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你有点装了》予君一枝梅

8、哥哥

　　柯远把数学卷子都写完了，才慢吞吞拿起手机。池临又发了几条消息。

　　他的小橡树头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瞪着眼的小狸猫，那模样像是望眼欲穿等着主人投喂。

　　柯远盯着这个新头像看了几秒，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细弱的“扣扣”声。

　　柯远往门口看去，门已经被打开，柯微微手里抱着熊猫布偶站在那，盯着他问：“哥哥，我睡不着。”

　　柯远抬手示意她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问：“又做噩梦了？”

　　柯微微把脸贴在哥哥手心，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梦见爸爸了。”

　　柯远沉默了一会，才出声问：“梦见他干什么了？”

　　声音似乎比刚才冰冷了些。

　　柯微微没听出来，她的眼眶变得有些红，忍不住靠进哥哥怀里，声音染上哭腔说：“梦见他带我们去动物园，给我们拍照。哥哥，我想爸爸了。”

　　柯远哑然，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柯微微还很小，没有人告诉她，爸爸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妈妈和哥哥又为什么对爸爸闭口不谈。

　　现在她长大了一点，柯远也没打算要告诉她，他们的爸爸当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甚至还有一个年纪和柯微微一样大的小孩。那个女人又是如何带着孩子闹上门，将他们的母亲气得住进了医院。

　　这些柯微微没必要知道，不妨就让她对爸爸的印象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他从桌面上抽出纸巾，仔细温柔地给妹妹擦眼泪，温声哄道：“乖，别想了。就算爸爸不在，我们不也过的挺好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妹妹怀里紧紧抱着的熊猫布偶，这是柯微微九岁生日爸爸带他们去动物园买的，如今布偶的白色绒毛已经发黄，再怎么洗也洗不掉岁月的痕迹。

　　过了一会，他又说：“是不是想去动物园了？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柯微微年纪虽小，却很懂哥哥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想让哥哥为难，很快止住了眼泪 ，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点了点头说：“哥哥，我今晚能在你这睡吗？”

　　柯远很干脆地说：“不行。你可以去跟妈妈睡，但不能在这。”

　　柯微微抬头愣愣地问：“为什么？”

　　柯远说：“有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柯微微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思绪不知如何歪出天际，认真地问：“那你以后交女朋友，不就不能跟女朋友睡觉了？”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年纪尚小的妹妹会说出这种话，柯远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谁教你的？”

　　柯微微思考了一会，说：“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小胖子吗？”

　　柯远有点不明所以，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跟柯微微一起玩过的同学中 ，确实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墩。他问：“然后？”

　　柯微微学着小胖子的模样，有点神秘地坏笑——换做是别的小孩可能会有点猥琐，但柯微微仗着脸可爱，平添几分精灵古怪，“他说，他的哥哥天天都要跟女朋友睡觉，还每天都赖床！”

　　柯远：“……”现在的小孩，已经会说这种荤话了吗？

　　柯微微似乎并不知道这个“睡觉”的含义并不是她每天都会做的那种，脸上满是得意。

　　柯远警告她：“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并且也别听小胖子的胡言乱语。”

　　然后将她连人带布偶推出了房门外，顺带锁上了门。

　　另一边的池临等了半天，来来回回打开手机看了好几遍，都快要把手机盯出个洞儿来，也没收到柯远的消息。

　　他想，不应该吧？这种题对柯远来说应该不难啊。

　　又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想是不是自己的胡说八道，人家柯远不想理他了。

　　他一会靠在椅子上，一会又坐起来伸手拿手机，屁股下那张椅子摇摇晃晃被他折腾地跟地板擦了好几个来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知道第几回靠回椅子上，桌面上的手机终于舍得震动了几下，他伸手拿过来——是微信置顶发来的信息。

　　走元：写完了。

　　走元：打视频？

　　池临原本紧着的脸忽地一松，歪着的身子坐正，才悠悠地给对面打了视频过去。

　　柯远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离得不远不近，头发松软，眼神很淡，眼尾下有一颗小痣，嘴唇很薄却挺有血色……下一秒画面一转，镜头就对着桌面上的试卷了。
　　池临刚上扬的嘴角又淡下来。

　　柯远问：“看得清么？”

　　池临没什么语气地说：“看不到。”

　　柯远将手机里的小框放大，没忍住问：“这不是挺清楚的？”

　　池临揉了一把脸，将手机放到桌上靠着书本立着，说：“现在可以了。”

　　柯远另一只闲着的手提起笔，在卷子上勾画题目，“记住这些条件，都要用上。”

　　池临懒懒地应着声儿。

　　柯远怕他跟不上自己的节奏，讲得又慢又仔细。一道数学大题结束，柯远又从练习册里找出同类题型让池临试着做，为了方便给他看，柯远想挂了电话把题拍下来发过去。

　　他的手指都快要摁手机屏幕上了，又听见池临语速很快地说：“等会，别挂。”

　　柯远的指尖顿在屏幕前，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池临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语气都带点干巴：“……不想挂，我看一遍题目就能记住，挂了再打麻烦。”

　　柯远信以为真，将摄像头对准题目说：“那你快点记。”

　　池临果真只看了几秒题目，随后拿起一边的草稿纸开始演算。柯远看他写着题，将手机随手放到一边桌面上，从书包里抽出别的作业出来写。

　　池临看了一眼黑了的屏幕，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在演算纸上写得飞快。

　　几分钟后，池临停笔用笔帽在手机旁边敲了几下，说：“写完了。”

　　屏幕又亮了起来，柯远的声音响起：“我看一下。”

　　池临抓起手机对着演算纸。

　　柯远顿了一下，说：“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临接上了后半句：“字写好看一点。”

　　柯远：“……”你知道还不好好写字？

　　池临说：“我的字一直都这样，一时半会改不了。而且我有好好写。”

　　柯远一点没看出来这字能是好好写出来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嘲讽：“躺着的好好写？”

　　池临用笔指着演算纸上的字：“你看，我的C还是C，没写成D吧？”

　　柯远默了两秒。

　　随即反应过来，他对好好写字的定义就只是这样吗？？

　　池临又说：“你上次还因为这事生气。”

　　柯远忍不住说：“我什么时候……”

　　池临堵住了他的话：“你说那题选A。”

　　柯远：“……”

　　生气肯定算不上，就是突然想使点坏心思。柯远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转移话题说：“下一题吧。”

　　池临又用笔帽敲了敲演算纸，问：“这题没问题了？”

　　柯远轻蹙了下眉，不答反问：“你对这题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临说：“什么印象……”

　　柯远木着脸说：“周测刚考过。”

　　池临做这题的时间太快，他还以为这人上课讲周测卷子时上了点心，但要说高估他了，人家又同一类型题听一遍就会。

　　“哦，是吗？”池临拖着长长的调子，仿佛是刚想起来，语气却很懒散，“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

　　柯远在心里呵呵一声，心想：你能装得更像一点吗？

　　接下来的时间，柯远用同样的方法带他过了一遍数学卷子，这人一教就会，一写就对，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时间刚滑过九点，池临那张空白卷子就基本写满了。

　　全程顺利得让柯远惊讶了一会。他想起池临说过初中那会他写过竞赛题，可能并不是吹牛的。教过两题下来他就发现池临的基础很扎实，当然指的是初中知识，高一数学的题目很多都能和初中联系起来，但越学到后面越难吃老本。

　　上次那个被上课铃声打断的疑惑又重新冒出头来，柯远的好奇心其实不重，但和池临相处得越久，他越对这个人产生好奇。

　　明明能好好学，学得很好，怎么突然又不学了？

　　既然不想学，又为什么要让他教题？

　　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嘴“把作业带回去，不会的就问我”吧？

　　那得多扯。

　　另一边，池临翻了翻其它作业。还剩两张卷子，两门练习册上的作业，他虽然不想挂电话，但讲完这些题估计要花很长时间，心里犹豫纠结了一会，在“下一个物理吧”和“今天就这么着吧”他选择了后者，“远哥，今天就这样吧，还有，谢谢你。”

　　柯远听到那声“远哥”愣了一下，问：“你叫我什么？”

　　视频里的少年勾着唇笑着说：“远哥啊，不能叫吗？陈凡达他们都这么叫你。”

　　也不是不能叫，只是第一次有点突然，没反应过来，柯远刚想说点什么，池临又说：“当然你愿意的话，我也能叫你哥哥。”

　　也不知有意无意，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慢，语调带着点缱绻。

　　哥……什么？

　　哥哥？

　　柯远要是此时喝着水，定然能呛得满脸通红，他的耳根染上粉色，半天没说出话来。

　　缓过来后，他低着嗓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威胁性：“你敢这么叫试试看呢？”

　　不曾想对方笑容愈灿烂，他启唇的一瞬间，柯远似乎预料到什么，猛地挂了视频。

　　挂完他就开始后悔，这样岂不是显得他玩不起？

　　大概是心绪被搅成一团乱麻，他写题的速度慢了点，时常走一会儿神，不过再怎么降速，十一点半前他还是把作业都写完了，如往常一般预习到一点，上床睡觉。

　　刚要关灯，手机又响起微信提示音，他顿了几秒才拿起来看。

　　头像不是瞪着眼的狸猫，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微松。

　　阿凡达：睡了吗？没睡吱一声。

　　走元：。

　　阿凡达：我的姥姥我的爷，你没睡就好。作业发我一下呗？游戏打上头了

　　还配了一张小人跪地哭泣的表情包。

　　走元：……

　　走元：等着。

　　阿凡达：你真是我亲哥，大恩不言谢，请受小弟一拜。

　　柯远拍了一遍作业发过去，整整十张图片。

　　阿凡达：……我去，这么多？！这我抄都抄不完啊！

　　走元：祝你好运。

　　阿凡达：没事没事，还有你同桌垫着，我少交两科，他可是一科都不交！

　　走元：未必。

　　阿凡达：？什么意思

　　走元：我要睡觉了，你滚去抄吧。

　　阿凡达：得令！远哥你好，远哥再见！

　　走元：。

　　“啪”地清脆一声，柯远关上了灯。

　　躺了好一会，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动了动，身体转了个方向。

　　脑子里又冒出一道声音，缠绵地喊着哥哥。

　　柯远睁开了眼，眼前漆黑一片。

　　见鬼。

　　见鬼。

　　还不如见鬼！

　　嘴边的那一声“哥哥”还没念出来，就被对方无情挂了电话。池临怔了一会儿，随即趴到桌上，脸深埋进双臂中。

　　明明3月的气温不过十来度，他却觉得自己的脸快烧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跳的很快很快。

　　他本来没想这么挑逗柯远的，可莫名其妙地，他很想看看这个人会作何反应。

　　只可惜没能看到对方的反应，反倒把自己臊得不行。

　　大概十来分钟，他才慢慢直起身，摸出手机上点开某个橙色软件，搜索“练字帖速成”。

　　搜出来的商品五花八门，各种字体应有尽有，他从里面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后，他又将目光放到桌面上躺着的空白作业上。

　　横竖今晚是睡不着了，倒不如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语文作业写得挺顺利，到后面几科他越来越力不从心。落下的课太多，基本上没几题是他能写的。神奇的是他今天耐心格外的好，写不动就去网站搜网课视频来看，看完了再重新来做题目。

　　没过几个小时他就一点点把作业磨掉了。

　　学到现在，他反而越学越精神，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走到阳台吹着冷风，他点了一根烟含在嘴里，熟悉又刺鼻的烟味冲进鼻腔里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虽然戒烟的时间并不长——开学第一天开始戒的。

　　冷风夹着烟雾扑到脸上，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他掐了烟，又拎起领口闻了闻，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染上了一股味。

　　于是他又回了房间，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澡，顺带还仔仔细细刷了一下牙。

　　这一晚，同桌俩都没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