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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褫革 ...

  •   邵则德被游青州一句话钉在当场。

      周行也从从容容跃下祭台,阔步走了过来,“大冢宰素来都是指使别人做丑事,今日怎的亲自出马了?”

      邵则德心中恨得牙痒,若不是今日这阵法非同小可,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驾驭,多则和又被周行拿了,他才迫不得已要亲自出马。始作俑者却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邵则德扫了眼这阵仗,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周行早有准备,这是布下陷阱等着自己,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可大冢宰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遇此变故并不心慌,反转过身来先发制人,“周行,你还要冥顽不灵吗?”

      周行早料到对方会反击,并不意外,只挑挑眉:“怎么说?”

      邵则德摆出大冢宰的气势来,“自你任大司马以来,你重用外道异端,同妖魔鬼怪混迹,就连这七政军你也编出了个幽灵军来。”

      周行淡然道:“众生平等,何须分高低?有本事、又有意愿拯救苍生的,自然能加入我七政军。”

      “这便罢了,你纵容万妖立国,收受赤松的贿赂又怎么说?”邵则德指着周行怒斥道。

      游青州忍不住辩驳道:“那不是贿赂,那是赤松国上供的军资。”

      “你让曲则泉在军资上面给七政军使绊子,我们不收赤松国的上供,难道让军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打仗吗?”周行的语气不徐不疾。

      “赤松国给你上供,你纵容赤松国圈地,任由他们收税,好一个协力同心。你有想过此举置我玄天城于何地吗?”

      周行摇摇头,叹道:
      “大冢宰还是短见了,玄天城同妖灵并不是对立的两面。妖皇唐雩肯率万妖投诚,我玄天城有何理由把他们拒之门外?他们代玄天城统御万妖,说到底,也是受我们辖制的。”

      邵则德冷笑道:“你不如说,是受你的辖制。”

      周行闻言只是笑笑,并未反驳。

      邵则德心念一转,斥道:
      “好,这个姑且不论,你修炼禁术又怎么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在首邙山擅用禁术,一把火烧尽北方王气,导致王气南移,按照玄元律,你的所作所为又该当何罪?”

      这个罪名邵则德捏了几百年,原本是他用来对付周行的撒手锏。

      可今日他自己的地位都已经岌岌可危,再难借此以大冢宰的名义给周行定罪,这个炸点成了湿水的炮竹,威力不再,但至少还能恶心恶心周行。

      邵则德言罢,等着看周行恼愤交加的样子。

      不想周行却无所谓地一笑:
      “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你就交给我五百人,却叫我对上先天五旗,不如此哪里有半点胜算?再说当时我那么做,你不也乐见其成吗?”

      “修士参悟天地之道,不是叫你取巧,为了一己之私擅自改变天时天象,造成的后果,你如何担待得起?”邵则德教训道。

      邵则德最恨周行举重若轻的样子,可他即便恨到牙根痒痒,面上也要冠冕堂皇地端出大冢宰的气度。

      “将来天劫劈下,我一力承担便是。”周行泰然道。

      石方巳本来在树枝上坐着看戏,听到此处,脸色顿变,他捏紧了拳头,纵身跃下来,大步流星地朝周行走去。

      那边周行还在继续:
      “再者说,那一把火的影响最多不过三百年[1],而今天象已变,王气已有归北之势。”

      邵则德冷笑:
      “为了这王气北归,你私纵那罗延叛逃,还一路给他保驾护航,助他顺利登基做了人间帝王,南北势必又有一场大战。届时生灵涂炭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言罢顺势一指周行。

      周行正要调嘴把邵则德堵回去,谁知转头就看到石方巳比锅底还黑的表情,刚刚还进退自若的周大司马不知怎的有些心虚,瞬间卡了壳。

      石方巳杀气腾腾地走到周行身边,却看也不看周行,只朝邵则德一拱手:“适才大冢宰所言王气南去之事,实乃天道命数如此,非大司马之过。”

      “何以见得?”

      石方巳凛然道:“咱们从头论起——自汉宣帝开始,便络绎有戎狄内附。建武年间,光武帝将叛羌余种徙于关中,又让匈奴入塞;建安年间,曹操徙氐人于秦川;咸宁到太康年间更加变本加厉,晋室前后接纳了西北杂虏、鲜卑、匈奴、五溪蛮夷、东夷等归化的蛮夷。

      至晋惠帝践祚,并、凉、雍、幽等地皆有戎狄盘踞繁衍,远的不说,仅关中的百万人口当中,胡虏就已经占了一半。

      胡人内迁至长城以内后,华夷之间再无屏障要塞。到晋武帝罢州郡武备、封建诸王之时,戎狄之乱已在旦夕之间,大势所趋,无可逆转。

      大冢宰随意将这罪状罗织给大司马,某实在不敢苟同。”[2]

      邵则德看到石方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那神态几乎恨不能把自己一口吞了,他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修士,不觉呆了一呆,及至照面,发觉对方有几分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对方是谁,只下意识回复道:

      “那这位道友未免也太小看王气的佐庇了,王气在北,孙皓因三代之业也逃不过君臣面缚,王气在南,胡虏就无法踏足江表。

      昔年石勒囤兵葛陂,修船造舟,欲横渡长江进攻建邺,就逢上大雨连下三月,军中死于饥饿同时疫的,超过泰半。

      前秦苻坚以倾国之力伐晋,自诩劲卒百万,可投鞭断水,最后也落得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其后北魏稍有南进之意,辄遇六镇之乱。若江北王气尚在,哪里会有中州尽弃、诸夏沦覆之事。”[3]

      “戎狄兽心,强则侵暴,弱则内附,即便王气无损,风尘之变也不过是早晚而已。[4]
      再者说,丧乱是不距道的手笔,大司马此举不过是以暴止暴,若由得不距道施为,整个下界早就翻覆不存,今日哪里还轮得到大冢宰在这里耍威风?”石方巳丝毫不肯退让。

      待得石方巳一口气说完,邵则德这才终于想起面前这人是谁。

      “我道是谁这么维护周大司马,原来是石山君,久违了,”邵则德转而对周行道,“此人乃是玄天台罪孥,大司马不打算捕拿奸宄吗?”

      燃尽王气之事,周行从来自认罪在己躬,是以不论是因此被邵则德拿捏,还是背上因果天劫,他都没有想过为自己辩解什么。

      谁料石方巳突然挺身而出为他抗辩,义正言辞地告诉天下,此事不是他的错,这令周行一时有些无措,他有些呆滞地看着顾眄有威的大哥。

      这些年周行独自扛过了太多的艰难困苦,不论是生死一线的无畏,还是孤清寂寥的坚守,曾经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可在这一瞬间,他站在石方巳的身边,竟觉出几分委屈来。

      可任周行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一丝一毫也不显,见邵则德刁难,方说道:
      “石山君当年的过错早已赎清了,他已改过自新,我又怎可诬良为奸?”

      邵则德怒视周行:
      “我倒忘了,当年你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人,不惜公然抗令。今日你手握重兵,自然更加随心所欲。”

      石方巳闻言不由心念一动。
      他并不知道当年周行为了他,同秋官司寇之间的争执拉扯。

      如今凭着邵则德这一句话,他品出了自己曾经只在梦里才敢有的奢盼,可他一时间又疑心自己想多了,竟不敢细思,只好反反复复地,把那一句话在心里念叨。

      可是喜悦依旧像是新生的嫩芽,从心田冒出头来,压不住般蹭蹭蹭地茁壮成长。

      周行并不知大哥心中所想,只坦然回应邵则德:
      “周某行事从来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你纵容万妖,把持兵曹、刑曹,如今又要对我下手。无非想要唯我独尊。”
      邵则德心中恨极,他这些年虽贵为大冢宰,七政军却只唯周行的命是从,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傀儡。

      “我无此打算。”周行淡淡否认。

      “此事论迹不论心,”邵则德迫近周行,“你道我不知?那妖皇是你旧日相好,人境君主是你昔日部将,罗酆山圣是你莫逆之交,如今我一死,六官尽在你的掌握,下界谁能与你争锋。”

      周行摆首,透出点掩饰不住的不屑,“不要拿你的欲望来揣摩我。”

      游青州不能忍受邵则德诋毁周行,他怒声呵斥:
      “邵则德,你罪无可恕,如今还要攀咬别人吗?”

      “我有什么罪状,你倒是说说看。”邵则德转头看向游青州,对上别人,他又换上了一贯的端方。

      石方巳好容易收敛心神,见无自己的事情,便退至场边。他从旁观战,见邵则德明知前面已是死局,还能将脾气收放自如,暗中为这气度叫了声好。

      “唆使冬官司空多则和勒索下界妖灵,这是第一桩罪。”周行见问,也不再留余地,朗声道。

      周行话音未落,涂中景便领着一众人证物证上来,同邵则德对质,打头一个便是在风回岭抓到的棒老二。

      “此事是我失察,自当领罚。”
      邵则德神态庄重,眼底却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不以为意。

      他自信此事他并未直接经手,断然查无实迹,认下一个纵容之罪,也不过自罚三杯而已。

      “大冢宰,你这可不是失察,大司空赚来的钱财灵宝,大部分可进了你的腰包。”见邵则德一推二五六,棒老二有些着急。

      邵则德斥道:“一派胡言,我堂堂天官冢宰,岂是你这无名小卒可以随意攀咬的?”

      “好哇,有好处你拿大头,出了事儿拿别人顶锅,当真以为你做的丑事儿我不敢抖出来吗?”棒老二见今日这阵仗,深知邵则德大势已去,当场决定弃暗投明。

      他本就是混混出身,今日撕破脸攀咬起来,倒也不用顾及什么身份颜面。

      “胡说八道,我行得端,站得直,能有什么把柄给你抓到?”邵则德傲然道。

      棒老二道:“冥海一役,是你指使大司空去改了七政军的引雷阵。你不就是想除掉大司马,自己掌握玄天城的权柄吗?”

      众妖魔闻言,当即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临阵出卖自己人?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我说七政军向来所向披靡,冥海一役怎会惨败,原来是被自己人卖了。”

      七政军将士听到这个指控也是狂怒不止,不过周行素来军纪严明,这些将士并不敢随意出声,都眼巴巴地望着周行,等他们的大司马给他们一个定论。

      “你说是我指使的,有何凭证?”
      众目睽睽,群情激奋之下,邵则德依然气定神闲。

      “需要什么凭证?整件事情,谁能得到好处?大司马一去,你便重新掌握了玄天城,你自然有这动机。”
      棒老二这话看似胡搅蛮缠,倒也有几分道理。

      “冥海一役前,将军机透露给不距道,又在引雷阵中动了手脚,致使七政军战败,这是你的第二桩罪了。”
      周行表情依旧肃穆,可他却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要把邵则德在他齿臼之间磨碎。

      大司马在军中威望素著,此言一出,在七政军士心中便是定案了,在场的军士个个切齿拊心,灼灼目光好似点燃的箭羽一般,射向邵则德,想要把邵则德烧出千疮百孔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无切实的凭据,叫人如何信服?”邵则德还要嘴硬。
      “我可作证。”一个女声响起。

      邵则德乍然听到这个声音,当即身形一滞,几乎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来人:
      “阿晚?!你也倒戈向了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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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褫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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