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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落花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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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会死多久?
我会变成谁?
李彦廷会知道我死了吗?
会怎么等我?
……
这一类的问题,我通通……都没有机会想。
游戏打over了也还有个退出界面缓冲一下,修仙小说里也老有什么一团黑的“冥想空间”,可我这一死,动辄十天半月六七年的,就我本身的感觉来说……
就是眨了一下眼。
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很累的。
我有这一番感想,大概是因为,我醒来的这个姿势,很累。
是跪着的。
低垂视线,双手上举,是在等待着接受什么东西的姿势。
我先跪在原地懵了片刻,等脑子适应了这个新身体,能够感知外界,忽然意识到,我跪在朝堂上。
身下是御阶前的三十六丈红毯,两侧是肃穆的群臣。
嗅觉也开始复苏,我闻到血的味道。我低着头,可以看到血迹斑驳的胸甲,和视线边缘破碎的披风。
一片阴影笼罩了我,随即有人在我手上放下一个东西,长长的一条,像是一把剑。
“将军。”我听出那个人是阿满,“拿好。”
我僵着脖子,长拜下去:“谢主隆恩。”
我趴在地上,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等着那个人说。
“平身。”
是他的声音,只是更冷、更沉,是我不曾听闻过的锋利与威严。
我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敢抬头,起身。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还是扛不住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王座上,一身规规矩矩的龙袍,面容也没什么变化。阿满站在下手,看得出来成熟了一些,时日可能过去了几年,但也不会太久……
可是他竟然已经白了头发。
旁边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我惊醒,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流下眼泪,匆忙低头。幸好御阶够长,他坐得够远,可能没看见。
“曾经有过一个人,说是要为朕上阵杀敌,后来没成。”李彦廷忽然说,“柳英,朕赐你此剑,汝此一去,便放开手脚,替他尽未竟之志,斩他未斩之人……可听清楚了?”
“臣……”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又拜下去,“遵旨。”
我看清了手里的剑,是遇雪。
他说:“退朝。”
有人出列:“皇上,臣还有事起奏。”
“朕说了。”他捏了捏眉心,“退朝。”
我走出宫门,期间有人想跟我说话,来恭喜“将军首战告捷,扬我朝雄风”、贺喜“将军得这御赐宝剑,是如虎添翼,定能让敌人更加屁滚尿流”、鼓励我“再接再厉,宣大衍天威”,我脑子很乱,一概没理,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任由身后破破烂烂的披风迎风招展,没一会儿被自家家丁找到,带上马车。
下车后,已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府邸前,牌匾上书“将军府”。
我走进去,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出来。
是个陌生人,我却什么也不想问,叫他备水,我要沐浴更衣,还要外面的马车先别进库。
管家问:“老爷这是……还要去哪儿?”
我把破烂的披风解下来放他手里,看了看手里的遇雪。
“进宫面圣。”
我洗澡的时候找面镜子端详了一下我的尊容。
还是很紧张的。
要是不帅,我也不要活了,宁愿死了再醒一次。
虽然李彦廷说过我是什么歪瓜裂枣他都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一个歪瓜裂枣躺他旁边,画面太美不敢想,我是第一个要不同意的。
结果一看。
卧槽,这不是柳亦白吗?
别误会,不是我,是那个柳亦白。
就我在南苗上见过一次的那个小将军,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玄铁铠甲,眉清目秀的样子,领着大衍最牛逼的军队拜上云流山,一手把李彦廷重新送回皇座。
我见他的次数不多,但因为知道他的名字时太震撼,记忆就非常清晰。
哪怕这张脸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眉清目秀,鼻梁更高了,眉间也有了些山岳的威势,少年时略显圆润的眼睛轮廓也长得更为舒展修长,褪去青涩稚气,已经完全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可我依然认得出。
我知道,这就是他。
我曾在很早之前,甚至分不清是鹿琛还是屠欢的时候,就梦见过在这个人身体里醒来。那绝不是什么美梦,说全然是噩梦也不尽然。
我不知道我们的名字相同就有什么联系,但我冥冥之中,模模糊糊地有过这样的预感。
我会在他这里醒来。
一种宿命般的直觉。
“柳亦白。”我捏着铜镜的边缘,凝视着镜中人的眼睛,“你是谁?我是谁?”
柳亦白不知道刚在哪里打了一仗回来,满身血污,身上还大大小小有些口子。我怀着跟李彦廷坦诚相见的狼子野心去,肯定不能任它们这么触目惊心地淌着血,计划赶不上变化,洗了澡过后,还叫了个医生来处理伤口。
是个老医生,动作迟缓得像是在慢放,我火急火燎他自岿然不动,愣是给我看了一下午,暮色四合时才完工。
也亏得这老头能拖,我在这焦灼的等待中渐渐麻木了,慢慢冷静下来。
要不是这样,我肯定要冲进宫去先拎着李彦廷的领子问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全然没有意识到,我这睁眼闭眼一瞬间,又是把他一丢好些年。
我把要跟他说的话打了个腹稿,终于去了。
结果被拦着不让进。
“今儿日子特殊,皇上不会见您的。”阿满在宫门口一张八风不动的笑脸,“将军请回。”
我说:“有要紧事。”
阿满:“有再大的要紧事,皇上今日也是不见的,不瞒您说,这天下之大,大事不少,今天也不少,折子递上来,都拦在奴才这里。一年到头少有的日子,将军见谅。”
“什么日子?”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他说,“皇上讲,是玉兰花开的日子。”
玉兰……花开?
“这数九寒天的,什么花开……”
“奇怪吧?但皇上说是开花的日子,就是开花的日子。”他一鞠躬,“将军请回。”
记忆里忽然划过一朵玉兰,别在耳上,捻在心口。
“让我进去。”我这时候再也按耐不住,就是硬闯,我也要见到他。
到底还是闯了。
我开始闯的时候已经用将军令进到了最里面那层,这一闯,闯得暗卫们都猝不及防,直接靠着蛮力和铁骨挤开了寝殿门,一只脚跨进去的时候阿满还拽着我的一只袖子。
室内室外向两个世界,外面红霞满天,是一片暖色的瑰丽。殿内却有些清冷,天光映进来,成了某种似紫似绿的冷色。
李彦廷倚在窗边,着便袍,散发,只在发尾微微束着一点。没有了朝堂上的不怒自威,在这样的光影中,显得离奇单薄。
他转头来看着我们:“何事?”
“皇上饶命!”阿满扑通一下在我身边跪了个五体投地,“将军武功盖世,硬要进来,奴才拦不住啊!”
我也扑通一跪:“皇上恕罪!”
李彦廷看我一眼,跟阿满说:“行了,你下去吧。”
“是。”阿满倒着退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一时间殿内只剩我们两个,很久没有人说话。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湮灭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在清寂的天光下捻着一只白玉杯,苍白的头发披在身后,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月光中的幽魂。
“柳卿。”他问,“为何殿上流泪?”
“李彦廷。”我叫了他一声,又叫了一声,“李彦廷。”
我与他的视线隔空交会,在某个静默无语的瞬间,双双流下泪来。
我看到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扑向他,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李彦廷……”我哭着说,“我是鹿商、鹿琛,也是屠欢。我想要你……你愿意不愿意?”
他扯住我的衣襟,吻上我的唇来。
我们纠缠着滚到床上。
金幔落下,是翻云覆雨时。
很快就衣物褪尽,我趴在他身上,最后向他确认了一次:“真的可以么?”
我从来没有用这个视角看过他,他躺在我的两臂之间,雪发散着,微微低头来看我,眼中有湿润的水光,脸带红晕。
我几乎是瞬间就情难自禁,可到底还是强忍下来。
他搂住我的脖子,骂了一句:“多话。”
我不想要他受伤。
我叫他受过太多伤了。
我问他:“东西呢?”
他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里……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我:“那怎么办?”
他又揽了揽我的肩膀:“直接来吧。”
“不行。”我想了想,躺平,把他抱到我身上,“还是你来。”
他往我身上一趴,脸埋在我的脖子上,呓语般笑道:“小白长大啦,随便把我抱来抱去了。”
……
完事后,我让他叠在我身上,我们的双腿牢牢绞在一起。
“李彦廷……”我捻起他的白发,“你说过要等我,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他靠在我怀里,阖着眼睛,脸上情潮的红润褪去,眼底是一团疲惫的青灰色:“它自己白的,我又没有办法。”
我问:“有好好吃饭吗?”
他点头:“有。”
我又亲回去,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逃开,直把两个人都搞得上气不接下气。
“骗我。”我说,“哪里有好好吃饭?抱着都硌手。”
他的笑声闷在我的胸膛里,没有狡辩。
“你今天不见人。”我问,“今是何日?”
他看了我一会儿,答道:“故人忌日。”
他说这是开花之日,又是故人忌日。
我:“鹿商?”
他微微喘着,最后点了点头。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掉进贵妃殿彩云池的那个数九寒天的晚上,李彦廷说,皇城的玉兰开遍,是一大奇观。
那是鹿商走的日子,是我新生之日。
“可是你怎么知道?鹿商是……今天走的?”
他又顿了好一会儿,抬手抚上我的眼尾,眼睛很深,有遮天蔽日的潮水:“因为你是那天来的。”
“你们……很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落花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