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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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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青叶城,月光清清,灯火荧荧。
若华在一家名为红玉客栈的门前驻足了片刻,然后踏入其中。
一楼的大厅热热闹闹的,喝酒的划拳吵嚷,吃饭的高谈阔论,喝茶的轻声细语,听书的点评不断。
若华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那留着山羊胡须的说书老头讲的是《仙人传》,那是最受凡人欢迎的话本,写着很多和仙人有关的故事,而且那名为字诀的作者还在不断更新这个系列的话本。
“客官您是要...”
“要一间上房,包半个月。”若华冷冰冰地打断了店小二谄媚的话语,把银子拍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店小二瞬间乐了,果然是大客户。
“您跟我来。”
若华跟着店小二来到了三楼,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这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房间。”店小二热情地介绍,“您大可放心住,绝对干净,而且环境也清静,您听听,在这儿都几乎听不见楼下的声音吧?”
虽然对若华来说,他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听清楼下的说话声,但是这条件的确很不错了,一般来说,外城区都是凡人生活的地方,而高贵的修士是在内城区活动的,但是若华并不喜欢和他们一起。
“不错,”他扔了块碎银子给早就眼巴巴的店小二,“等会儿送热水上来。”
店小二接过银子,嘴都要笑歪了,“好嘞!马上就给您安排!我叫李冬冬,您有事情就喊我,我绝对给您办好!”
他一拍胸脯。
若华点点头,“去吧。”
李冬冬喜滋滋地走了。
若华关上房门,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
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后倒在床上。
干净柔软的床铺让他稍微放松了下来。
自己就不该多嘴给玉锵讲那些事情,若华现在非常后悔,不说失踪的事情,自己怎么会这么快就又被打发出来。
若华很清楚玉锵不在乎谁失踪谁死了,那男人只是单纯想听个故事而已,听故事当然要听完整的,不然就没意思了。
所以若华就被打发来了,肩负着把完整的故事带回去的重要责任。
让你嘴欠!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若华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朵被灵力小心包裹的雨竹花,此次出来他特意带上了这朵小花,虽然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仔细地看过雨竹花的每一处脉络,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朵普通的花。
他轻轻地碰了碰雨竹花瓷白色的花瓣,微凉的触感微弱得像春天留下的一个缄默的吻。
片刻后,他小心地把雨竹花又放进了储物袋。
再怎么普通,这也是他收到的第一朵花。
若华开始考虑从何处下手,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已经来了,那就只能抓紧时间把事情弄清楚,能早一天回去就早一天。
虽然若华的直觉告诉他城主绝对有问题,但是若华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准备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贸然进去城主府。
玉锵说是个修士都看得出其中问题,那说明肯定有个很明显的漏洞或者矛盾在,但是若华和那些所谓修士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对那个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才看不出来其中猫腻。
但这件事又无法急于一时,只能慢慢来。
思来想去,还得从许大娘那里入手。
敲门声响起,若华起身开门,果然是李冬冬几人送热水上来了。
若华洗了个热水澡,看了会儿功法,等到三更时分便休息了。
坍塌的破庙里,神像破碎,火光跳跃,梦境里的人面目模糊,唯独一双黑瞳明亮如辰星。
“你怎么这么凶啊?”他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他的手腕流着鲜红的血,仿佛神明亘古流淌的泪水。
自己的牙齿唇舌间还萦绕着人类的血的味道,如此甜蜜,引人攫取。
自己威胁地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爪子尖锐地刺入地面。
“我不就想摸摸你的头吗?”他叹了口气,从残破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一层层缠上手腕的伤口,或许是疼痛的缘故,他的面容微微扭曲。
自己舔了舔唇,警惕地盯着他,自己从不信任人类,哪怕他摆出来这张虚伪的假面。
自己听到他小声地嘟囔着,说也不知道伤口会不会感染,说他怎么就这么手欠。
他费了不少力气缠好布带,然后用左手从怀里摸出半个芝麻烧饼啃起来,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饿着吧你。”
自己才不屑于吃这种东西,自己能够猎到比这好得多的食物,但是自己的自由被他剥夺了,自己只是用力地挣脱着,第无数次想要摆脱脖子上的束缚。
他就一边啃着烧饼,一边看着自己扑腾,抽空说两句风凉话。
“白费力气,这打结方式可是我哥教我的,可结实了,你这小身板是挣不脱的。”
可自己才不相信,自己牙尖嘴利的,怎么会咬不断这个绳子?这个该死的绳子是那天他给自己拴上的,那时他很高兴地说这样自己就是他的狗狗了。
该死的人类。
折腾了半天,自己终于累了,趴在地上喘息,抬头一看,他好像睡着了,依靠在一根断木上,蜷着双腿,眉头皱着,左手里还拿着吃剩下的小半个烧饼。
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几声。
饿了。
迟疑了一下,自己慢慢地站起来,小心地靠近了那个人类。
自己的动作很轻,保证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自己终于凑近了人类的脖子,轻轻地嗅了嗅,露出了獠牙。
这个人虽然不大,但是也够自己吃好几天了。
自己又尝到了牙齿唇舌间残余的血腥味,在这饥肠辘辘的时刻,那味道愈发显得甜美。
这是难得的机会,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这是第一次自己能够离他如此之近,近得自己能看到那在火光映照中的苍白皮肤下微微跳动的青绿色血管,近得只要自己想,下一秒就可以咬断他脆弱的脖子。
自己轻轻舔了舔他的脖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有点不安地缩了缩,双手环抱住自己,芝麻烧饼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一堆土灰。
“阿娘...”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声,一道水痕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我好疼...”
他的手腕还在渗血,早就染透了那单薄的布带,淡淡的血腥味逸散在破庙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像是混杂在暴雨中的泪水。
真是奇怪的人类。
自己好奇地舔了舔他脸上的水痕,和血的味道不太一样。
自己低下头,叼走了那块脏兮兮的芝麻烧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盘起来卧好,慢慢地啃着硬邦邦的烧饼。
自己看到那缠着自己脖子上的破旧布带,整条带子是由好几根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布料绑起来的,中间打着好几个结,刚开始这条带子没这么长,后来是因为自己总嫌弃带子短不断闹腾,他只能从各种地方捡来各种布料加长这根带子,还戏称说这带子真不错,七彩斑斓的,彩虹一样。
烦死了。
自己烦躁地啃着烧饼。
这种破带子,自己真要想的话,早就挣脱断了,连牙都用不上。
几分月色透过破庙坍塌的屋顶落了下来,纯白色的月光里飞舞着无数的浮尘,身边的火光已经几近于无,唯有残火烁烁,更显得月光皎洁,似幻如梦。
硬邦邦的芝麻烧饼,真够难吃的。
若华离开红玉客栈的时候,时辰尚早,天色也才蒙蒙亮,街道上还是安静的,行人寥落,沉默不语,只有几声小鸟的叽叽喳喳声。
他再次来到了邓记早餐铺子。
“小少爷今天还要红豆粥吗?”名为艾元香的中年女人依旧插着那只黑色的木质发簪,和善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
若华点点头,问,“来一碗,还要一笼猪肉包子,附近有卖芝麻烧饼的吗?”
“芝麻烧饼?哦,有啊!”艾元香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巧了,我兄弟家就是卖烧饼的,他家的芝麻烧饼很出名嘞!就在这条街的转角,不过他只在下午出摊,您可能要等到今天下午才能买到嘞。”
“知道了。”若华说,“许大娘如何了?”
艾元香叹了口气,“她回家了。”
“家中无人,她回去怕是无人照料。”
“...您有所不知,那日大夫来,说许大娘心病难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艾元香低声说,目光里露出几分悲戚来。
“许大娘的家住何处?”若华问。
“哦哦,就在城外的百道村,出南城门一直走,大概十公里就到了,村子倒是不小的。”艾元香说,“但是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您可能得自己打听一下嘞。”
“好,谢谢了。”
若华坐到自己上次的位置上,天色渐亮,冬日的太阳迟迟地钻出了云层,施舍般落下几缕微薄的辉光,映着街边未尽的残雪冻冰。
人声渐响,来来往往。
若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缓缓开幕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