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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箭在弦上(修) ...

  •   他只愣怔了短短一瞬,我眼角的余光却不曾错过他的小动作。我面上不显,只在心中幽幽一叹。

      整整五年过去,他还是心牵故国。

      他可真倔啊。

      不过没关系,心飞到千里之外的长安又如何,他的人要留在广漠一辈子。

      我心中微笑,嘴上只管吩咐他:“去将晚食取来吧,我饿了。”

      他点点头,转身掀帘出帐。

      时间如奔马,短短几日弹指即逝。单于二哥一令既下,各部皆备战,聂壹被迫留下财货和独子,同单于二哥等人吃好喝好一顿,满脸悲戚地返回马邑杀县令。

      他的独子倒是因此成了个香饽饽,想多得些讯息、多分些财货的部主都忍不住找上他,很想探得些有用的情报。

      我的人自然也在探听有关马邑和聂壹的消息,不过一应讯息都真真假假不知深浅,不少消息还自相矛盾。

      譬如,有人说聂壹家资钜万、手里一些大生意甚至直通长安城,也有人说他破落潦倒、只靠着在茫茫广漠中来来回回好挣些辛苦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我的人将这些讯息一一禀来,我听了直皱眉,心知从这里面确实翻不出什么新意,面上只好随聂壹去,只在心里对他多几分防备,届时纵然领兵出击,也还得留点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五日后,我的探子、单于二哥的探子以及聂壹的人先后传来确切讯息:聂当家已经杀死马邑县令县丞,曝尸市中,同时悬头颅于城门!

      三拨人都传来同样的讯息,传来一个足以点燃大夏所有激情的讯息!

      有此前的预备在,单于二哥当即下达确切命令:明日便挥师,奇袭马邑!

      大夏南下打边草,自然是不必准备汉人所说的什么什么粮草,但上百里奔袭之路,一应部民勇士也不能饿了肚子,除去他们自备的约摸能管上两天的口粮,惯例,部主帐主出发前也得杀几头牛几只羊分肉吃。

      眼看明日便出发,我依照惯例拨下牛羊,勇士们将之烹煮炙烤,弄出香飘十里的架势,分肉吃得好不火热。

      我不缺这两口肉,只忧心麾下骑兵缺了食粮,于是在人群和住帐之间转来转去,检查口粮的情形,间或也同他们说几句话,多是勉励鼓劲之类。

      我晃悠得好不和乐,正要再踏进一顶住帐,却被两种截然不然的声音同时叫住。

      “主人!”这是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公主。”我听得分明,这是他在以汉话唤我。

      我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他正笔挺地站着,身后缀着个缩头缩脑的甘夫。

      我抬眼瞥他俩,面无表情:“什么事?”

      他环视四周:“此地不便。”

      我跟着他环视四周,果然看见不少部众虽不敢凑上前来,眼神却频频掠过我。

      于是我从善如流,一转身揭开门帘,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进来说。”

      一进帐我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蹲在床边,二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一看,双双蹦起来,小一点的女孩儿直接叫出声:“阿母,有人来——”

      她阿母闻声匆匆赶来,忙不迭将两个孩子往门口拽,口中连连告罪:“主人恕罪,主人恕罪!小孩儿没见过主人,这才无礼的。主人进帐来,想是要安静些好说话,奴这就走,您请,您请!”

      我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不过她是个母亲,这副模样倒也正常。

      这顶小帐不算宽敞,也没有隔间,床桌椅一览无余,什么都嫌狭小。

      我粗粗一眼扫过,在床上坐下,冲着他和甘夫一颔首:“有事就说。”

      他紧走两步来到我面前:“公主明鉴,臣这两天暗中打探发现,聂当家聂壹的养父数十年前命丧广漠、死无全尸,似乎正是走货期间为大夏所劫。”

      我皱眉:“养父?死无全尸?大夏所为?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话,可靠么?”

      他将身后探头探脑的甘夫揪出来:“甘夫亲耳所闻。甘夫,你来说。”

      我于是看向甘夫,他与过去没什么不同,还是见了我便抖,只是这回抖得格外不规整。

      我听见甘夫努力压平声音:“小人放、放羊回来,赶羊路过聂家人身边,听见他和他的家奴在说汉话,说、说的就是满弓说的那些话!小人不敢乱说话的,只把这事说给满弓听,是、是他要来找主人的……”

      我粗略一听完,看向站在一旁的他:“甘夫毕竟是你的人,他说的话我不敢尽信。”

      他面色如常,说话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公主不信臣与甘夫乃是人之常情,但此事毕竟与大夏十万军相关,理当不容分毫疏漏!纵然聂壹与大夏并无杀父之仇,大夏兵强马壮,于广漠往来中途设卡无数,焉知不曾得罪于商贩贾人?以此为念,这场十万大夏子民奇袭马邑的谋略,焉知不是衔恨商贾联合边地的报复?如若大夏当真中计,数十年积累将毁于一旦!还请公主慎之又慎,献言单于,止此兴兵!”

      他颇激动,一旁的甘夫忍不住退避三舍,我则懒洋洋坐着,无动于衷:“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该去对单于说,大夏不该打这场仗,应该直接收兵?”

      笑话,单于二哥已经梗了一口气在心头,又有足足三拨人马佐证他的英明,哪怕将利害摊开来摆到他面前,他也绝不肯突然收兵。

      军臣单于也是单于,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由着心情作弄人,否则诸部都不会再顺服。

      他眉头紧锁:“公主觉得无所谓?因为马邑只是小城?”

      我淡淡瞥他,没说话。

      却在这时,他后退一步,重重跪倒,叩头至地,一番话掷地有声:“公主之德,臣不敢或忘!此番,臣请缚手足亲往见单于,面陈利害,虽死无悔!”

      甘夫被他惊得跌倒在地,爬过去抓他衣襟:“张子文!你……”

      我静静地坐在上首看他,帐中陷入僵持的沉默。

      半晌,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搀起他,一边为他掸去身上灰尘,一边淡声道:“你死有什么用,除非你能让单于去死。”后半句话我说得很小声,几乎凑到了他耳边。

      他闻言,吃惊地望着我,我却不再看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有道理也没用。回去吧。别想着轻举妄动,我的人会更加紧盯你。”

      他声音低沉:“那臣这番话?”

      我轻轻勾唇,拍拍他的肩:“我从来没听过,你从来没说过。”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倒是他身侧的甘夫,捂着嘴拼命点头。

      次日一早,我驭马当先,一路奔驰到单于二哥身旁,趁着人尚且不多抢占了单于心腹的位置。

      单于二哥看我跟上来,淡淡扫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我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单于,心中轻嗤。

      但他已然如此有心,我也不能拂他好意。

      奔马七十里,马邑城愈发近,大队人马暂停修整,我踱步到单于二哥面前,含笑问:“二哥还记得我身边那个汉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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