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岁月同轴》子端

7、第 7 章

　　他们一路向东开往万寿路。

　　车上暖气很足，李濯玉随手开了电台，深夜情感节目女播音员的声音娓娓轻缓。
　　赵轻舟在副驾上闭眼眯着，又不好意思睡得太实，直到李濯玉在胡同口停下车，“前边儿不好调头，我先送你进去。”
　　“不用了，”赵轻舟不想让人看见他，当即抬臂虚按下他的手，“往里边瞄一眼都能看到大门了，你快回去吧。”
　　李濯玉了然地笑，说行，那我走了。赵轻舟有些难为情，下车后从后面绕到驾驶室那侧，拎着包乖乖巧巧地和他道别。

　　哑灰色的保时捷压着速度离开。赵轻舟裹紧了大衣，转身跑到院门口，值班秘书看到她一愣，“舟舟？”
　　“是我。”赵轻舟又冷又累，“小林哥，快给我开个门。”
　　他们说话的工夫，保姆阿姨也从里面出来了，见她穿得单薄，立刻哎哟一声，小跑着去值班室拿了件衣裳给她套上裹好。
　　赵轻舟在冷空气里强打着精神，抿紧嘴唇张开手臂任由她上下拾掇自己。
　　保姆给她拉上拉链，拥着人往屋走，“舟儿，你先换衣服，我去拿被褥和洗漱用品。”赵轻舟没什么话，只是加快了脚下速度。

　　进屋换过衣服上床，她又把棉拖鞋蹬掉，穿着袜子踩到地上，裹紧被子靠在床头，地暖烘得她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厢房的门被敲响。她微微坐直身体，迷迷糊糊喊了声“进”。

　　保姆把一小盅红糖姜茶搁在床头柜上，又塞给她一个热水袋，“喝碗姜汤祛祛寒，刚才摸你手都是冰的。”赵轻舟听话地端起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完。阿姨收了碗匙，说洗漱用品和护肤品都放在卫生间了，收拾完早点休息。
　　赵轻舟笑着轻声道谢，“您也快回去睡吧，怪我，这么晚了还要回来折腾你们。”
　　“瞧您说的，”保姆乐呵呵地往外走，“你们姐儿仨谁回来一趟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明儿老爷子老太太不知道要多惊喜。”
　　赵轻舟抱着暖水袋去洗漱。她没在奶奶家留过化妆品，保姆阿姨拿来的卸妆膏应该是赵轻寒的，一个她没用过的牌子。她扫了两眼使用事项，脑子里却在想第二天要怎么和爷爷奶奶解释为什么大半夜突然造访。

　　赵清源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赵轻舟看到来电显示就清醒了一半，她犹豫一瞬，后退几步把手机扔回床上，没看见过似的转回卫生间卸妆洗漱。
　　等她收拾好准备关灯躺下时才看到屏幕上一条未接来电，微信里赵清源下了最后通牒：“别装睡了，你屋还亮着灯呢。”
　　赵轻舟自知瞒不过去，任命似的给他回电话。

　　赵清源是她姑姑的儿子。
　　二十多年前，赵轻舟父母还在谈恋爱。那时候林蘩毕业不到一年，接连换了两份工作都不满意，最终被父母勒令回家。赵鑫阳得知后认真考虑了一个周末，周一上班就递交了调动申请，跟她回了沈阳。
　　同年姑姑本科毕业。有了二哥的先例，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跟当时刚读完研究生的男朋友分手。那阵子赵轻寒刚刚出生，赵老爷子一个喜怒交集就进了医院。最后还是老太太拍板把事情定了下来。
　　三个月后，他们结了婚。半年后，姑父成为了当时学院里最年轻的教授。又过半年，赵清源出生了。

　　*

　　赵清源接起来就是一声冷哼，赵轻舟有些头疼地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不止今天回来了。谁像你个小没良心的，姥姥姥爷成天念叨也——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大半夜上你奶家来了，这又是唱哪出儿呢？”
　　“和同学在外面玩得有点晚，”赵轻舟有点怵他，嘟囔着说，“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过来了。”

　　一句话直接把对面点炸了。

　　“赵舟儿啊赵舟儿……”赵清源冷笑，“我真多余管你。”
　　赵轻舟保命似的小声喊了句哥哥，“我跟同学上西山去了，爬到一半太冷了，还困，就下山到奶奶家来睡了。”
　　“这你有什么可瞒我的……”赵清源有点纳闷，下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同学？男同学女同学？你们几个人？”
　　赵轻舟说：“李濯玉。”
　　对面像是被震住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赵清源终于开口：“……一个两个精力旺盛。”
　　赵轻舟没接他的话，只是很温和地说：“源源，你别跟爷爷奶奶说。”
　　赵清源叹了口气：“行，不说——好了，快睡觉吧。”
　　兄妹两个互道了晚安，各怀心事地熄灯躺下，半晌才辗转睡着。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起床的时候赵清源早就去上班了。她也乐得自在，吃了顿迟到的早餐，又像小时候巡视领地那样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和爷爷奶奶拉了会儿家常就赶上有客人来访。
　　赵轻舟出门的时候在正房屋外和人打了个照面，她和顺地喊了声大大好，招呼几句就提着鸟笼溜达回自个儿屋外廊下逗小帆儿。

　　小帆儿是只鹦鹉，但一直没学会说话。正午阳光洒进四方院落，她坐在坐凳楣子上半眯着眼睛哼《叫小番》，一面在想，也不知道赵清源和老人编的什么瞎话，爷爷方才就只嘱咐说，晚上出门不要自己打车，要叫司机接送。
　　赵轻舟想到这儿，进屋去拿了纸笔，给爷爷奶奶留条子：我回学校去啦，午饭不在家吃了；冬天将至，你们注意身体。舟舟。
　　她把鸟笼提回正房，搁在屋外的坐凳楣子上，将字条压在笼子底下，出去胡同口找李濯玉。

　　他已经等在路口，替她弹开副驾驶的门。车子驶离巷口，缓缓提速进入主道。窗外日光朗朗，深秋的街景有一种高饱和度的漂亮。车里在放歌，赵轻舟囫囵跟着哼：“ 有了你开心点，乜都称心满意，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分分钟需要你》。

　　李濯玉问：“歌单重合了？”
　　“嗯。”赵轻舟和顺地点点头，抬手翻了翻他的循环列表，说咱俩要不建个共享歌单吧。
　　“好啊。”他一手扶着方向盘，想也没想就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赵轻舟迟疑着接过，眉眼敛起一片含羞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