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3、归虚之行

　　“你们是找死！”

　　宝无玉对左侍卫吼道，他长得肥头大耳的，看着就不好惹。现在手上已拿出一刀一斧，双腿弓步，拉开架势，横眉冷对，更显得凶神恶煞。

　　小鬼们本来只是像往常那样发发牢骚，讽刺两句，图个嘴乐，因为谢飞星看在鬼王面上，也从不与他们计较。

　　结果没想到惹得宝无玉这莽夫发了火，此刻，左侍卫没了先前的神气，正吓得哆哆嗦嗦跪地求饶命。

　　“住手，退下。”
　　谢飞星斥道。

　　“今日请安已毕，鬼王安好，谢飞星先行告退。”

　　语毕，她如常恭敬行礼。

　　回长恨殿的路上，她一言不发。

　　谢飞星平常虽不算多话，却也不是如此沉默寡言。可能也是分时候、分场合吧。

　　宝无玉跟在后面，摸了摸圆圆的脑袋，怨自己蠢笨。这么久了，他家小主人的性子还没弄明白，一阵一阵，喜怒无常的，让他猜不透。

　　也可能是分人……

　　宝无玉心道：难道俺嘴笨，小主人就不爱和俺说话？分无丿比俺聪明些，小主人就爱跟她说话？

　　宝无玉思索了一路，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怕飞星生气也不敢再多说话，愤愤地跟着谢飞星回了长恨殿。

　　谢飞星看宝无玉抓耳挠腮的样子，不免可笑，不安慰两句，他怕是要纠结好几日。

　　她这个当事人都早已习惯枯荣殿的各种冷言冷语了，宝无玉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总是火急火燎地替她出头鸣不平。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使，何须气急？不理睬就是。”

　　宝无玉闻言，像得了赦令，立刻跳起来回话道：

　　“俺就是气不过，小主人，您说您哪做的还不够好？”

　　“没有吧。也不知道鬼王这是干什么？您有什么值得她这么不依不饶的，老是针对您，俺就弄不明白了。”

　　“……”

　　宝无玉话匣打开，忍的不满怨怼，也不讲分寸了，泄洪似的全都倒出来了。

　　“小主人，您别理这家伙，十句里有九句半都是发牢骚的。也不知道这大老粗的心眼怎么长得？掏出来看看，应该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分无丿端着茶水进来，习以为常地摇摇头笑道。

　　她一向如此，是三大护法里最为贴心的，对谢飞星的衣食住行相当细心，且医术高超。这时该是飞星请安回来的时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热茶送来。

　　外人极少有机会与谢飞星亲近。或是嫌弃，或是畏惧，或是其他的什么。

　　与谢飞星是相处最久的便只有三大护法。她们在长恨殿里说话做事，一向随意，不似主仆，更像朋友。

　　谢飞星恐惹恼鬼王，不便同他们玩在一处，但只要在长恨殿内，从不施加限制，任由他们放肆玩闹。她小鬼王的身份以及三界之中的流言蜚语，统统抛到脑后。

　　“分无丿，你说甚呢。你个小姑娘家为何总是如此泼辣，俺平常让着你，不跟你计较就得了。现在俺气着呢，你可别惹俺。”宝无玉发狠道。

　　“哎呦，你气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你看你肚子那么大，怎么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呢？”分无丿回道。

　　“行，你们肚量都大，就俺心眼小，行了吧。”

　　“你自己承认的，这次可不是我说的。”

　　分无丿笑着说道，顺手给宝无玉斟了一杯茶，让他坐下消气。只是她随了飞星，嘴不饶人，非要逗得宝无玉脸红脖子粗，气的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俺不喝，你走开。你强词夺理，你泼皮无赖，俺懒得跟你争了。”

　　宝无玉气得拍了下桌子，转头又去书桌前，道：“小主人，俺实在忍不了这口气。”

　　谢飞星自顾自地饮茶，专注看书，不理会这些纷纷扰扰，一手摩挲玉佩，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分无丿嫌他打扰谢飞星，挑衅道：“那你去找哑巴打一架，让他揍你一顿，打到你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就不气了。”

　　分无丿边坐下惬意饮茶，边看宝无玉的发疯表演。

　　“你少看不起人，打就打，俺才不怕那个哑巴呢。”

　　正说着，宝无玉立马就冲出去找夏无又了。

　　分无丿心道，这家伙火急火燎不服输的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喽！

　　待他走后，房间安静下来。

　　夏无又才从房梁上飞下来，稳稳坐在分无丿对面，倒了杯茶喝。

　　“你这小哑巴现在倒是越来越机灵了，不过也越来越坏了啊。”

　　分无丿看了眼淡定倒茶的夏无又，又看着宝无玉跑远的身影，坏笑道。

　　“不是哑巴。”

　　夏无又，三大护法之一，身着黑衣，腰间佩刀，身形高挑，武力值极高。算是飞星修炼路上的半个师父，闷闷的，寡言少语，非必要时刻不讲话，甚至连个鬼影都不会出现。

　　主要职责呢，就是专门帮飞星打架的。

　　分无丿耸耸肩，撇撇嘴，无所谓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喽。”

　　谢飞星在九幽时，大多只在自己的长恨殿密室中闭关修炼，留下他们几个玩玩闹闹，打牌喝酒，这样的日子很和谐。但是不多。

　　因为自谢飞星百岁起，便经常被鬼王派去三界各种险恶之处修炼，让他们三个护法跟着倒还好。可大多时候都明令让小鬼王独自前往。

　　那他们是玩也玩不好，睡也睡不好，只剩下担惊受怕，外加去三界各处采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宝无玉今日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是因为小鬼王上次历练回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便又出去了。如今特意赶回来请安，鬼王还是不见她。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为何如此淡薄，实在令人费解。

　　分无丿心思细腻，察觉到谢飞星自请安回来到现在，起码一个时辰了，手里的书一页也没翻过。

　　小主人本该是无忧无虑山间采花的年纪，如今，怎么会成了这样？她们一路看着谢飞星走过来的，不由得心疼。

　　小鬼王的心上带了一层面具，别人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时间久了，怕是小鬼王自己都变得麻木了。

　　面具成了她，她亦成了面具。

　　宝无玉去外面寻了一圈夏无又没寻到，准备往下一个地方找。路上碰巧看到鬼王近侍朝长恨殿方向去。

　　光他一早上在九幽里，咋咋呼呼，来来回回地跑，气已消了大半了。

　　这下看见鬼王近侍，更警惕了，鬼王传令准没好事，得赶快回去看看，禀告小主人。

　　思索片刻，宝无玉立刻念传送诀，回了长恨殿。

　　“嗷呼呼呼呼……”

　　“可是累死俺了，他爷爷的，好久不用传送诀，生、生、

　　生、疏了。”

　　宝无玉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殿内几人，瞧他这模样，习以为常。

　　分无丿慢悠悠地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调笑道：

　　“我们宝爷这是又去哪偷东西吃了，怎么如此狼狈，难不成后面有女鬼追杀你吗？”

　　宝无玉狂喝三大杯，打了个饱嗝儿，才稍稍缓过来，摸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急切道：

　　“俺现在可没工夫和你斗嘴，是鬼王那个贴身侍卫叫什么热水、冰块还是风雨雷电的，正朝咱们殿来了。我先回来告诉小主人一声，好有个准备。”

　　怕谢飞星没听清，又扯着嗓子朝书桌方向喊道:“小主人，肯定是鬼王又找您的事儿，您可当心点啊。”

　　“人家叫冷枫，你可真行，鬼王座下第一得力之人你都能把名字记错。”

　　分无丿笑弯了腰，弹了下他的后脑勺，道:“叫人家冷大人听见，准得罚你去枯荣殿扫一年的地去。”

　　“俺才不怕他呢，不过枯荣殿那地方忒没意思，去那跟坐牢子一样，还不如真刀真枪跟俺打一架来得痛快。”

　　宝无玉呆头呆脑的，手撑在后面，坐在地上晃动着脚，倒是可爱。

　　飞星闻言，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毫不在意。

　　其实没有宝无玉说的那么吓人，左不过又是外出修炼几月罢了，他们几个向来紧张兮兮的。

　　再者以她如今的修为，对付寻常妖兽无甚紧要，不至于像小时候那么没用，总带伤回来，让他们几个担忧，觉得在外修炼十分危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小主人，您上点心啊，怎么还在看这破书，这字蛐蛐儿似的，歪歪扭扭的，有啥好看的？”

　　宝无玉走近探头看，不理解，挠头催促道。

　　“行了，该来的总会来，躲又躲不过。再说了，小主人自有分寸，别在这叽叽喳喳惹她烦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分无丿拽走宝无玉，低声拦道。

　　待宝无玉酝酿好了一堆词，准备发火时，鬼王近侍到了。

　　谢飞星起身率三大护法迎接。

　　“小殿下，传鬼王令，三日后是您的生辰。按照以往惯例，每逢殿下百岁，该是九幽万鬼同庆。”

　　“但此次恰逢您和神霄大殿下的千岁之礼，马虎不得，仙鬼神三界尊主商议过后，决定在您的诞生之地，也就是归虚举办此次生辰盛会。届时，神霄、九幽、归虚三族共欢，以昭三界安定，和平共处。”

　　“那母亲……

　　飞星脱口而出后，方觉不妥，改口道：“鬼王会同去吗？”

　　冷枫公事公办道：“鬼王邪气侵体，仍需闭关月余，此行由小殿下自行前往即可。不过小殿下身份贵重，鬼王特允小殿下此行，可选魑魅魍魉四大部落首领之一陪同，护小殿下安全。”

　　“谢飞星谨遵鬼王令。”

　　飞星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早在意料之中。鬼王一向嫌她丢人，败坏九幽名声，怕是躲还来不及，哪会儿跟着一道去受辱。

　　神帝之女祝皆乐与鬼王之女谢飞星在归虚蓬莱岛同日降生。千岁之时，三界众灵齐聚归虚也在情理之中。

　　想来，生辰那日必少不了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