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16、第十六章 混沌

　　半月后，婵女和杨雀完了婚。
　　他们大婚那一日，媛女那一整日都在玄微谷的那条天渡河边。洁净的河水洗涤身躯，媛女却依旧觉得心中繁杂扰乱，心绪不宁。
　　这样的状态她已经持续了几日，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乱意根本压不下来，甚至愈演愈烈。月色席卷整个玄微谷，那条天渡河依旧奔流不止，她一点一点自探灵脉，终于察觉了这股躁动的源头。
　　她的灵识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她用灵力想要逼出，却只是徒劳。
　　这东西她从未见过，也十足诡异，缠在她灵识之上，像是要与她不罢不休。
　　好在谷主大婚之日，此处绝不会有人过来。她试了各种办法，企图拔除它，最后只能用她的修为将它抑制。
　　“阿媛。”
　　一声叫唤让她原本暂时安宁的心又涌动起来。她没有回头，而是借由着高耸的巨石将自己躲藏起来，因为她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本该在洞房的新郎却没有踏入新房，而是来了这玄微谷。
　　媛女道：“你为何来这里？阿婵女还在等你。”
　　“那日还未见你就匆匆离别。”杨雀道，“阿媛，我还是不愿死心。”
　　媛女微微皱眉，没有答话。
　　杨雀继续道：“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便心悦于你。我一次次从逍遥道到此来，都不过是为了见你。”
　　“我知晓你对谁都是善意，那份给我的善意人人都有，可我却靠着这善意想要索求想要占据，但我不愿强迫于你。”
　　媛女心中一跳。
　　“阿媛，我想带你一起离开逍遥道，你不是很喜欢人间吗，我们以后就生活在那里，若是你也愿意答应我，就从那里出来。”
　　他如今到这来来，竟是还想让她再抉择一次。
　　媛女缓缓现身，她来到杨雀眼前，“我不愿意。”
　　“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成朋友。”媛女顿了顿，“今日是你和阿婵的婚事，回去吧，若是晚了，她该不高兴了。”
　　“是不是因为有阿婵……”
　　“不是，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和你离开。”
　　杨雀那双眼睛溢满伤情，他落寞的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他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声音，“杨雀。”
　　两人一同看去，就见那抹红色身影立在不远之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杨雀最后一次看了媛女，转身离开。
　　他们身上还穿着同样的喜服，一起走入夜色的身影那样登对，媛女想起那次在扶桑树下的许愿，那就再加一条愿望——
　　祝愿他们能够百年之好，天长地久。

　　从那之后，她总是浑浑噩噩。
　　玄微谷近来出了许多怪异之事，先是灵山那一带的灵兔突然一夜之间被魔气所杀，大家都以为是谷中混入了什么魔物，再是一个弟子养在院中的猫突然失踪，有人半夜起来，见到院中有个白衣女鬼。
　　这些事情都太过怪异，婵女让人查，查不到源头。
　　媛女对这些事情是后来才知晓的，她这几日总觉得头昏，时常发困，一睡便是好几日。
　　直到那日她听了这些传闻，回了住处，在屋中翻出了一条死猫尸体。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再怎么想，也想不起这尸体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起初，她以为是谁将这猫尸故意放到自己的住处，后来再从睡梦中醒来，她看到自己手染鲜血。
　　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她避无可避。
　　她开始有了记忆的去杀那些动物，她看不到她自己的表情，只知道自己心中竟有畅快之意。
　　那些萦绕在灵识上的黑雾越来越多，像是疯长的海草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立即去了婵女的云居，见到的却是杨雀。
　　自从他和婵女结为道侣，他来玄微谷的次数却少了许多。
　　她此刻来不及避开，只能问，“阿婵呢？”
　　杨雀见她眉眼憔悴，想去扶她。媛女恍惚中一时没能躲开，那只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上。
　　这样平常的动作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那时她很多心事都爱和杨雀说，遇到难事会找婵女向她撒娇让她帮忙，那时他们之间纯粹又无忧，可如今出了这样她无法控制的怪事，她不敢告诉杨雀，也在第一时间想要避开婵女。
　　那一刻，媛女心中的郁闷更甚，直接哭了出来。
　　在那只想要给她擦泪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婵女回来了。
　　媛女挣开杨雀，投入婵女怀中，失落的一遍一遍喊着阿婵。
　　婵女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媛女，她轻轻拍了拍媛女的肩背，将她带到了屋榻中。
　　杨雀知道自己此刻需要避开，只是媛女此时的状态不太对劲，便留了下来。好在婵女没有让他离开。
　　“你这般状态，是出了何事？”婵女问她。
　　“阿婵，你还记得，半月前那些无缘无故死掉的兔子和家猫吗？”媛女声音缓慢，“那些……很有可能是我杀的。”
　　杨雀许久没有来玄微谷，对半月前的怪事并不清楚，只是一听媛女会出手杀了曾经最喜欢去灵山逗弄的兔子，心中立即担忧起来。
　　婵女神色一顿，面色凝重，“为何会怀疑是自己所为？”
　　媛女将手伸出来，“我的灵识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缠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修为太差，去不掉。”
　　婵女立即懂了她的意思，搭上她的手以神力一探，果然探到那灵识被黑雾包裹，密密麻麻没有任何空隙。
　　杨雀见婵女神色不对，更是担忧，只是她他还未上前，就触到了婵女带着凉意的目光。
　　那是警告他的目光。杨雀握紧双拳，皱起的眉慢慢消退，他稳下心神，只是担忧的站在一旁。
　　“这东西看着十分古怪，我用神力已将它压制，暂时不会继续侵蚀你的灵识。”婵女收回手，起了身，离开时在杨雀身边停了停，“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杨雀忍下不快，微微点头。
　　婵女这才满意离开，她日理万机，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只有杨雀来玄微谷的时候才会抽出时间来。
　　屋中只剩下两人，媛女想像从前那样对杨雀聊几句家常，但在触及到杨雀沉重的目光时收回了这些想法。
　　“阿媛，我可以替你看看吗？”
　　“嗯？”媛女抬了头，“好，不过阿婵帮我压制住了，应该暂时没有大碍了。”
　　杨雀坐到她身边来，伸手搭在了那只纤细的腕骨上。
　　与婵女探到的一样，除了那黑雾还有暂时压制这黑雾的神力，似乎没有什么再古怪的地方。
　　他正要收回，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还有一处不对，除去那些，灵识上似乎还沾染了其他东西。
　　逍遥道最擅长符箓和阵法，对咒术也有修习，这灵识上还沾染着一些通心咒的咒法。他重新探回，果然在那些黑雾之下探查到了那些咒法绕着灵识而转，它本就快要消散，又被黑雾遮挡，如不是细心之人，绝对发现不了。
　　显然，是有了这通心咒，才会有这些来历不明的黑雾。
　　媛女修为本就不高，自己很难察觉。
　　“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病入膏肓活不了几日一样。”
　　媛女的话让他拉回思绪，“阿媛，在你察觉到这些黑雾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你想到了什么？”
　　“那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我近来一直在玄微谷，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倒是没有什么发现，只是问问，你若是之后想起有什么不对，记得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媛女咬了咬唇角，“所以，你能放开我的手了吗？”
　　杨雀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忧思过了头，还抓着那截手腕没有放开。

　　媛女回了住处。她认真想了半月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但她一直以来都待在潭水边，何况她为人友善，那些弟子们与她相处的都极为和睦，玄微谷的长老也很喜欢她，她既然没有与人结仇，就不可能会有人加害她。
　　莫非这东西是自己莫名其妙钻进她灵识中的？
　　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最符合。
　　媛女将那些兔子和猫的尸体埋在了灵山，在那块土坡上待了许久，最后还是杨雀过来找她，她才离开。
　　自那之后，杨雀暂时住在了玄微谷。他担心媛女自己修为不够压制不了那些东西，也知道她其实对自己杀了那些灵兔心怀愧疚，所以每日都要与她见上一面。

　　大概是有神力压制，媛女没有再出现过那心绪不宁的状态。她渐渐放下心来，直到有一日起身，手上鲜血依旧。
　　她恍惚了许久，去到潭水边洗净了手。
　　她浑浑噩噩走出住处，心中如同尖刺扎上一般疼。但今日的玄微谷似乎与平日不一样。
　　每个人神色凝重，几人几人的聚在一起像是在商讨着什么。她上前一问，听到他们说玄微谷昨日死人了。
　　媛女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摆的是什么神情，她问，“是谁？”
　　“谷主的道侣，杨雀。”
　　“已经通知了逍遥道，人是在我们这里死的，只怕不好交代。”
　　媛女恍惚中又问了一遍，“谁……死了？”
　　那人也又答了一遍，“逍遥道的杨雀。”
　　那一刻，媛女已经不记得自己摆出了什么神情，她只知道那些弟子的脸上各个都写满诧异和怜悯。
　　她轻轻抬手，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