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等雨》泠色霜

6、抛弃者

　　末希跪坐来到坐在地上的菲羽身后，轻轻搂住菲羽，菲羽很快扭头。
　　“菲羽……不哭”
　　末希此前的一切悲伤，都被希望菲羽不再痛苦的愿望压下，可话到嘴边却又再说不出来一句关心的话。
　　菲羽惊讶却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埋进末希怀中。菲羽视线被眼泪模糊，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末希。
　　菲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她知晓自己身份有何感想。菲羽讨厌被她看到脆弱的一面，但此刻的自己被无尽委屈包裹，越被温柔以待，越是无法停止哭泣。
　　“对不起，一会……就好”
　　被这话深深刺痛，末希紧紧抱住菲羽。
　　怎么会是这样一句？
　　什么叫［一会，就好］？
　　为什么这么卑微，你不怨恨我吗。
　　我是“骗子”，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是你道歉，而不是我呢。你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在前一刻，我还想质问你为什么要抛弃我。而你却不会这么做吗。如果我前一刻体会到的痛苦，就是你体验到的痛苦的话，为什么在经历这些后你依旧要对我温柔以待。
　　［所以为什么要伤害她呢？］脑海里另一个末希问到。
　　所以为什么要伤害她，林末希。几乎咬牙切齿在内心说出这句话。
　　我好害怕被她讨厌，如果她转身过来，对我说不想再见到我，我要怎么办呢？所以要祈求她原谅自己么……可是，我应该被原谅吗。我不就合该承受这痛苦吗？
　　［承受这痛苦你会好受些吗？可这对菲羽毫无影响］脑海的末希又一次发问。
　　对啊，我不过自欺欺人而已。不过利用菲羽的温柔，如果我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不是吗。正应如此，不道歉的我就合该被她讨厌。而这么做，是我已经知晓她不会恨我。折磨我自己的内心，能消除菲羽伤痛吗？不能，但减轻我自己的罪恶感。所以我为什么这么自私。
　　在这一刻紧紧抱住菲羽，就好像她下刻就会消散眼前。她此刻是如此悲伤，但我却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刻就是永恒该多好。至少菲羽还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这么自私，为什么我不能像菲羽爱我那样爱菲羽。即便那么痛苦，也从未伤害我分毫。我好想爱你，为什么我不是从一开始就爱你？
　　菲羽的哭声不断敲打末希心弦，末希只是咬牙流泪，没有哭出声。
　　如果不见到这一幕，我是否未来会幸福快乐呢。可我讨厌那样的自己，我讨厌伤害菲羽而不自知的自己。
　　即便现在如此痛苦，但却也幸福，即便这份幸福带着如此强烈的自私。只想……你永远在我身边。所以，我为什么无法真正在乎你呢。即便用这你会痛苦的方式，也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
　　在悠远的灰色虚空中感受到菲羽身形消散，末希从梦中醒来，弯曲双臂却搂个空。
　　菲羽已经走了吗。真的是……［一会，就好。］
　　末希想不起来什么睡着的，只记得在痛苦中持续了很久，然后意识消散。抱住自己双臂，指甲嵌入皮肉却几无痛觉。毕竟这是游戏内，无法将任何痛苦转移，内心的痛苦只能以内心承受。这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吗？
　　游戏内副本停留在初始状态，末希想起菲羽刚才在游戏内受击似乎仿佛真的受伤一般。她应该是故意调高了知觉……折磨自己吗。
　　哈哈……原来，我真的无法看到她的一丝悲伤，即便她就在我眼前。末希涌起同样的想法。
　　［伤害自己会让你好受些吗？］脑海里的末希总能找自己的薄弱之处，因为她也是我。折磨□□和折磨心灵有什么区别吗？同样不过是为了自己。
　　末希在缓过后，注意到菲羽依旧在线。
　　这次瞬移没有直接到菲羽身边，被拦在了“家园”外。［开了屏蔽，不想再见到我吗］
　　末希失神眺望结界内菲羽游戏内的“家园”，噗噗猪发出奇怪的叫声雀跃，在迎接自己到来。它们居然没有因为菲羽屏蔽自己而对自己失去“好感度”。
　　游戏没有明显日夜变化，时间仿佛停滞。末希不知在结界前站立多久，只印象仿佛过了很久，但自己却都不记得了。
　　看到菲羽鞋尖，才发现菲羽已到近前，抬头看向菲羽。菲羽低着头，不想见我吗……如果这些年的记忆对于菲羽而言是痛苦的话，那么想忘掉不是理所当然吗。可是……我却无法接受被菲羽忘记。
　　无法挽留，如果挽留意味着让你痛苦的话。无法道歉，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不能接受被原谅的自己。渴望被恨，却又无法接受被菲羽讨厌。
　　末希终究什么也没说。菲羽似乎早知会如此，可她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不想你因为同情我而这么做……”
　　末希急切的回答：“不是”。但在话将说出口时，脑海的末希将之否定［你真能确定不是吗？］。这二字几乎无声。
　　菲羽依旧听到了，继续道“我不想……做‘梦繁星’”。菲羽不想这么脆弱，但在这句话末尾依旧梗咽了。
　　并不真的讨厌“梦繁星”这个身份，只是不说到这份上，似乎末希就无法释怀。可如今越是靠近末希，菲羽内心就越是动摇。明知用同情牵扯的感情无法让自己满足，还是会动摇。
　　末希内心仿佛被击穿。
　　所以我真的在乎菲羽吗，如果在乎，为什么我不能看到她分毫悲伤。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包括此刻内心的刺痛。难道不是如菲羽所说，或许是因为“梦繁星”吗？
　　我根本不在乎菲羽？……
　　可是，为什么。末希蹲下抱住自己，“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止不住的抽咽，仿佛失去所有依靠的小孩那样无助痛哭。
　　无法相信自己，不管是此刻在乎菲羽的心情，还是对自己极度怨恨的心情。到底能确定什么是真呢？她会怀疑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好想在乎菲羽，可我不知道自己在不在乎……我只是好讨厌自己”
　　“我希望菲羽不再痛苦，可又自私的希望菲羽永远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