前知晓会有来电才接，自然是会错过很多消息的。
　　不过，她才不管那些呢，她需要在意情绪的人不多，五十六弟算一个，但都知根知底，也解释过了，之前没想起来他的存在，现在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这般想着，她便径直把他往外面领。
　　“不说这个了，你住哪里？什么时候回去，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还是你想去什么地方？”
　　“咳咳”，背后一阵咳嗽声响起，徐祈恺掩唇响亮了一声。
　　有些兴奋过头的陈南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想出去聊聊，徐先生一起吗？”
　　好歹这人叫了五十六弟，所以虽然很不想，但陈南伊还是发出了邀请。
　　逆光的徐祈恺注视了她的笑颜少顷，眼底也含起笑意，“不用，这次我就不去啦，但你答应我一起吃的早餐可要记得哦，我等你电话”
　　噢是了！陈南伊一被提醒这才想起来，那次她想继续听言情女后面干了什么好事的时候答应跟他去吃早餐的，虽然后面当场改约，但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各种突发事件，感觉自己都比总统还忙的人的确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一想到这，尤其是在接受了徐祈恺如此多帮忙的情况下，陈南伊的心简直内疚到了极点，恨不得马上就给他兑现。
　　但她现在需要接受他的好意，和五十六弟一吐为快，把那些事情说过去，甚至多说几遍也就成了过去的事，那这些可怕的回忆也就不会成为她一个人痛苦煎熬的回忆。
　　“好”，顿了一下的陈南伊笑着回应了徐祈恺的请求，略带感激的看着，却十分想不出该再说什么，只笑容多加深了几分，挥了挥手，便和五十六弟朝街道尽头走去。
　　阳光倾撒，漫布在空气中都是暖人的味道，亮堂，一切都清晰可见。
　　连同楼上被安南加紧叫过来打算帮忙说情的封秉云他们，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和另一个人在街道的爬藤铁栅栏外神采飞扬的笑脸。
　　那样漂亮的眼神，那样深的酒窝，那样不一样的鲜活让人嫉妒而又羡慕——因为那样的笑颜从未在他们面前展示过……
　　话转回五十六弟这头。
　　五十六弟的确是来看她没错，不过陈南伊也没傻到觉得他完全就是因此来——事实上如果他真那样做的话，她反而会觉得负担。
　　在咖啡厅聊了一个下午后，陈南伊的情绪已经回到“无悲无喜我佛慈悲”的状态。
　　本来她生命的底色就是很难添加各种情绪的，这么久才恢复理智与平淡已是少见，五十六弟也很会审时度势，见差不多了，便跟她谈起了正事。
　　其实他们的关系认真说起来有点奇怪，像是朋友，又像合作伙伴。
　　陈南伊原本在社区“不得已”成立的Anna帮后面因为大部分人的渐行渐远，对于陈南伊自己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历史。
　　但在这里面，五十六弟比较热衷于交际，却还一直半维护着帮内的交流状态，像是陈南伊“管家里”的二把手，是Anna帮和其他想要寻求侦探陈南伊委托的媒介，而作为回报，他们其实挺不分彼此的，功利也好，真心也罢，早已说不清了。
　　五十六弟来华国主要还有两个事情。
　　一个是之前徐祈恺提供的新订单接洽——这个倒是小事，另一个就是来请她回美国给优秀学员颁奖的。
　　陈南伊之所以在那次徐祈恺请她翻译时拒绝后又答应下来，主要就是因为那是涉及五十六弟的生意。
　　虽然她没有五十六弟生意里的股份或者分红，但是每当她有什么需要，或是捐赠奖助学金的时候，他都是加倍做好或额外以她的名义添加的，而这次政府办的人说了，如果陈南伊能去给他们州立大学给他们的优秀学员颁奖的话，作为回馈，五十六弟能拿下州政府的一项工程。
　　陈南伊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短时间内也不是很想回去——州政府和警察局的人在她来华国之前就找过她一次，但那时候她在参加Leo家的宴会，后面又突然得知Leo那令人恐怖的心意，一心想着逃离，就没有再接触……不过料想也没啥好事，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妙。
　　但她正要拒绝吧，看着他今日特地赶来又添上往日的情谊，还叫了徐先生特地照顾自己的份上，实在说不出口。
　　且五十六弟做事很有分寸，一般让她为难的事情都绝不会拿到她面前的，可若真的麻烦她的话，应该也是权衡很久才下的决定。
　　这样一想的话，拒绝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吧，不过颁奖完后我还是会要回华国的，我想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呆在这里”
　　“那是自然，你想呆在哪就呆在哪，不必管别人的心意的”，五十六弟非常支持。
　　某些信息得到确认，陈南伊也稍微安心了些，只要后续他不再请求或参与的话，就算回去真碰到事情，那也会好解决一点。
　　于是她笑了一下，又恢复好心情道，“嗯，那你会找徐先生处理完那个新业务再回去是吗，后天回去？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大后天参加完颁奖典礼再回来，你觉得呢？”
　　五十六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他也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两厢说完，时间也不早了，便要各自回去休息。
　　五十六弟本来要送她的，因为距离实在很近，她便强硬拒绝了。
　　“不用，你明天不是得一大早和徐先生洽谈合作？还是早点休息吧，这一段都是警局的防线，没什么事的”
　　“什么一大早呀？我得看他的安排，等他助理通知呢——不过的确是在明天没错，如果会延误的话，我就提前和他助理接洽，不会耽误我们后天的行程的”
　　“他助理？”，陈南伊奇怪了，感觉有点奇怪，“你不是还麻烦徐先生多照顾我了，怎么还要跟他助理说？”
　　徐祈恺是说五十六弟拜托他多照看自己的，可看现在这样子，他们身份上好像就不太对等似的，何谈托付照顾？
　　五十六弟瞪大了眼，挠了挠头，“喂姐姐！你看看我这样的，我倒是想托付他照顾你，但还不够格呀”
　　陈南伊呆了，但也没法说什么，这到底不关五十六弟的事，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可能听错了——但我还是不用你送的，你早点休息，我也会马上回去的”
　　五十六弟无奈，只好目送陈南伊的远去。
　　陈南伊和五十六弟分开以后的确是想直接回去的，但正要拐进警局的时候，突然发现外面临街的店铺正打折出售围巾、手套。
　　恍惚闪过刚刚五十六弟的否认，她记得跟徐祈恺约的那顿早餐，也记起那次帮忙翻译回来后他给她系的围巾——虽然后来被三野袭击过后，那条围巾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依照陈南伊多年处事的经验，像这样不定具体时间的邀约，其实就等于客气话一般，以前很傻的时候她会当真，但现在其实可以忽略。
　　只不过为了自己的良心过意得去，且过得舒坦一点，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约定随便过去，然后才无需不在意。
　　嘛，强迫症就这点不好，就算走形式，也得过一下才是，不然她老是记得，光自己难受了。
　　这么想着，陈南伊于是打开了手机，措辞了一下，又检查了很久，才发出去明天的早餐邀请。
　　不等那头回复，她迅速抬头看了眼店铺的标牌，虽然不是什么牌子店，但看上去也不差，她就挑个店里贵的或者差不多的好了。
　　进去稍微挑了一下，虽然依照徐祈恺优越的外形围条麻袋都很脱俗，但陈南伊还是选择了保险的黑色——反正保暖就好，而且他收不收，或者扔掉也不关她的事，她感激的心意表达到了就好。
　　带着礼品袋回到警局的陈南伊有点兴奋。
　　这个是她控制不住的毛病。
　　就是一有重要的事情或让她觉得麻烦的事情等待发生的时候，她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只恨不得马上解决完才好。
　　说好听点叫社恐或者为人拘谨，说难听点就是没见过世面、不堪大事。
　　陈南伊等了信息很久，眼睛盯着屏幕发呆，一下子想着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或者不好回？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便干脆不想，洗漱完包好被子就打算睡觉了。
　　正要关灯的时候，手机短信的声音响了一下，她伸手来看。
　　“好呀！我现在还在外面，回去看一下地址再发给你。晚安”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心，陈南伊是心满意足了，心上的弦一放下，困意无尽袭来。
　　她抬手按灭了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