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45、天下13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拱了拱我的脚。

　　我还处于六神无主的神游之境中，云里雾里的，低头看了一眼，没觉得奇怪，还摸了摸它的头。
　　是皮卡丘。
　　就是我和李彦廷在去南苗的路上捡到的那条狗。做了这么多年的御狗，它雪白的毛皮比当年还要华丽，它趴在地上，下巴贴着我的脚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是一派天真，巴巴望着我，一如当年。
　　我被这眼神抚慰，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你还记得我啊。”
　　它呜呜地哼了两声，尾巴摇得像个陀螺。
　　我的眼泪掉到它的头顶，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小白。”忽然，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李彦廷站在逆光里。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又叫了一声：“小白。”
　　我感到迷惑。
　　忽然，我被另一个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现在身处寝殿的前厅，床在更里面，越过两面纱帐才能看见。可我在那里听见了起身的动静，这在我接管屠欢的身体之后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习惯了武功盖世，我确定那里没有人的气息。
　　纱帐后隐隐绰绰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笔直地站在那里，可我仍旧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我的身体比我的理智更快反应，冷汗一瞬间打湿了脊背。

　　那个要么不是人，要么武功比屠欢还高。
　　可屠欢已经是天下第一，有谁的武功能比他高出这么多？

　　在我把全副精力都放在那个人影身上的时候，李彦廷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我正跪在地上读信，他一俯身，双臂搂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整个人覆在我背后。
　　他的气息包围了我，安抚了我惊恐的身体。他贴着我的耳朵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然后，我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颈脖流下去，直直淌进心脏。

　　我本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应激和紧绷的状态，脑子浑浑噩噩，李彦廷这一来，又吸引了我全部注意力，把那个人鬼不分的东西、连带着什么新欢、什么小皇子、什么背叛和尊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男人正抱着我哭呢。
　　我握住他的手，微微后仰，把脸贴在他的鬓角。良久无言。
　　“我也很想你。”我说。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远去了，我们在虚空中紧紧依靠，密不可分。

　　直到腿麻了，我才想推开他，然后我意识到了问题。
　　我的衣领到胸膛一片殷红。
　　除了泪，还有血。

　　我一瞬间肝胆俱裂，转身去抱李彦廷，他的嘴角挂着血，乖乖落进我怀里。

　　“李彦廷！李彦廷！你怎么了！你醒醒！李彦廷！！”我直接疯了，一边拍他的脸，一边嘶吼，“来人！快来人啊！”
　　很快有人冲进来，他直接扑到地上，跪到我旁边，把李彦廷的上半身夺过去，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抢救。
　　“你把他怎么了？！”那个人边施针边吼我，也是非常慌忙的样子。我眼睛里只有李彦廷，也不计较这个人的恶劣态度，只分了一个眼神给他，才认出他是风渊。
　　他似乎也刚刚认出我，皱着眉道：“圣主？你怎么在这里？”
　　“先别管这些。”我说，“皇上怎么了？”
　　风渊又施了几针，抱起李彦廷的肩膀，示意我去抬李彦廷的下半身：“先把皇上扶到床上去。”

　　我没空在意为什么是他搬头而我搬脚这个问题，屁颠屁颠扑过去搬了。在慌乱中我看到屋里的纱幔被风掀起，露出后面那个没有气息的人影。

　　我简直要疯了。
　　不要说化成灰我都认识，那家伙不早就该成灰了吗？

　　那是鹿琛。

　　我吓懵当场。

　　我这一趟回来得，简直是懵逼的旅途，哪里还有半分天下第一的样子？可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突发情况太多，而且个个都惊世骇俗，我现在还没疯，已经很不错了。

　　风渊搬了一下没搬动，注意到我的眼神，顺过去看到鹿琛，跟我说：“别管他，皇上要紧。”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拉回神智，与风渊一起把李彦廷搬到了里屋的床上，鹿琛就站在刚才那里，没有动作，他身上挂着一件黑袍，衣衫不整的模样，却因为站得笔直，离奇的诡异。

　　走到床边，我赫然发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欢爱的气味，这气味竟也是我熟悉的。

　　真的没法玩了。

　　李彦廷刚刚是在……和鹿琛……？

　　我忽然想起六常之前所说李彦廷“疯了”一事，与那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前几天还觉得李彦廷挺正常的，没想到能疯得这么彻底。

　　我又想起六常秘而不宣的隐恋、深山里的衣冠冢、白色的勿忘我和香石竹。
　　他知道鹿琛已经死了，所以他怀恋着。可是他的君上疯了，他受不了，所以他不踏足青澜轩，我观察过，青澜轩附近的防护都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嗯，我之所以可以在这里胡思乱想这么多，盖因李彦廷已经被我们放到了床上，风渊开始诊治，并放下了床帘、把我赶了出来。

　　我现在几乎跟鹿琛肩并肩站在一起。

　　我僵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侧过头，开始打量他。
　　他还是当年的样子，连皮肤的光泽似乎都未暗淡，还是年轻而俊秀，脖子上本该触目惊心的地方竟然都愈合了。他站在那里，好像时光不曾老去，唯独那眼中不再有了神采。

　　我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慢慢转动视线，注视着我的脸。

　　那一瞬间他似乎想开口说话，我几乎以为他没有死。
　　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点心酸，拉过他的胳膊，往外面走去。
　　他顺从地跟我走了。

　　我拉着他走出去，在屋檐下的阶梯上坐下，阳光落在他身上，使他的皮肤晶莹剔透如同琉璃。
　　我看了他很久，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坐着。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脖子，在阳光下，那里并没有完全愈合，隐约可以看见细密的针脚。他歪了歪头，以脸颊蹭了蹭我的手掌。
　　我再也忍不住，把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哭着说对不起。

　　他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风渊出来了。
　　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跟鹿琛肩并肩坐在一起，并跟他絮絮叨叨了不少琐事。风渊出来，我回头看他，他看我和鹿琛这样，有点惊异，不动声色地问：“圣主于此，究竟是有何贵干？”
　　我没理他，转而问：“皇上怎么样了？”
　　他说：“无碍了。”
　　我又问：“皇上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了我一眼：“这与圣主无关吧。”
　　我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伸手点了他的穴。他当然反抗了一下，可以忽略不计。
　　“好好说话。”我说，“你是听说本座脾气很好还是怎的？”
　　“哈。”他倒是挺有骨气的，冲我挑了挑眉，“圣主想杀我不成？”
　　我不想和他废话，遂恐吓：“我随时都可以。”
　　他说：“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有碍于争风吃醋的人之常情，我肚里生出点火气，有点失态了：“哦？你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当然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的回答倒让我意外，没想到他还挺认命。可他忽然扬眉一笑，看向我身后的鹿琛，“我在皇上眼里什么也不算，可是他算。我死了，他也活不成。”
　　我说：“他早就死了，不算活。”
　　他又笑，眼睛却像在哭：“皇上认为他活着，他就活着。”

　　我们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我忍无可忍：“你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是吧？”

　　他可能觉得我拿他没法，有恃无恐地眨了眨眼睛：“圣主少年天才，十八岁上便在秦山之巅力战群雄，带着一把长风声名鹊起，之后便是叱咤风云、号令群英。风渊从小听着圣主的故事长大，对圣主还是尊敬的，只是圣主的问题关乎天子，影响重大，请恕风渊不便相告之罪。”
　　我阴惨惨道：“风灵是你的谁？”
　　他的脸白了白，看向我，似乎在确认我的神情。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色不动，又僵持了一会儿，他败退：“是我的姐姐。”

　　要说我在这一年的江湖生涯里学到了什么，大概就是——人只要不是孑然一身，就一定会有弱点。

　　我有些不耐，要不是担心李彦廷那家伙不会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如实招来，我有必要在这里对人家威逼利诱吗?黑脸唱到底，我微微眯起眼，脸色不善：“好了，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本座的问题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瑟缩和屈辱，最后道：“我在这宫里真算是白住了这么些年，皇上把我接进来，就是为了他。若圣主此来，是为了皇室密辛，对不住，风渊一个外族人不太清楚。若是为了他的事……”他指的是鹿琛，“对不住，风渊也不太清楚，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