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33、第三十三章 尾随

　　去往无愧门的路上，一行六人都十分沉默。
　　虞在水一头雾水夹在其中，忍受着傅知弦炙热的视线，他凑上前，刚要找他师兄求助，就见林鹤闲脸色不太好看。无法，他只能去找苏前辈，只是刚上前几步，他师兄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唯一温温柔柔的凉介上仙身边紧紧跟着沈经纶，虞在水有苦难言，干脆缩到一旁去了。
　　如今的无愧门，与苏步青在笼心树聚起的幻境里看到的模样比起，没有过多变化。
　　高耸的石碑依旧立在云雾中，山群巍峨，只是太过安静了些。
　　虞在水才离开这里没有多久，奇怪道：“今日的无愧门怎么如此安静？”
　　苏步青没有注意到林鹤闲看过来的视线，他走在前头，在踏上最后那阶石阶时，原本平淡的云雾一瞬间笼罩整片群山，一片白芒之中，苏步青被拽进某人怀中。
　　“别松开我。”林鹤闲的声音就附在耳边，灼热的气息洒在他耳旁，激起轻微的颤栗。
　　林鹤闲改做牵他的手，“身体有没有难受？”
　　苏步青知道他说的是身体里那些受神力压制的怨念，“没有。”
　　“你当年为何又会拜入无愧门？”
　　“为了查你神陨的事，”林鹤闲和他靠得很近，“还有调查卓清兮。他得了神力的第二年，清晖长老就死了，卓清兮那时已经当了掌门，给出的解释是走火入魔。”
　　“我察觉里头有蹊跷，就改了容貌身形重新拜入了无愧门，只是他防得太严，我无从查起。”
　　“苏步青，接下来的路，一定要抓紧我，知道吗？”
　　“苏步青？”
　　林鹤闲转头看去，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身影，他低头看去，握紧的手指空无一物。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苏步青上一刻还在听林鹤闲说话，下一刻就到了眼前这宫殿前。
　　苏步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愧门历代掌门的起居住所，苏步青在笼心树的幻境里跟随着岁重去过许多次。
　　如今这是卓清兮的起居住所。
　　他还未往前，那道金门缓缓启动。旋起的风吹拂他墨绿的衣摆，这里寂寥无声，和无愧门其他山峰都隔得十分遥远，周遭几十里，似乎都没有一个人。
　　他这才往前踏了一步。浮着金光的纹路从脚底迅速扩大，浮在地上的金纹很快涵盖整个宫殿。苏步青很快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转生阵。
　　看来赵回舟那几份遗留下来的阵图和咒术，不止是傅知弦看过。
　　阵法很快启动，苏步青在眩晕中被迫又往前走了几步，彻底陷在这一片浮光之中。
　　这具躯壳他用了百年之久，如今生生抽离，苏步青只觉意识被一只巨手拨动，再生生拉扯。被焚音剑斩过的神魄修养了百年，但那神魄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这般直接粗暴的抽离，让他受不住跪在了地上。
　　苏步青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渐渐离这具躯壳远了，他在一片炫光中勉强抬眼，往回看的最后一眼，是林鹤闲义无反顾踏入阵中，第一时间拥住了那具躯壳。

　　意识的游离，就仿佛身在海面之上漂浮不定。苏步青在刚刚恢复些神识时，他有几瞬之间忘了自己是谁，不知自己是何物，那时他以为自己只是一道拂过人间的清风，从山顶缓缓旋起，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哗哗声响。
　　那种飘忽不定的熟悉感渐渐褪去，他微微一动，似乎抓住了一个十分冰凉的东西。
　　下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他此刻正仰面躺着，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只摆放在高位上的蜡烛。幽幽烛火之下，他缓缓起身。
　　神力在身体里涌动，他抬了手，那截手腕之上已经没有了那红玉手镯。只是这具身体他也十分熟悉，这世上再和他契合的躯壳，也永远比不过凤凰的神体。
　　他往体内一探，探到了被神力温养的神识，那些怨念依旧缠绕在周遭，没有丝毫的消退。
　　在察觉到这怨念也随着转生阵一同来到这神体后，他微微舒展了眉头。
　　他此刻正躺在冰床上，寒气让他指尖灰白，他下了床，灵力顺着四肢游动，那种寒意才从身体里褪去。

　　他用手撑着墙，往四周看了看。这里似乎是卓清兮的寝殿，除了那张安置在角落里的冰床，正中还摆放的着寻常木榻。
　　卓清兮将他的神体带走后，居然将他的神体藏在寝殿之中。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大费周章的用到转生阵，以苏步青之生换凤凰恢复神格，只要知道苏步青这具躯壳里是凤凰的神魄，就能知道这是多此一举。
　　这疑惑在下一刻就解开了。
　　他刚放开手，想要离开这里，已经有人先一步进了寝殿。
　　卓清兮的样貌与苏步青在林鹤闲记忆里见到的那个少年有了很大的差别。那种傲气已经从那张带着几分柔美之意的脸上褪去，那双原本清澈的双眸藏着几分阴翳，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妖冶。
　　苏步青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知道他此刻已经被怨念侵蚀彻底，神力早已成了温养魔息的温床。
　　除去这些探究，从见到卓清兮的第一眼起，他心底瞬间浮起一种怪异的之感。从看到那张带着几分笑意的脸时，他无法移开视线。
　　“转生咒……”苏步青恍惚中眨了下眼，“你……”
　　卓清兮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他速度极快，想要将苏步青拥进怀中。苏步青察觉到他的意图，甩出一道灵刃，只是在那灵刃快要触及到卓清兮时，他心口泛起一阵疼，几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挡下那一击。
　　那灵刃被卓清兮轻轻揽下，化作灵光消散于空中。
　　“效果不错。”卓清兮带着笑意将人扶起，“你知道吗，你现在一脸心疼我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
　　“除了转生阵……”
　　“除了转生阵，还有情咒。”卓清兮抬手将苏步青鬓角散落的发抚平，“等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
　　苏步青错开那只想要抚上脸的手，“赵回舟，是你杀的？”
　　卓清兮知道他并不情愿，这才将人松开，“只是帮人一个忙罢了，毕竟我与那赵回舟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是她。”
　　“在看到她满身怨念之气消退之后，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卓清兮笑罢，又继续道，“她求我将赵回舟引出，再扮作婵女的模样一碗毒酒杀了他，可惜她不知道，赵回舟自始至终都不过是被婵女的情咒所困，她想让婵女一无所有，偏偏那个疯女人其实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卓清兮不愿在苏步青面前露出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很快又收敛了笑容，“还有什么你想知道，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不过，在这之前。”卓清兮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神明大人，你或许不知道，我已经看了你许久了。”
　　从几百年前，从那一刻开始。

　　那一夜混战中，段玉和宋圆同死在焚音剑下时，卓清兮先一步比无愧门赶到。他在暗处追着离开的凤凰，直到行至一处山腰，他远远瞧见前头那道黑衣身形终于倒落在地上。
　　他平复着心跳，从后面一点一点靠近。只是凤凰防备过胜，他还只是往前一段，那人就回了头，目光凌厉。
　　那一刻，卓清兮撞进一双带着惊诧和防备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微微泛着红，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凤凰缓缓起身。
　　卓清兮一时不敢再上前，只能突然停在原地，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凤凰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是谁，吐出一口血后又重新跌回地上。卓清兮慌乱上前，蹲下身查探。
　　凤凰要分出心神来对付体内涌动着想要侵蚀神识的怨念，一时不查让让他近了身。卓清兮伸出手将遮住凤凰半张脸的黑色兜帽扯下，露出的脸让他一时失神，等他回过神来，才见凤凰缓缓睁眼，只是那双眼睛神色迷离不清。
　　他伸出颤抖的手要摸上去，被混沌中的凤凰察觉了。凤凰想要从他身边逃开，想开口让他离开，只是下一刻，卓清兮被掐住了脖颈，凤凰起身，将他甩在那一片附近的树干上。
　　“滚！”这一声隐忍克制，卓清兮从里头听出凤凰此刻在强撑着什么。莫名的，他的心跳更快了。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卓清兮试图减轻凤凰的敌意，他从小生活在阿谀奉承之中，哪怕是后来入了无愧门，也是让人羡慕的存在，他不屑一顾了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这样小心讨好的说话。
　　爱慕之心只在这片刻就生根发芽，虽不及参天的树，也足够让他自发低了头。
　　凤凰竭力克制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怨念，一双眼睛慢慢露出狠厉的神色，想要将眼前的人徒手撕碎。
　　这种想法让凤凰第一次毛骨悚然，他颤抖着逃离，起身想逃走，满身狼狈，也不顾已经散落的黑色披风，扶着树干起了身。
　　他越发慌张，那股怨念气息也就越发嚣张，想通过各个入口冲破神的防线，控制神大开杀戒。凤凰神魄和神力齐齐压制着这股怨念，只是此刻他心力交瘁，几丝怨念溢出神体，朝着四周逃窜。
　　有几缕怨念在经过卓清兮时有片刻停顿，最后悄无声息的顺着衣袍钻入。
　　卓清兮直直看着凤凰，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