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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云盛况 ...

  •   茉雅姑姑也终于等到了这位苏大小姐的表态,这也是她作为宫令一定要来临川城见到只在密信中提到的苏稚宜的原因。在宫中阅人无数的宫令也曾经不解为何昭阳公主会如此看重素未谋面的苏大小姐,如今看来三公主是对的。

      在这短短的见礼时间,宫令也暗暗敬佩这位不常出门却能在苏老爷的打压下大有作为的苏稚宜:不像她的三妹妹苏韵宜有名师指点琴棋书画,但是苏大小姐和她母亲学的礼仪诗词却一点不错,管束下人也是恩威并施。大小姐心胸开阔,听说她的二弟苏二少爷年少时的诗词史书启蒙都是源自她,二少爷也十分感激他的长姐。最为难得的是,苏大小姐虽然由于小时候缺衣少食没有见过名贵的东西,但不会因为眼皮子浅被重金迷了心智,从而被收买。苏稚宜从小见惯世态炎凉,知晓生活银子的不易,所以她深知恩威并施的重要性,立规矩是最为要紧,打赏下人也是给足好处,叫人用心做事。

      茉雅姑姑放下心来,面上不显,心道和聪明爽快的人说话真是舒服,于是便聊家常似的问道:“大小姐有何见解?”

      苏稚宜得了准许,不急着正面回答,说道:“我二弟景琛已在临川城的学堂读了几年书,他常常与我说起先生的课业。又因为学堂是由国子监祭酒程大人开设,景琛对如今的朝政之事也略知一二。”

      大小姐见宫令点头,便抿了口自己面前的玫瑰茶,从繁复见客专用正装的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宣纸递给茉雅姑姑,迎着姑姑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宫令大人请看,这便是臣女闲暇时绘制的前朝后宫布局图。”

      茉雅姑姑收起了往日温和无争的神色,接过纸张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正色,大小姐接着说道:“先说咱们圣上的后宫,自是皇后娘娘最为尊贵。除去正一品皇贵妃,接下来便是二品的安贵妃,淑妃温氏,德妃闻氏这三位夫人。再次,便是三品嫔位的修仪李氏,四品小主的婕妤唐氏,及才人,宝林,更衣若干。”

      瞧得认真的宫令点点头道:“大小姐说的不错,咱们圣上虽宠爱抬举安贵妃娘娘,可也是格外看重品性德行之人。是以圣上宁肯让一品皇贵妃,二品贤妃,三品昭仪和昭容之位空缺,也不愿抬举些德不配位之人坐上那高位。”

      苏稚宜不甚同意,但也未曾反驳,只皱了皱眉,继续沉声道:“宫令所言极是。可对着您,我也实话实说,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譬如温淑妃娘娘,她的父亲贵为统管大云百官的尚书令,即便年事已高也无实权,圣上照样看重。便是李修仪和唐婕妤二位主子,不是父辈曾入朝为官,就是出身富贵;更不要说安贵妃和她权倾朝野的父亲了。”

      茉雅姑姑未置可否,问道:“您说对学堂课业有所耳闻,你对如今的朝局,如何看待?”

      苏稚宜等的就是这一问,指着纸张讲解道:“大人请看,圣上登机已三年有余,咱们大云的四部三监一卫均已选好了各自的站队立场。兵部,礼部早已归顺于安尚书大人,为贵妃一派撑腰,名曰贵族派。而御史监和吏部则早早选择为昭阳公主听取万民心声,为皇后一边说话,名曰新式派;而最近名满大云的《告天下女子书》便是出自有文学之才的御史监,此次为公主殿下做事的通政司和大理寺侍郎们也均得到提拔和嘉奖。剩下的户部,国子监,钦天监,御云卫则持身中立,为圣上做事。而公主殿下若想争来日那至尊的位置要做的惟有两件事情:一则做实事,二则得君心。若能得君心,圣上便会主动让中立派走到公主殿下身边,成为殿下未来的依仗。”

      茉雅惊讶于苏大小姐的大胆直言,默默不语地消化着,良久苦涩道:“公主殿下好不容易让御史们平息了礼部对女子们的刁难,如今兵部的人刚刚平定西凉那边的战乱,又吵嚷着给安尚书的几个少将军加封,还说她们家的女儿便是皇后也做得,这真是不像话。皇后娘娘为了贤惠的名声也不敢多言贵妃的事情。”

      苏稚宜握住宫令的手宽慰道:“如今不是动安尚书这棵根基深厚且军功卓著的大树的时候,可若是以后他们还是这般不检点,他们无意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成为送他们一程的索命符。

      见茉雅姑姑还是愁眉不展,苏稚宜松开她的手,扶了扶发上的碧玉水晶缠枝钗,继续道:“首先,少将军们平定西凉与我大云边境之乱,免除伤亡和钱财的损伤,于大云子民都是好事一桩,公主殿下关心民生,应为百姓高兴。二来,臣女以为,比起和贵妃一派的人互相扯头花内斗,耗费时间和心力,公主殿下应尽快扩张自己的势力,多为百姓们,为女子们做些实事才是首要。女子们有了谋生的去处,她们的安全需要有人保卫。她们要去学堂读书学习,为朝堂效力,有随心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底气,不再是谁的附属品。山无遮,海无拦,谁能阻挡?如此,便是臣女的夙愿。”

      一席话,听得宫里来的茉雅和大小姐身后的凌霜热血沸腾。从前,茉雅姑姑只知道苏大小姐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却善于隐藏自己不露破绽,也许是料理内宅或是做个小幕僚的好手;如今想来见事如此明白,又志向远大的女子,居于后宅就是埋没人才。便是从小跟着苏稚宜的凌霜,从前也只觉大小姐对于有异心之人心狠手辣,却恩怨分明,出手大方,不想大小姐是这样野心勃勃,性烈如火的女子。

      听到此处,茉雅再不掩饰眼中的欣赏,急切道:“您竟然懂得公主殿下!可如今礼部处处为少将军们说好话,若不趁此机会弹劾他们结党营私,骄狂自傲,他们日后更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了怎么办?有消息传出,安尚书筹备着给贵妃讨些好处呢。”

      苏稚宜丝毫未被问住,快速答道:“此事,公主不宜只低头赶路,更应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圣上的心意极为重要。臣女斗胆猜测,圣上虽不喜几位少将军的做派,却不希望此时翻脸。更何况,圣上待贵妃娘娘有情,只有公主殿下与圣上的想法保持一致,圣上才会愿意为公主撑腰。与其让圣上在朝局和私情中困扰,昭阳殿下不如退一步,同意圣上晋封安贵妃为皇贵妃娘娘;趁着庆功的机会开办女学,叫上几位大人家的女儿们,不是两全其美吗?”

      茉雅宫令顿时茅塞顿开,纠结在公主和她心中的困境仿佛豁然开朗。宫令大人无比赞叹大小姐的通透和睿智:若贵妃晋位,安尚书及一派贵族臣子定会沉浸喜悦无法自拔,对公主的攻击自然松懈,方便公主宫内外的行事。想到此处,姑姑温柔道:

      “今日与大小姐说了许多话,本官也受益良多,就到这儿吧!女学之事还需与殿下商榷后再做决断。本官后日便要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了。不如与大小姐用些下午茶点如何?”

      苏稚宜连忙叫凌霜撤下喝剩的茶水,不出一会儿便用一个小托盘端着一碟子小小的枣泥软糕和几块香喷喷的花桃酥,又上了两盏清香的龙井。二人用了些桃酥后,不想宫令突然发难道:

      “苏大小姐,您头脑一热便让皇后娘娘同意晋封皇贵妃,您可曾想过娘娘的心情?若日后安氏凭借盛宠凌驾于皇后之上,你该当如何?”

      这话的分量很重了,如若应答不当,之前的一切努力皆是白费。惊慌只在一瞬间,尽管鼻尖已微微沁出了薄汗,忽然想到母亲曾经和自己说过皇后姨母为人宽和,不是拈酸吃醋计较的人。那么这位宫令大人如此问,便是要对自己的立威和敲打了,思索至此,苏稚宜心中有了打算,恭敬行礼跪下道:

      “宫令大人息怒,请恕臣女思虑不周。臣女以为,安贵妃的宠爱不单是因为品行和家世的缘故,更因为圣上的确待贵妃有情,贵妃也的确得到了圣上作为普通男子的爱情。可正如您所说,圣上注重礼法品行,皇后娘娘懿德昭章,管理后宫不偏不倚,对后宫夫人嫔妃们颇为照顾,自然当得起圣上的帝王之爱,堪为天下人之表率。且臣女以为,帝王的信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共同的目标和敌人,这样的同盟共生关系和纽带远比情爱更为坚实有力。我们只等贵妃和她的家族骄横起来,出了大错,才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一席话说得茉雅姑姑有些发愣,她震惊于苏大小姐的通透和大胆,那么多官员争了一生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叫大小姐说了出来,心里更加肯定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掌握在皇后手里。此刻的茉雅姑姑只剩下一句:“大小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苏稚宜微微一笑,仿佛成竹在胸,看向桌子上的枣泥软酥,几块糕点被摆成了宝塔形。茉雅姑姑顺着大小姐的眼神望过去,只见苏稚宜接过凌霜姑娘手中的帕子起身,右手拿起位于宝塔形最高处中心的那块软酥,冷漠道:“听母亲说,这道枣泥核桃点心在宫中有另一个名字,叫贵妃饼。”

      说罢,苏大小姐将那块枣泥酥放在帕子里包裹住,又用力按压成一滩碎末,给茉雅宫令看过后,准确地抛进了镶嵌在墙上的壁炉,一气呵成。明艳的火堆中,帕子包裹着枣泥软酥很快化为灰烬。

      宫令终于满意的笑了,她的任务至此全部完成。她走向目光坚定的大小姐,收起了苏稚宜绘制的朝局图于袖中,沉声道:“皇后娘娘和昭阳殿下果然没有看错您,从此皇后一派便是您今后行走前朝后宫的有力靠山,但愿你能得偿所愿,襄助皇后和公主。”

      送走了茉雅姑姑去客房歇息,苏稚宜和凌霜终于回到了内室,只见刚刚临危不惧威风八面的苏大小姐摘掉会客戴上的珠翠耳环,像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一般扑倒在松软的床上不肯起来。一旁的凌霜一边给大小姐捶腿,一边坐在床边捶打自己酸痛的腰。凌霜见大小姐放松些了,才叹气说道:

      “您刚才和那位宫令大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话又如此大胆,真是吓坏婢子了。”

      苏稚宜又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了一个懒腰,把头埋在被子里,才慵懒地回答道:

      “别说你了,我不也被吓得直冒冷汗吗?可我知道宫令是存了考验我的心思,否则她会与我说这许多?而且我要是满嘴恭维,人家聪明人只当看个乐子;只有兵行险招,给公主这样的实干家切实的意见,即便忠言逆耳,人家才会真正把我看成自己人,成为我的靠山。”

      苏稚宜贪恋舒服的床,趴下便不肯再起身,只艰难地从被子伸出手招呼:“刚刚和大人在一块儿说话,点心都没来得及吃!你快点,叫上眉染,咱们把桃酥和枣泥酥分了。”

      凌霜看着香喷喷的点心都快流口水了,笑嘻嘻道:“大小姐,可是一会儿就用晚膳了,怕您吃不下。”

      苏稚宜快速从床上坐起来,假装板起脸反驳道:“美食岂可辜负?晚膳是晚膳,点心是点心,都是我的心头好。快去,把眉染喊来,我们一起吃。”

      凌霜说了声好就下去了。苏稚宜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褪下自己玉绿月白蝴蝶戏花的会客正装裙子,又卸掉宽大的罩衫和紧紧的束腰搁置一旁,大小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苏稚宜又走向那衣服不多的贮衣橱,给自己挑了一件软烟色的宽松齐胸儒裙,又对着镜子披上了粉紫的薄雾纱外罩披风,整理了发髻,方才满意了。趁着凌霜出去的功夫,苏稚宜将皇后亲赏的发冠和发钗收进首饰匣子,理了理唐大娘子送的妆花缎春装;最后,大小姐的目光落在了其他的玉镯和簪子上,轻笑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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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云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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