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10、笼中鸟10

　　我感到有人在摇晃我。
　　我奋力睁大眼睛，但是看不清。然后那个人抄起我的膝弯就把我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很熟悉，我又闻到了他的味道，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来了底气，就凶他：“你怎么才来！”
　　他说了什么，我耳鸣，没听清。他又拿袖子给我擦脸。
　　我开始挣扎：“诶诶诶！福福！福福！注意点！别踩到地下那一坨啊！”
　　我的眼前还是黑点乱窜，只看得到一点轮廓。我就抓着他的领子威胁他：“找最好的太医治福福！李彦廷，我认真的，福福要是医不好，我就不要理你了！我认真的！”
　　我的听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依稀听到他在说好好好。
　　我放心了，力气也突然间就散了。我窝在他怀里，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又委屈又生气——要不是他这一个月不理我，我也不会把福福气跑出来，也遇不见这桩破事！
　　幸好我好歹还是记着点分寸，毕竟是私房话，就给他留了面子，压低了声音才继续凶：“你说你！开开心心地出来避个暑，整出这么多事来！”

　　他用脸颊抵着我的额头，沉沉地嗯了一声：“我的错。”
　　然后我感觉到有水滴落在我脸上，明明阳光灿烂。
　　爱哭鬼。

　　我想笑他，却滚入了黑暗。
　　这一次昏迷跟之前的昏迷都不同，因为昏迷前昏迷后，我都很清醒。
　　就是脑子很清楚，不过阻止不了眼睛闭上的那种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我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李彦廷的后背。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下面趴的那一票人，都是老熟人了。
　　又是那个倒霉催的太医头头，跟我视线对上的瞬间全然的生无可恋。
　　他再次深深拜倒：“皇上……臣等，是当真尽力了啊……”
　　“朕还是那句话，他若不治，尔等陪葬。全家。”
　　我没有听过李彦廷这么杀气横生的声音。

　　死寂的安静之后。
　　老头也有了几分脾气，眼中仍带怯懦，却有更晶亮的东西透出来。他狠狠磕头，然后跪直，好像突然就挺拔了起来。
　　他的眉毛很灵活，有些傲然地挑起：“皇上，老臣金善，在这宫中供职五十一年，放眼四海，医术不说独步天下，出不了前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鹿公子这身子的底子，您是清楚的。这回暑气入体，与之前没有调养好的寒气相缠，又有郁结之气催化，就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药圣或者医仙亲至，也回天乏术。老臣不能为皇上分忧，死得不冤，只是可怜了我的下属跟妻儿，不过他们能为鹿公子陪葬，也算是福气。”
　　又是长拜。
　　破罐破摔，摔的是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与骄傲，掷地有声。

　　我看到李彦廷的十指都抠进了床沿，那可是紫檀木！比铁还硬！
　　他的声音终于颤抖，无所遁形：“……还有多久？”
　　金太医：“……最多，一炷香。”

　　我看到他弯下腰去，把脸埋进双手。当着那么多太医，也不能再面如铁石，威风凛凛。他的脊椎弯曲，缩成很小的一团，像是要缩回妈妈的子宫里。
　　我的心都要化了。
　　就拉了拉他的袖子：“李彦廷，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感觉还好。”
　　他猛然回身，神情狰狞。

　　他的眼泪被这个动作甩到我脸上，我看他眸红如血。他要来摸我的脸，却在中途抓住了我的头发，死死攥拳，他用的力气这样大，我听到他的指关节在我耳边咔咔作响。
　　“我不准。”他说，“鹿商，我不准。”
　　我又瞄了一眼金太医，无端觉得那个佝偻的老头大义凛然，就打算做件好事：“但是你不要杀他们，好不好？不杀人，咱不随便杀人。”
　　他在我床头狂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说这些！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要死，鹿商……你不要死，我不准，我不准！”
　　太医们知情知趣地退了。

　　他就虎着一张脸跟那儿哭。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一个大强攻，动不动就掉眼泪，也是很崩人设的。
　　直到刚刚，我都感觉那帮老头是危言耸听，因为我感觉真的还好。
　　我还笑他：“诶，怎么又哭上啦？你也真是……”

　　就是那一声笑以后，我感觉不对了。

　　我喘不上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并且愈演愈烈。

　　我终于知道，人要死的时候，是真的有感觉的，像是能听见倒计时。我清晰地知道我要说些什么，要把话说完，要说快一点。

　　我说：“李彦廷，对不起。那天的事，我想了很久，不怪你，不怪你，是我伤了你的心，你生气，是应该的。”他就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在那儿说不不不怪他怪他都怪他，他再也不凶我了，他小心眼，他无理取闹，他改他改他全改。
　　我就打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别打岔！”
　　他安静了。

　　我说：“我想跟你说，你恨你妈，恨你弟，没有错。”我已经没有力气正常呼吸，非常难受，于是尽可能言简意赅，“我还想，以、以后……他、他们……再欺负你……我、我一定……帮着你的。”
　　他把脸埋进我的胸，若有若无回答了一声：“好。”
　　我说：“李彦廷……你，你抱抱我。”

　　他立刻把我揽进怀里。我听见他胸中的哽咽，更难受了。我用尽全力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去抹他的眼泪：“诶，皇上，皇上，你别哭啊……”
　　他把我更深地搂进怀里，低下头跟我接吻。这次亲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感觉他要把我拆吃入腹。我忽然想起太后说他是野兽，嘿，还真是。
　　我也真是很佩服我自己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很快我就尝到了血的味道，李彦廷在我的口里疯狂肆虐。我已经接不住他的力量，津液混着血从嘴角流下去。
　　我感觉有些喘不上气，然后我就真的喘不上气了。

　　我死了。

　　在我的瞳仁渐渐涣散的时候，我听到了李彦廷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眼泪落进我的眼里，又顺着我的眼角滑下去。

　　他问我：“……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