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上仙好多年》喻在川

36、发疯

　　云出岫看向花阴的眼神露出一点希冀。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又能怎样呢？”花阴语气中竟透出一丝漠然。

　　云出岫哪里想到，自己疼着护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听闻自己屈死，竟是这个反应，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望着花阴。

　　周行见他如此，也没有再追问云出岫的事情，只问他：“那邪神不足为虑，我此刻就可以带你逃走，你可有别的去处吗？”

　　花阴神色又转凄楚，他垂泪道：“我自幼家贫，被生父母卖给了阿母，从此在这里长大，如今委实没有别的去处。便是逃出去，迟早也会被抓回来的。阿母说，神尊......神尊是很神通广大的。”

　　周行肃容道：“你放心，我既可以救你出去，也能让这邪神不能伤你。”

　　花阴闻言感激不尽，当即跪倒再三叩谢。

　　他们正说着，那陈老鸨已经回来了。

　　花阴听到声音，脸色又转苍白，他求助地去看周行，却发现房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哪里还有周行的身影。

　　陈老鸨一脸春色地进了室内，将一个发着微光的珠子交到花阴手上，柔声道：“这是朝元珠，稍后你将这珠子服下，到我叫你，你再往前来。”

　　说罢，她自到神龛前燃起一炷香，在坛前跪下祝祷：“信女如侬，诚奉神尊。信女自小孤苦，尝遍人情冷暖，唯有一个风郎，叫我知道人间有情。可惜天不假年，风郎离我而去。前些年，阿母也自去神尊座下侍奉，我只好独立支撑这花底眠。”

　　她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继续祝祷：
　　“风郎有灵，前段日子托梦给我，只要神尊出世，我二人便可鸳梦再续。我便关了花底眠，一心侍奉神尊。
　　所幸我那些孩儿们懂事，都愿意自动献祭给神尊。只愿神尊庇佑，叫风郎早日归来。”

　　周行听得心中发寒，这婆子为一己之私，将这么多人命视若草芥，他转向石方巳，用传音入密的法子道：
　　“这可算开了眼界了，这老鸨手上累累人命，居然只为了再续鸳梦，也不知这风郎是个什么样祸国殃民的人物。”

　　不料石方巳对此事并不上心，反说道：“咱们在这里也耽误了不少时间，鹿娃一个人在馆舍还不知道怎的。还是先带着花阴走吧。”

　　石方巳显得有些烦躁，他扯扯周行胳臂，示意对方先离开再说。

　　可惜周行早已火遮眼，他即便是囿于身份，不好对凡人下杀手，又哪里能容这陈老鸨再行献祭之术？

　　他拍拍石方巳拉着他胳膊的手，目语对方稍安勿躁。

　　石方巳无奈，只好由着他性子，松开手，等在一边。

　　也不见周行如何动作，那火中的偶像倏尔口吐人言：“陈如侬，你本也是受过疾苦的可怜人，如今上得岸来，却如何也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老鸨虽然久做献祭的事情，却并未见过这偶像真的有过任何动作，屋中的邪气，自然也是她这肉眼凡胎无法看见的，此刻见那偶像口出人言，顿时吓得连连磕头。

　　“致月隐、羞落花两位都是花中魁首。愿意一睹他们风采的人，数不胜数，你利用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谁曾想，你不思感恩，却为了一己之私，还要谋害他们，足见天良丧尽。”

　　那陈老鸨只吓得连连磕头。

　　“陈老鸨，你抬头看来，可认得她？”那偶像声如洪钟，断喝道。

　　陈老鸨抬头看去，只见云出岫飘飘荡荡向她走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与她一同枉死的姐妹。

　　此时四面鬼影一一现身，那陈老鸨一看，顿时骇得牙关打颤，她哆哆嗦嗦说道：“你们......你们想要怎么样。”

　　四面鬼影开口：“陈如侬，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闻者只觉阴森恐怖，凄惨至极。

　　陈老鸨还要嘴硬：“侍奉神尊乃是你们的荣幸，你们不知道好歹，你们......啊！”

　　祭台上的火光突然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那偶像还散发着些许微光。

　　借着这微光，陈老鸨看到那些鬼影已经来到她面前，她登时吓得向后倒去，可是后面也是无尽的冤魂，重重鬼影早把她包围了。

　　陈老鸨只感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她踉踉跄跄向那神龛爬去，地上却流下一滩水痕，原来早就吓得尿了裤子。

　　她手足并用，一边爬，一边哀哀求告：“神尊，信女诚心跪拜二十年，还求神尊念在我一片实意，救我一命。”

　　“那人命祭祀之事是谁教了你？你又是从何处寻得我的真身？”偶像开口，威严肃穆。

　　陈老鸨抱住祭台的桌腿，把头往桌腿后面藏去：“是风郎，风郎，风郎给我的。”

　　她早已吓得神思混乱，徒劳地睁大眼睛，此时整个房间早已黑压压一片，外头日光竟一点照不进来。

　　“风郎，风郎救我！”陈老鸨更加惊恐，不由手足乱摆，状若癫狂，哪里还有平时的狠毒样子，竟是活活地吓疯了！

　　周行这才满意地收手，跟石方巳拍拍屁股走了。

　　石方巳不放心鹿娃一人，先回了馆舍，周行则带上花阴径直去了绿腰楼。

　　柳影一见花阴，便露出喜色。

　　周行打算好人做到底，他对柳影说：“我画个符让你显形，你们姐妹也好一见。”

　　不意柳影闻言，反而敛了喜色：“恩公，不用了。当日花阴选择向着陈老鸨，我们姊妹就早已义绝。如今生死相隔，我知道他安好就行，何必再见。”

　　说罢她向周行深深一拜，竟自转身走了。

　　这倒把周行搞得一愣，他被勾起好奇，转头问花阴：“你怎么得罪柳影娘子的？”

　　花阴之前见周行对着空气说话，心中已有猜想，但他不敢多问，此时听周行问道，慌忙一福道：
　　“恩公问起，花阴岂敢隐瞒。是那日有个小妹妹攒够了钱想要赎身，但是阿母......陈老鸨收了钱却不放人。柳影便和她争论了起来。柳影她......她素来不屑陈老鸨为人，二人时常有争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眸中泪光闪动：“我劝柳影让步，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有些姐妹素来惧怕陈老鸨，怕陈老鸨事后怪罪，也为我帮腔。想来她一个人，哪里说得过这许多张嘴。”

　　花阴似有无尽悔意：“她为我们出头，到头来却落得个孤立无援。那晚之后我们便没有见过她了。陈老鸨说她自己出走了，可我看陈老鸨后来的行事，大抵也猜到柳影的下场。”

　　他以帕拭泪，继续道：“我知道当日我那样伤她，她必然不原谅我，不想今日她却以魂灵之体，依然救我于水火。”

　　周行听完也是感慨柳影的大义洒脱，心中生了几分欣赏，他懒与花阴闲聊，于是言归正传。

　　“你可知陈老鸨口中所说的风郎是谁？”

　　“听说是陈老鸨曾经的恩客，是风郎君买断了她的身契，才让她脱了苦海，二人当年也曾恩爱过，后来听说是去世了，陈老鸨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那邪神能让风郎死而复生，便开始供奉邪神。”

　　周行皱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被敲门的声音打断。

　　“进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回来复命的燕衔泥。周行见燕衔泥来了，随手打发了花阴，这才问道：“查清楚了吗？柳影是如何入的鬼道？”

　　燕衔泥拱手答道：“那陈老鸨原打算用柳影娘子献祭，谁料柳影娘子中途醒了，打断了献祭仪式，陈老鸨见柳影娘子死了，把她尸骨卖了配阴婚。她的魂魄便是因此能离开花底眠。加之埋骨之地风水有异，阴差阳错让她进了鬼修的道。”

　　周行叹道：“人有时候比妖魔鬼怪都可怕，陈老鸨害死了人，连尸体也要赚一笔，可谓丧尽天良。”

　　燕衔泥素来不多话，闻言也只静默以对。

　　周行对她的反应倒也习以为常，他接着问道：“柳影的阳寿尽了吗？”

　　“尚未，我去信问过地府，柳影娘子还剩下一个甲子的寿命。”燕衔泥语气不无遗憾。

　　“去把她的尸身掘出来另行安葬吧，那阴婚不该作数，你想办法勾销了去。”

　　“得令。”

　　“都安置妥当了，就送柳影去转世吧，”周行顿一下又补充，“还有花底眠里那些冤魂，一并都超度了。”

　　他们却不知道，那柳影在后堂听说要送她转世，趁着无人留意便不声不响逃走了。

　　“那供奉不距道偶像的陈老鸨当如何处置呢？”

　　周行将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她到底是个凡人，人境的事情，我们不便插手，便叫那花阴郎君去告官吧，让人境的律法去惩处她。至于那邪神偶像，千万毁了去，勿要传入世间。”

　　“得令。”

　　“那陈老鸨原先有个相好，叫什么风郎的，你去查查此人生平，看和不距道有什么关联。顺便查查这偶像同献祭之术到底是谁传授给她的。”

　　“得令。”

　　周行处理完花底眠的事情，便赶着回馆舍，谁知在馆舍门口，却遇上了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