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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也是 ...

  •   几条命?这个她还没研究过。

      “不知道,我又不是真是精怪变的。”

      宁山清那句问话来的莫名,也收的莫名,听程君辞这样说便稳稳把目光敛在眼睫之下。

      “到了。”程君辞说。

      “更深露重,程大人早些歇息。”

      程君辞闻言颔了颔首踏步进院内,丝毫不多废话几句。就好像她刚才的玩笑真的只是因为不得不和宁山清同在一处,所以勉强与他打发两句时光。

      宁山清心头有些滞堵,转身默默离去,恍惚听到似有若无的一声“你也是”。

      转头,程君辞倚门淡笑。

      他愣了愣,试图勾一勾唇角,就见程君辞已扭头入内去了。尽管并没有成功扯出一个笑容,宁山清紧绷的神经还是跟他一起松了一口气。那一点紧张自嘲,随着骤然一声吐息,四下散去。

      嗯,这就够了。

      皇城各处棱角尖锐,无不是方正而繁杂,宁山清慢慢顺着宫道踽踽独行,裹了一路寒气——从太和殿出来,一路闷头走到宫中最北边的那座门,花了约莫半个时辰。

      到了玄武门,已有一架轿子久候多时。陈瞭陈川原本与轿夫靠在墙边凑合分吃点糕饼,见来了人,纷纷上前迎。

      宁山清脚下一软,差点栽倒轿前,还好陈川眼疾手快,先行一步扶得稳当。

      “……原本不是说在太和殿殿墙外找个门候着,您偏打发我们来玄武门,独自走这么老远。”陈川向来跋扈,在宁山清面前低敛许多,但也带着点不解。

      宁山清淡淡一个眼光扫去,陈川收声了。

      “回司礼监。”

      陈瞭上前扶着宁山清入轿,拿出提前备好的狐青裘严严实实盖在宁山清腿上。宁山清眉头紧锁,侧靠轿内,微微蜷缩。

      宫女内侍,多少都有胃疾腿疾。

      胃疾,是因为长久服侍主子身前,为防失仪遭主子嫌弃,许多食物他们不能吃,亦不能饱食。下值换值匆忙,回到膳房又往往只有冷菜剩饭对付一口。

      腿疾,是因为常常久站候值,又或步行来往宫中传信送物。如若犯了错,受跪受罚,便极容易落下病根。

      按理来说,宁山清十四家族受党争波及,十五入宫,接着不出一年就得了已逝的昭珏公主青眼。居于宫中 ,虽然与之前的身份相比屈辱,但作为内侍,已经异常坦途。

      陈川落后几步,悄声问陈瞭:“掌印的腿疾为何这么严重?谁敢罚他呀?”

      “你少问不该问的。”陈瞭比陈川武力逊色,但早护卫宁山清几年,闻言只皱眉上前往帘边风口挡了挡。

      宁山清合眼,不管轿外二人低语,只用指尖捻着狐裘。

      这世上,若真有狐妖能扒开墓冢化作梦中千回百转的那人形貌,便是被纠缠到油尽灯枯又如何。

      陈川支退火者,自己蹲在炉边往里添着艾叶,待煮好了,又好生端着去给木桶加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山清开始爱惜自己的身体。

      司礼监还好好打理着掌印寝房,不肖多收拾。稍乏人味的一间屋子,最张扬显眼的也就是墨绿华贵的屏风和墙侧高大一个珍宝柜,这两样还是十几年前受公主赏的。这里远比不上凤阳阁后那间前殿后寝的掌印办公房完备。

      近侍掌了灯,又端进屋几个大暖炉。

      宁山清一双瘦长的腿满浸在艾叶水里,烫得双膝泛红,他今日尤其安静,双目沉沉地发空。

      他像是想起什么,抬起一边的手臂,就着烛光盯着自己的袖子看。

      向来朽木枯骨债,羞对情娘不敢怠。

      却是连一个虚无缥缈的妄想,都能叫他这样眼巴巴地靠近,又自惭形秽么。

      这厢,程君辞倒头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尚还是昭珏公主时,在这世界待的最后那几天。那时心中畅然,计划着赴外郊祭路上必会染疫,当晚她就会烧的神智不清,届时就可金蝉脱壳。

      启程前夜,程君辞有着任务将要完成的轻松,宁山清却心绪不宁,伏在她腿边央请一同前往。

      程君辞拿出掌权人的语气软硬兼施地搪塞,又说,“回头调你去太常寺的好,我去哪祭祀你都能管着、跟着。”

      宁山清抓着长公主的手不放,见她气定神闲,又示好地以脸颊蹭蹭她的掌心:“是我失言。奴婢不要去太常寺,只愿常在公主跟前,鞠躬尽瘁。”

      程君辞的任务既是栽培好这反派权宦,又是控制其心理健康程度,使他在一个安全不作妖的范围内。

      那时程君辞担心宁山清是卧薪尝胆,为防止这反派给自己来个大爆发,于是即使提拔他、给他权力,他身边的基本也都是她自己的人,还能借此掌握他的动向。

      谁料确实是她多想了。除了刚接触那年宁山清像个闷葫芦,越到后面,他就越像个真正的忠心奴仆。

      宁山清长得并不像深宫宦宠那样弱而艳,相反他还留着几分君子模样,但这讨饶的画面,却是极具信赖的亲昵和柔美的。

      画面一转,宁山清与她同卧寝殿内间,程君辞觉出几分不对劲了——那五年二人未曾捅破窗户纸,至多在凤阳阁举止亲密些,却从未在昭珏公主自己的榻上同床共枕。

      是梦?是何时,是何处?

      宁山清面颊埋在锦被间,程君辞怕他气闭,还是伸手将那人翻正,却见那人万千发丝遮住眼角眉间,只露出半张泛红的脸,携着抹苍白的笑。

      “服了回梦丹,竟真能见到你,殿下。殿下……”

      那人凑过来,细瘦的十指在她脸上乱摸。说出来的话也囫囵,有点入魔似的。

      真是,太诡异了。

      “万书。”一声穿破梦魇的唤声拉程君辞醒过来。

      程君辞觉得身体有些沉重,甚至有些辨不清时空,不知道是在哪本书里的什么身份,又或者在真正的现实。

      “现在什么时候?”尚是混沌的语气。

      “该吃早饭的时候。”萧渲无奈,“你要是不赶趟,待会下朝自个去膳房里找吃的。”

      “噢。就起了,就起了。”

      程君辞随便抓件衣服套了,又以冷茶漱了两遍口,稀里糊涂往门外走。

      “昨晚喝多了?”萧渲喝着粥,看向程君辞,“唐青担心你,原本出去寻你来着,没寻着。”

      程君辞揉了揉眼,抓起馒头往嘴里放:“怕御前失仪吐一桌子,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下次好歹说一声啊。一个人闷头就走,谁能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好好,明白。”

      二人没说两句,就整理衣冠一道上朝去了。

      轮值奏事礼杂话繁,听得人倦倦,程君辞索性借系统开了字幕器,半听半掐掌心保持清醒。

      据她观察,上朝在这个世界更像礼仪性质的东西,哪些朝臣要奏事、奏什么事,女皇如何答对,似乎都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大部分事,程君辞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正待退朝补觉,却见武将列有人站出一步:是奏,昨夜收到北漠边军来报,西玉山这块难啃的骨头终究是被啃下了。

      “善。北境苦寒,届时当犒边军!”

      程君辞眼神往前瞟。

      西玉山是大启北上洛古的重要突破点,此地易守难攻,启军城门前相战半年,苦熬严寒,终究是等到城中军粮草耗尽而破城。

      “不过,那洛古女将呼延氏先一步携精兵遁小道而走,我军未能生擒。”那武官持笏看注,“而城门大开之时众人才得知,西玉山城中与启军久战六月之兵力,竟只不到九百人。”

      早知如此,又何必苦耗这么久。当真是这地形有先天优势,唬得人不敢贸然攻之。

      “呼延氏……那个呼延璨?”夏谨砚听到熟悉的姓氏,下意识捏了捏龙头扶手。

      “是,从前我军与其多次交战,此人甚机敏毒辣。”那将军垂着头禀报。

      吕尊河最严重一次兵败,便是遭其伏击。

      “城中可有…….我大启俘虏。”夏谨砚目空前方,不禁问道。

      “营阵边立了捆押战俘的木桩和绳索,我军在旁边找到两具步兵尸首,已露白骨。观其颈部、肋部、手部伤,应是从前数次作战中……被北漠军祭旗,乃至烹食……”

      四下隐有抽气声,殿上女皇身侧,宁山清以巾帕遮掩口鼻,眸中缥缈无悲色。

      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其实你死我活乃兵家常事,比这更惨烈的状况常常都有。

      但不知为何夏谨砚久久眉头微皱,仍有些出神。

      宁山清似关照问询般微低了身子向女皇,夏谨砚骤然一颤,只抬眼沉声道:“朕知道了。拿下西玉山已是不易,待李林、张盛率赤甲卫班师回朝,自当论功行赏。”

      ——只不过,那了无音讯,或许早已深埋厚雪之下的人,又该如何论功?行什么赏呢?

      宁山清站直了身子,不达眼底的温和远远放空,似乎落在群臣之中。夏谨砚殷红的指甲无知无觉般反复剐蹭着龙椅,发出声响,百官持笏低头,皆若不察。

      散朝的官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满室繁华和空荡只留给一坐一立两个各有沉沉心思之人。

      宁山清嘱咐一边负责注帝起居的官员同夏谨砚一道回凤安宫处理政事,抬脚就要走。

      “掌印近来不常去凤安宫了,陛下挂念您呢。”秉笔太监何玉跟上来,笑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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