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4、笼中鸟04

　　我是真的绝望，真的。明明我都接管了鹿商这个几次自杀未遂的身体，要好好生活混吃等死了——首要任务是活着，然后是找剑。却是没想到，古代人的身体这么差的，医疗条件还不好。不过是游个冬泳的事，我就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多月，没有完整地清醒过一天。
　　有时候醒过来，李彦廷在，有时候不在。不过听福福说，他每天都有来，药点必到。有几回我人事不省，是他口对口喂的我中药。

　　口对口！
　　苍天！呐！

　　我是真的绝望，真的。
　　绝望着绝望着，也就习惯了。
　　已经被占了那么久的便宜，就算了。

　　况且若真要按颜值分，谁占了便宜还不一定。李彦廷至少是个九分半的帅哥，而我这个脸至多八分。也亏得他高富帅，要是个矮肥丑，我肯定早就一头撞柱死掉拉倒了。
　　噫！人类！

　　所以人呐，最怕的就是习惯。
　　我和这么个九分半的帅哥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些天，虽然他疑似躁郁患者，但有九分半，而且相当霸总，超级有钱，权势滔天。只要不惹到他，他可以说得上对我有求必应、温柔备至。久而久之的，我就怀疑自己有点弯。

　　我有些时候能起来走动两步，有一回刚好撞见他带着折子过来，他先克制地走到桌案前去放好了折子，再招我过去，然后伸手一揽我就坐到了他怀里。
　　一开始我是惊吓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暖和，也是心大，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来他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姿势，喜欢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双手环抱着我，伸到前面去翻折子。
　　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现状，有一天，我又坐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跟我说：“商儿，你最近，很爱笑。”
　　我仰起脸去看他，看到他舒展的眉，和眼中的柔软。
　　被苏了一脸。

　　就着这个姿势接了个吻。
　　他醒着，我也醒着。
　　可我觉得自己还是晕着的，或是梦着的。我一个无欲无求、单身二十一年的老处男，被一个男人亲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可我竟然觉得幸福。

　　而他显然不知道适可而止怎么写，得寸进尺道：“商儿，你什么时候，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哦豁。
　　我醒了。
　　我必须醒着认识到，李彦廷的一切纵容、温存和深情，都是给鹿商的。
　　而我，不是鹿商。
　　我甚至没有鹿商的记忆，我甚至不敢开口叫李彦廷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们有怎样的过去，不知道在那些岁月里，叫李彦廷念念不忘的是鹿商唤的小彦，小廷，还是小李子。
　　那某些瞬间里我自以为是的幸福，都是纸糊的，一触即碎的，是偷来的。
　　我必须醒着认识到这一点。
　　我才不会一败涂地。
　　一定，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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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家的妃子来向我求情，如花似玉的姑娘，伏地大哭，梨花带雨。
　　“公……公子，妾身斗胆请求您，放过贵妃姐姐吧！”
　　她哭得如此卖力，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我看着美人娇艳欲滴的泪眼，心中咬牙切齿：还是个双向插头，真是可恶。
　　她不停伏地，满头珠玉叮咚乱响：“公子！公子！求您跟皇上说个情，放过贵妃姐姐吧！”
　　我由衷赞叹：“好一出姐妹情深。”
　　她愣了一下，才又继续哭。眼泪跟水龙头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贵妃姐姐吧！她不过是个糊涂女儿家，情到深处犯了错，冒犯了公子，求公子跟皇上说个情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姐姐吧！”
　　我问：“皇上怎么她了？”
　　她哭：“皇上已经幽禁姐姐一个月了，没有去瞧过一眼！还说、还说要听候发落……想当年……姐姐盛宠不衰……”
　　我笑了一声。
　　她的水龙头关了一下，我悠悠开口：“首先，谁是大人，谁是小人，这个要说清楚。你来说这些话，效果怎么样另说，就不知道贵妃本人承不承你的情。其次，她既然给我下药，逼我与她通奸，就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既已藏死志，什么后果都是应该能承受的。最后，我不知道，你来激怒我，是想要帮她，还是想要弄死她。”
　　狼人杀高玩的逻辑就是这么清晰。
　　她愣愣地张着嘴，不说话，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有些滑稽。

　　这时候李彦廷推门而入，瞥了地上的纳兰妃一眼，跟大太监说：“弄出去。”
　　那个女人被送出去的时候十分平静，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但她还是在与李彦廷擦肩而过的时候说：“皇上，你好狠的心。”

　　李彦廷走到我身边来，要抱我。我不开心，就推了他一下，没成功，还是被他揽进了怀里。我瞪他一眼，阴阳怪气：“皇上，你好狠的心啊。”
　　心里积聚着一股恶气，我恶向胆边生：“温香软玉，皇上也不看一眼。倒是天天过来强人所难，也是奇怪。”
　　他咬了一口我的耳朵：“酸不酸？”
　　我恼羞成怒，又推了他一下，还是没推开。他反手一拉，按着我来了个凶残的么么哒。我一面爽得要飞起，一面唾弃自己：真是个作精。
　　他亲我的时候我拼了命地推他，亲完了我又觉得嘴巴寂寞，也是没谁了。

　　用完晚膳，他又抱着我批折子，间或还要问我几个问题。我当然答不上来，他以为我不想理他，就有点不高兴，黑了脸。
　　我只有装睡。
　　睡到一半，他把我摇醒。我打赌他在报复我，但也没啥办法。
　　他倒是问我正事：“商儿，今年的宫宴，你去是不去？”
　　窗外梅花盛开，瑞雪兆丰年，要过年了。
　　我生怕露馅，自然说不去。
　　他亲了亲我的额角：“那好，还是跟从前一样，我应付完了，就来陪你。”
　　我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我面前，自称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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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除夕夜，大衍皇宫中都有一场盛大的宫宴。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昭华殿热闹非凡。
　　然而这一切并不干我什么事。

　　我怕露馅，自然不会去宴会上，可独自吃了一顿年夜饭，还是觉得孤单。伺候我的那些人，我观察了很久，没一个好货，大概都是李彦廷派来防止我自尽的，还是只有福福可信。我不想可怜兮兮地待在房间里等李彦廷来，像个怨妇似的，就拉着福福去皇宫里闲逛，反正现在的皇宫，除了昭华殿以外，都没有什么人。
　　我晃悠到太烨湖边，对岸就是昭华殿。
　　太烨湖很大，湖对岸的灯火、喧嚣和纸醉金迷都很遥远，像是个异世界。
　　湖水还没有解冻，面上浮了一层薄薄的冰。岸边的柳树没有发芽，枯枝在寒风中摇摆，狰狞得像是群蛇。
　　我忽然想：这时候要是有人推我一下，我估计就要嗝屁了。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卧槽不会这么准吧。

　　我猛然回头，看到一个小姑娘正从树林里扑出来。
　　我下意识地扶了一把，然后我就听见福福在一边叫了一声殿下。
　　小姑娘抬起头，惊喜道：“商哥哥！”
　　我这才看清楚小姑娘的面目。挺立的鼻梁、上挑的眼尾、飞扬的眉，与李彦廷有七八分像，只是轮廓更柔和。与她娇小的身躯不太相符，这张脸漂亮得有点锋利。
　　大概是李彦廷的姊妹。

　　众所周知，大衍明熙皇帝李彦廷只有一个妹妹，湉甄公主，李韶亭。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显然是盛装打扮，眉间还坠着一颗夺目的猫眼石。可是她的头发却凌乱得有些俏皮，一看就是偷溜出来的。
　　我退后两步，颔首：“公主。”
　　她就用小拳拳捶我胸口：“商哥哥，你不喜欢亭儿了吗？这么生分的！”
　　我顺着台阶就滚下去了：“亭儿，怎么不去宫宴？”
　　她就叉起腰撒泼：“商哥哥不也没去吗？”
　　我拿美少女有什么办法，心说好好好，你要怎样就怎样。

　　然后我们就对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开始海侃。
　　从赵丞相的山羊胡子侃到工部尚书府出走的大小姐，又从大小姐侃到薛贵人养的肥猫……狼人杀的精髓就是套话，海侃了小半个时辰，我用几乎为零的信息量套到了贵妃爱穿的肚兜的颜色，也是棒棒哒。
　　天空中忽然炸开了礼花。
　　五彩缤纷，燃烧了夜空。
　　公主抱住自己的膝盖，毫无征兆地说：“啊，商哥哥，我替皇兄跟你道歉。”
　　我把视线从烟花移回到她身上。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商哥哥，皇兄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困在皇宫，让你痛苦……可是他爱你啊。”
　　“你自尽那几回，他都要装作喝醉，偷偷哭上好久。”
　　“你知道，他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我偷偷告诉你哦，其实现在，也是的。”她皱起小鼻子，“他只是懂得什么时候可以哭，什么时候不可以。他是皇帝，要震慑天下，举目无亲。皇兄生活得很辛苦，可是我不能陪着他了。商哥哥，你帮帮他，好吗？”
　　我问：“怎么？”
　　她说：“我要走啦。”
　　“去哪里？”
　　“不知道，但是我要走啦，我梦见了的。”她看向夜空，笑起来，眼睛却有点寂寞，“那里有雪山，有草原和湖泊，还有成群的牛马。”
　　我还听见一句话，可她的嘴巴明明没有动。
　　“还有刀，还有血。”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便确认到：“有雪山、草原、湖泊和牛马，那很好，还有什么？”
　　“没什么。”她忽然蹦起来，跑到一边去跳了一支欢快的舞。

　　我永远记得这个画面。
　　绚烂的天幕下，大衍王朝唯一的公主在我面前跳起一支舞。她旋转着，华丽的裙摆散开，映着烟火的颜色，仿佛即将羽化的星河神女。

　　我三年级那年，在新闻联播里见过李彦廷的画像后，就去查过这个皇帝的大量资料。其中当然有提到李韶亭，可是时间太久远，我面前的姑娘又太鲜活，我就没有把她和史书中的结局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