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沵洺

14、第 14 章

　　牧民一家走过来，牵着我们的马，在询问过我们几人是否会骑之后表示，可以带我们去跑两圈，很好，本将军的英姿将得到完美的展现。
　　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高冷小朋友飞身骑上一匹马，动作潇洒连贯，扯了扯缰绳后与我这匹马并肩，我照着样子抓住缰绳，随着他人慢慢前行。
　　我看了一眼晞，她还是什么时候都是衣服从容不迫的样子，哪怕是背对我的，我也能大致猜到她的神情，一定又是一副毫无所谓的冷淡模样吧。
　　马儿走的平稳，我抚了抚它脖子上的短毛，转头问那孩子：“它叫什么名字？”却突然记起，自己连那孩子的名字都还没问过，只好连忙追加一句，“还有，你的名字......”
　　她盯着马鼻子，说：“它叫，达瓦，是月亮的意思。”超级标准的普通话。
　　我惊喜地哦哦两声，拍了拍它，试探着唤了两声，达瓦轻轻打了两个响鼻，似乎是听懂了。
　　我一整个大高兴，转头笑盈盈地继续问她：“那你呢？”
　　是不是被奇奇怪怪的大姐追问名字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她撇过眼，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我没收到回应，颇显尴尬，只好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目视前方正襟危坐骑我的马。
　　接过我往前走了一段过后，才听见身旁传来闷闷的声音：“格桑梅朵......”
　　想来一定是对名字的回复，声音却是太小了，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
　　幸好我耳朵尖，听到了，立刻转身，竖起大拇指：“好听。”
　　小朋友装没听到，闷头看路。好吧，还是高冷。
　　这片草场很大，草堪堪没过马膝，我看不到尽头，按大致方向，我们正朝西走，和太阳同路。
　　本来该是好好享受惬意的草原漫步，我当然也原意如此，结果两声吆喝刚传进耳朵，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信息，格桑梅朵就叮嘱一声抓紧，让我身体放松，坐稳一点，然后清脆的马鞭声就直接响起，我被带着“哗”的一下冲出去，凌乱不堪。
　　速度与激情。
　　参考一下平时印象中的策马狂奔吧，没错，我就是那样。
　　如果说此刻应有“爽”和“害怕”两种感觉，毫无疑问，“爽”占百分之零点零一，“怕”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谢谢导演，谢谢各位嘉宾，谢谢我的粉丝和所有喜欢过我的人或者是特别讨厌我的人，明天是我的葬礼，感兴趣可以参加一下。
　　这样才真切感受到风是有多么狂，马背上的安全感全都来源于手中纤细的缰绳，它不停抖动，牵扯着我的生命也飘飘摇摇。因为被恐惧占据，大脑没了思考，能做的就只有抓紧一切能抓紧的东西，但所有东西都疯狂的朝前跑着，疯狂地想把我甩下去。
　　等它们终于在不知什么地方停下，我几乎是瘫倒下马，跌跌撞撞，全身发抖，瘫坐在地。
　　狼狈，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大口喘着气可氧气就是进入不了身体，我抖的厉害，抖得世界都和我一起天旋地转。
　　连土壤，结实的一动不动的土壤都无法抚平的心绪，阳光都融不掉的冷。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眼前。耳鸣。纷乱的光线和声音。
　　什么也没有。
　　崩塌到边界，有双眼睛闯入视野，填补空白，记不清是在几秒，还是几分钟后。
　　很深很深，深到也是什么也看不见，但可以瞬间击碎单薄的空荡。
　　我盯着它们看。夕阳，被清空的大脑只能冒出这个念头，夕阳。
　　它们面对着它，这下有什么东西是能被看见的了，它映在了它们里面。
　　眼中的夕阳，远比天边的夕阳，靠近百倍。
　　因为着距离，我融化开来。
　　但我还没有那么冷静。
　　它们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熟悉到我第一秒就能知道它们属于谁。
　　我怔征地盯着，放轻了呼吸，除了那对夕阳我的眼里一无所有。
　　声音鱼贯而入，我措不及防庆幸，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有人在拍我的背，这一切把世界填的满满的。
　　心跳慢不下来，身体还是发抖。
　　我拍拍身上站起来，无心去扯出笑脸，我一言不发绕开那双眼睛，接过水，喝了两口。
　　冰凉浸入肺腑，比飞奔后的冷还凉。
　　只能无意识摆手，笑，示意着我没事。但脑袋乱掉，心在跳。
　　风好像还逗留在我身边，我转了转圈，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干。
　　这么干的后果倒是显而易见。
　　晞靠在马边带着探寻意味望着我，我立马躲开那目光，愚蠢的肾上腺素不分青红皂白飙啊飙，还好怡走过来拍拍我的狗头，抱抱摸摸，安慰着，我任凭摆布，完全不吭声。
　　我乱掉。就很具象化的不可运行代码，还要牵强地走。
　　拨开怡放在头上的手，脚步踉跄，走向被格桑梅朵牵住的达瓦。
　　我虚脱地趴在它身上，它承受着用温热的身体给我热量。虽然是它拉着我狂奔，但到头来它还是最有安全感。
　　格桑梅朵攥着缰绳，抿着嘴似乎有些内疚，我朝她嘿嘿笑笑，告诉她我完全没事。
　　我听见脚步声，突然之间的，我没回头，我绷紧了身子，紧张。
　　但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冷不丁地，身后是晞的声音，嗓子一紧，连转身也不愿。
　　“你怎么样？”
　　“好，好多了，很好，我非常好。”故作平静，飞快的语速和颠倒的语序却不够义气暴露我的慌张。
　　她走进的目光可及的范围，摸了摸达瓦，眼神没在我身上停留，“哦”了一声。
　　我头顶冒汗，动作都变得僵硬。
　　可能是我不想自己陷入太过于被动的局面，我把眼神放在马上，说：“怎么了，担心我啊？”装出的轻松本就不堪一击，我立刻后悔。
　　“嗯。”单字音节，轻易将我的阵脚打乱，呼吸滞住，要是她的回答没有让人听上去那么认真就好了。如果就这么下去，我可以完成一周连中三次高反的强大kpi，但谢天谢地谢谢怡，她走过来，插在我们二人中间，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送了一口气，解脱开来。
　　怡扳过我的肩，问：“你还能骑吗？”
　　想了想之前的尴尬经历和之后的连锁反应，心里发怵，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况且逞强才是我的构成元素，我一本正经答道：“当然可以。”
　　想必节目进程还真需要我们骑马完成，不过策划案提都没提的内容，一定不是什么好内容。这节目绝对身处石器时代，该有的一件没有，不该有的一应俱全。
　　小心翼翼上马，深呼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对吧？
　　晞默默走开，我俯视着她背影，还有被她遗落在身后的影子。
　　心跳终于慢下来，再慢慢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