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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准确来说不是第三节课,而是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

      费薄林帮着课代表一起收了器材送回器材室,他走在最后,理所应当也是负责关门的人。

      器材室在体育馆一楼最里间的教室,费薄林清点整理好了所有器材,在借记本上签好字,关门离开时,眼角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个人。

      墙上那扇单窗照进下午的阳光,把对方的影子拉得很长。费薄林顿住脚,朝温伏望过去。

      温伏在窗下,原本低头靠着墙,像是特意在门外等着费薄林。此时他抬起头,转过身时,神色也随之隐没在阴影里。

      费薄林站在原地,看见温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走到跟前也没停,于是他便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器材室的门。

      温伏和他离得很近,额头几乎挨着他的下巴的纱布。

      费薄林低眼,发现温伏前面的头发有些长了,快要遮住眉毛。

      他闻到温伏身上那股明显的洗衣粉气味,顺便瞧见对方的灰色卫衣上有一些陈旧的、不显眼的污渍,显然是过了很多次水也没洗掉的,不难判断洗衣服的人没什么经验,连怎么把衣服洗干净都不懂,清不出污渍,也清不掉洗衣粉。

      同时费薄林看见的还有抵在他腰上的那把折叠刀。

      他听见温伏压低的声音在耳下响起:“昨晚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温伏说完,久久没有听见费薄林的回答。

      他皱了皱眉,仰起头,发觉费薄林正目光平静地垂视着他。

      费薄林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温伏下意识要抽走,却挣不脱非柏林的手。

      今天他穿了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普通卫衣,大概是比较宽松的款式,套在他本就单薄的身板上显得略大,费薄林隔着衣料抓到温伏的小臂,判断出他里面没有穿别的衣服。

      今年过年过得早,相应季节变化得也就早一些。十月中旬南边台风过境,戎州就经历了一次大降温,这几天下雨,早就一天冷过一天,即便像费薄林这样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也要在卫衣外加一件外套。

      温伏骨架纤细,体型自然也偏瘦,看起来薄薄的一个人,竟然抗冻到十度的天里可以只穿一件卫衣。

      费薄林用一只手完全握住温伏的小臂,无视抵在腰间那把小刀,似笑非笑:“穿那么少?”

      温伏猝不及防,微微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这两秒,费薄林收了笑,转身就走。

      原来就是个只会拿刀虚张声势的野猫,逗一逗就呆了。

      费薄林甚至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下巴上这道伤昨晚简直受得冤枉。

      两个人回教室的路是一样的,温伏在原地愣完了神,看看刀,又看看费薄林,最后把刀揣回袖子里,一边跟在费薄林身后,一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费薄林根本不怕他的刀,也不怕他的威胁。

      刚才捏他那两下,甚至像在把他当个玩具。

      温伏没有任何朋友,极少与人沟通,可以说那么多年的静默与我行我素快要使他丧失这项能力,于是遇到危险就亮刀子在他这里几乎成了与人相处的行事底牌。

      对于温伏而言,费薄林昨晚撞见的事一旦说出去很有可能会导致他再次退学,于是费薄林这个人,在他这里就被划分到了危险区域。

      对此,温伏的办法和以前如出一辙。

      遇到危险,就亮刀子。

      可是今天这招在费薄林这里似乎不好使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温伏陷入了片刻的自我怀疑。

      他决定再试一次。

      -

      是夜,费薄林坐在龙潭小区的“邻家小卖部”里,正低头刷五三。

      十一点五十五分,有人推开小卖部的门,踏进了店。

      费薄林握着笔抬头,看到来人那一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目不斜视地走向货架,拿了一袋桃李面包后又径直走出去——没有付钱,仿佛收银台后看店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猫咪进门。

      猫咪拿货。

      猫咪离开。

      就像在进行某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与宣战。

      费薄林看着温伏走进来,又看着温伏面不改色地夺门而出,无奈摇了摇头,正要低头继续刷题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瞥向货架,忽然一笑,起身顺手抄了瓶菊乐拿在手里,关上门跟了出去。

      小区外那条支路在深夜找不到任何行人的踪迹,温伏行过一盏盏路灯底下,快要走完这条路时,终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如他所料,费薄林追上来了。

      费薄林会找他要钱吗?

      温伏想到这里,转过身,缓缓从兜里掏出那把刀。

      刀片很薄,窄窄的,只有一根中指的长度。路灯昏黄,光照在刀上,刀片泛着黄昏似的金色。

      温伏说:“我没钱。”

      他声音很低,说得很快,费薄林没听清:“什么?”

      温伏垂着睫毛不说话。

      一个人太久不做一件事,他就会躲避去做那件事,比如跟人沟通,跟人对视。即便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举动,可要长时间不跟人打交道的温伏来做,简直强人所难。

      所以他说话时总是微微低垂着眼,声音又轻又小,一开口就惜字如金,快速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又再次陷入沉默,绝不会重复第二遍。

      费薄林站在路灯光晕的边缘处,身后是明一段暗一段的长街,他见温伏不吭声,就把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只手伸了出去。

      手里是一瓶粉色包装的菊乐牛奶,费薄林问:“喝牛奶吗?”

      开始逗猫。

      温伏微怔。

      他把视线慢慢聚到对方的脸上,终于跟费薄林有了一次对视。

      上钩了。

      费薄林的眼神很平和,而温伏的神色却仍是提防的。只是他提防地看了费薄林许久,也没从对方的眉眼中解读出别的意味。

      接着他又听费薄林说:“干净的,没过期。”

      温伏再次看向那瓶牛奶。

      这时,费薄林敏锐地注意到温伏抿了抿嘴,而后无声咽下口水的动作。

      他忍着笑,试着把手再递过去了一点。

      温伏当即退了半步,低声说:“你放到地上。”

      费薄林无声地哂了一下,不知道该说温伏戒备心强还是不强,又馋牛奶又不敢伸手来接。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把那瓶菊乐放在了地上,甚至很贴心地放在了路灯正下方,让光把包装盒照得清清楚楚,以示清白。

      接着费薄林退到光晕外,抱着胳膊倚在路灯柱子旁,静静地注视着温伏。像曾经很多次在路边放好食物后等待慢慢上前的流浪猫。

      温伏的行径和他投喂过的流浪猫相差无几,先试探地往前来,随后很迅速地弯腰拿了,又退回原来的位置。温伏拆吸管时依旧把刀捏在手里,把吸管插进瓶口后,先垂下眼吸了两口,随即呼吸一顿——

      费薄林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双目一亮”这个词的具象化。

      温伏神色苍白的脸此刻出现了波动,他煞有介事地把手拿远,认真看了看这盒牛奶,然后又吸了一口,抿抿嘴后,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接把奶盒侧边的折角撕开,对着撕出来的那个口,仰头把牛奶往嘴里灌。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听得到他喉结咕隆咕隆几此滑动,不到十秒的时间,一瓶菊乐被他喝了个干净。

      最后他把空的牛奶盒又朝嘴里倒了倒,发现是一滴剩余的也没有了,才意犹未尽地飞快舔了一下上唇,暗暗把唇上的牛奶抿完后,又恢复毫无波澜的神色,对费薄林说:“我没有钱。”

      赖账的态度倒是相当坦诚。

      牛奶先喝了再说没钱,他一五一十地交代,费薄林总不能拎着他的脚,把他肚子里的牛奶给抖出来。

      费薄林低头笑了笑。

      温伏不懂在他笑什么,捏着那个空瘪瘪的牛奶盒,歪了歪头,探究地看着费薄林。

      费薄林察觉到对面的目光,摸摸鼻尖,收敛了表情,问道:“你没吃饭?”

      温伏又把视线别开,不说话。

      费薄林瞥向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那包桃李面包,心想就算没吃饭,那个面包也够了,于是他又问:“你还不回家?”

      温伏这才像被提醒了一般,连个招呼也不打,扭头就走,脚下无根似的,快速穿过马路,往另一个街区去了。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尽头,费薄林才慢慢转身,往家的方向去。

      温伏这个人,很奇怪。

      费薄林回忆着他刚才喝牛奶时的粗暴动作,还有离开时毫无预兆拔腿就走的神态,直觉地感受到温伏身上有一种与他们周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未经教化般的蛮横感。

      简称没礼貌。

      第二天费薄林照旧是帮人买完早饭去教室,温伏早早地就坐在位置上,一手拿笔做题,一手拿着昨晚在费薄林店里顺走的面包啃着。他今早穿上了昨天领的校服,看长度是正常尺码,只是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估计里面又只套了一件很薄的衣服。

      费薄林给人分发早餐的当儿,谢一宁趁大家围在一起,朝温伏的位置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道:“从昨儿转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苏昊然顺着她的眼风扭头瞧了一眼,也小声说:“不止。张成峰告诉我,今早他来教室的时候才六点三十,本来以为已经够早了,结果——”

      他顿了顿,也暗地里朝后示意了一个眼神,代指温伏:“人家来得更早。”

      卢玉秋拿了面,在旁边搭腔:“听说还是走读生。这得几点起啊,来那么早。”

      费薄林没说话,只是顺便望了一眼温伏,正好瞧见对方在吃昨晚那个桃李面包。

      温伏有一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可以直说得上精致漂亮,吃相却不可谓不野蛮。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有小臂那么大的长条形面包,一分钟前在他掌心还是一整个的面包此时剩有四分之三,下一秒,温伏张大嘴,一口下去,再抬头时面包只剩了四分之一。

      费薄林:“……”

      谢一宁:“……”

      苏昊然:“……”

      这是什么食物黑洞。

      谢一宁收回眼神,自顾嘀咕道:“白瞎长那么好看,吃饭跟个野人一样。”

      温伏的两腮嚼动着,塞得满满当当,全然没注意周边投射来的目光。

      就算注意到了,估摸他也无所谓。

      好在费薄林昨晚已经见识过他五秒解决一盒牛奶的场面,此刻看见温伏三口吃完一个面包,内心也毫无波澜。

      “欸,”苏昊然挑着他手里那碗燃面,扬扬眉毛,凑过去跟众人说,“不过我听张成峰说,早上他经过他旁边的时候,看见他理综模拟卷上,选择题全对。”

      “不可能吧?”谢一宁眼都睁大了,“全对?谁能做到?”

      她指着费薄林:“你也就上学期期末考的时候全对过吧?那可是江苏的模拟卷……”

      费薄林笑着摇摇头。

      苏昊然不置可否地努努嘴,吃着面往阳台上走:“咱们A部要出第二个年级第一咯。”

      一中高年级分普通部和翰阳部,简称A部与B部。普通部,即A部,一个级部5个文科班,20个理科班;翰阳部,俗称重点部,文科班只有1个,理科班3个。从名字和数量上看,就能知道这两个部孰高孰低。而他们所读的6班,恰好就是A部第一个理科班。

      寻常来说,他们这样的班,本科上线率平均只有百分之七十,重本上线率更是百分之二十都不到,成绩最好的人放到翰阳部也就是吊车尾的水平,偏偏12级A部出了个费薄林,从高一到现在就没掉出过年级前十,一年半以来更是稳坐A部头把交椅的位置,高一下的期末,也就是上个学期,费薄林直接以理综291的成绩拿了年级第一。

      别说12级,就是过去十年,A部也没出过这种成绩的学生。

      从费薄林进校考出第一次月考成绩起,班里就不止一个老师问过他是不是中考成绩算错了分,或者发挥失常,费薄林都只是摇头笑笑,说:“没有。”便不再做任何解释。

      如今来了个温伏,不开腔不出气的,坐在位子上随随便便做个模拟卷就选择题全对,这放到A部哪个班上都没人会信,更别说班里已经有个费薄林了。

      “这倒说不准。”卢玉秋也端着面往阳台上去吃,一边走一边说,“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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