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岁月同轴》子端

3、第 3 章

　　运动会持续了两天。
　　闭幕式结束后，赵轻舟把单反交还给他，说了句谢谢就开始词穷。
　　李濯玉收好程莞的微单，抬头时她还在旁边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他没来由地笑了，说会把相机里面照片导出来发给她。

　　“程莞学姐这个需要我一起弄了吗？”
　　“不用了。”赵轻舟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他，可说出来冷冰冰三个字，听起来满是抗拒。
　　李濯玉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很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但是下一秒，他眉眼间突然拢起了笑。
　　“好。”他平平淡淡地答应。明明语气里没什么安抚的意味，赵轻舟却平白松了口气。然后就听见他问：“学姐，上回说请你吃饭，结果时间不方便来着。现在有档期了吗？”
　　赵轻舟恍然想起这事，赧然一笑，“该我请的，这两天要是你不在我得抓瞎——今晚可以吗？”

　　然后就是一场关于谁请客的拉扯。

　　中间说了什么赵轻舟后来通通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两人都没了话，李濯玉站在路灯下，五官清晰又好看。
　　他习惯性转了转腕间的流珠，有点无奈地笑，无奈里又带着些很符合年龄的羞涩。接着似诉似叹地来了一句：“学姐，你别为难我啊。”

　　赵轻舟面颊绯红，喉咙里好像塞了团棉花，半个字也说不出，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和他出了门。

　　李濯玉选了一家苏帮菜。他好像经常来，服务员打招呼的语调熟稔又客气。赵轻舟之前吃过一次，但印象不深，于是规规矩矩地跟在他旁边，也不多说话。
　　李濯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点好菜后默默把桌子里侧的茶盘挪出来，斟了杯茶递过去，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赵轻舟抿了一口，苦得表情有些扭曲。
　　“这是什么茶啊？”
　　“熟的普洱茶，降火的，”李濯玉小口小口地呷，“觉得苦的话，你要不要喝点别的？”
　　赵轻舟摇摇头。降火的也好，她这阵子正上火，下巴上还起了一个小闷头。李濯玉递给她一支茶笔，又拿起一只空杯子倒了小半杯茶，教她养茶宠。

　　紫砂材质的猫咪枕着尾巴趴在茶盘上，李濯玉笔刷蘸了茶汤，细细地涂抹。
　　赵轻舟有模有样地学，问：“你养了多久呀？”
　　“没多久，断断续续一个月吧。”
　　“我爸办公室也有个茶宠，但是个小弥勒佛——你这个怎么养在饭店？”
　　李濯玉只说是养着玩的，也不指望养得多好，就放在这里，有空才来润润。
　　“我妈在这儿有间长期包房，我的茶具平时就放她那屋里，”他解释说，“有时候服务员也帮我浇一浇。”
　　“茶也是你的吧。”赵轻舟笑道。
　　“从我爷爷那儿顺走的，”李濯玉也笑起来，“我感觉你最近可能有点上火，就想着请你来这里喝茶。”
　　“熟普性温，可以放心喝。”他补充说。

　　赵轻舟低低应了声好，一股热流自喉咙淌遍四肢百骸，带着酥麻的柔和归于心口。
　　她第一次品出普洱的回甘。

　　李濯玉吃饭很斯文，提箸间显出几分心不在焉来，好像心思并不在食物上。可仔细看去，一匙一筷皆有落点，没一分多余的动作。赵轻舟便也慢下来，小口小口地咀嚼。
　　离开饭店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回了各自的专业。李濯玉谈起邵飘萍烈士，“中国新闻理论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笔抵万军啊，”赵轻舟语气和缓，“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李濯玉似乎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些。愣了一下，眼底无数种情绪翻涌，最终化为笑意漾开。

　　那晚他们一路逛进校园。李濯玉看着小路两旁的高大树木，突然来了兴致，问：“学姐，这些树你们是不是都认识啊？”
　　赵轻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辨认。这棵是七叶树，下一棵是侧柏，上边大概是灰喜鹊的巢。再下一棵么……她想了想，有点心虚地笑，说看不出来，去年学的，已经忘了。
　　再往上看，仲秋夜空的底色是无垠的深蓝，明月高悬，洒下一片清辉。

　　“今天初几呀？”她突然问。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拿起手机看日期。

　　九月十六。

　　李濯玉轻声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赵轻舟嗯一声，带着丝漫不经心的鼻音。她若有所思地仰头看天，“哪里都一个样儿。”
　　其实她想说的是——说不定在很远的过去，他们早就一起看过月亮。
　　天涯共此时。

　　十六的月光照进梦里，那个晚上属于李濯玉。
　　赵轻舟醒来时还有一丝不真实感。梦境诞幻不经，情节尽数忘了，只记得他眉眼温柔，神容绻静。
　　没来由地叫人心安。

　　进入十一月，气温又降下不少，空气里一场秋雨润过的凉意。
　　这阵子她开始忙碌起来，几门专业课陆续结课，ddl 一个接着一个。李濯玉平时也不怎么找她，有时他们在图书馆遇见，就坐到一处去复习功课。
　　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赵轻舟终于意识到他确实是会挑馆子的，于是从此躺平，一切但凭他安排。
　　李濯玉不负所望，吃饭之余顺便带着她全城玩了不少地方。
　　所以当他问出“会骑马吗”的时候，赵轻舟只愣了一下，在脑海里思索自己那三脚猫的马术水平，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会一点。

　　李濯玉问：“朋友新开个俱乐部，去不去？”
　　赵轻舟很客气地问：“会不会不方便啊？”
　　“不会，”李濯玉温声回答，一边在手机上叫车，“你以为啊……今儿第一天开业，他求着咱去呢。”
　　赵轻舟只当玩笑话听，没成想一到地方半个场子都是熟人。

　　赵轻寒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没什么波澜地扫了他们一眼。赵轻舟莫名有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喊姐的声音都小了几个度。
　　相比之下李濯玉就要淡定得多，在赵轻寒不冷不热的目光里笑得从容：“轻寒姐，经年哥。”
　　赵轻寒看他两眼，轻轻笑了下，转头问：“小裴不是给沛珊开的么。叫这么多人来，他还想着赚钱啊？”
　　赵轻舟没弄清她到底是跟谁说话，下意识看向姐夫。
　　“能挣就挣点儿呗，”罗经年笑道，“舟舟，濯玉，你俩好好玩儿，我们先撤了。”赵轻寒跟他们挥挥手，摇曳生姿地走了。

　　赵轻舟有点意外，“裴谨年的地儿？”
　　“对，”李濯玉好笑地看着她，“你姐姐的小叔子，这么不熟？”
　　她和顺地绽开一个笑来，“你也说了，是我姐的小叔子。”

　　说曹操曹操便到。他俩转头就看到里边走出来的两男一女。
　　打头的男生叫陆斐，赵轻舟和他在某个饭局里见过。后面就是裴谨年和他女朋友。
　　“来这么快啊？刚才周政然说是外边儿是你我还不信，”陆斐转头看到她，“哎呦，舟舟姐姐！好久不见啊。”
　　他们挨个儿打过招呼，各自往里走。
　　赵轻舟跟在李濯玉身边，也不多话。裴谨年的女朋友转头来问：“轻舟，你是轻寒姐的妹妹啊？”
　　赵轻舟和气地笑笑：“嗯，她是我堂姐。”
　　“哎呀，”唐沛珊过来拉她，“我一直知道你，今儿终于见到真人了。”
　　“可不是吗，”赵轻舟亲切道，“可算见上面儿了。”
　　唐沛珊笑起来，整个人明媚娇俏地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