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禁止躺平》燕攸

38、金蝉脱壳

　　“将军，沃原城墙破败，并不好守，我们应该抓紧时机攻下沙陵。”

　　“孙将军所言有理，但我们此时粮草不足、药物紧缺，人困马乏，攻打沙陵谈何容易？”

　　双方各执一词，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声音越来越大。齐琚不搭腔，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对照地形陷入沉思。

　　沃原易攻难守，通常一方占据没半个月，又被对方占走。五六年前，两军便在此处打拉锯战。

　　按他的预设是一鼓作气攻下沃原，再对沙陵发起连攻。只要把战线压至沙陵，想北上将容易许多。

　　难就难在，他率军在前作战，后方有人给他使绊子。老皇帝心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由他们去争去斗，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因后方掣肘兵败。

　　他真希望那老东西别对他寄予如此高的厚望。

　　“都怪曹开那条老狗，要不是他搞烧屋毁城这些泯灭人性的事，沃原哪会像块豆腐一样，防点什么都防不住。”一将领怒拍大腿臭骂。

　　孙将军忙劝：“消消气消消气，逝者已矣多说无益，眼下咱如何解决难题最为重要。”

　　“齐琚，我们在昌山发现……”秦意小跑闯进屋里，对上一屋将领的目光，顿时傻了眼。

　　她咧嘴笑了笑，弱弱抓紧箩筐带子低下头，边往后退边道：“你们继续说，当我没来过。”

　　副将赵稳给她搬来一把椅子，殷勤奉上一杯茶，道：“夫人请坐，我们没说什么大事，都在骂曹开。”

　　“骂曹开？”秦意放下箩筐，“我正要说这事呢……我和程希在昌山，发现有人给曹开造了墓。墓地周围并不似其他地方那样杂草丛生，应该有人经常去祭拜他。”

　　孙将军哈哈大笑：“夫人您开什么玩笑，沃原百姓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怎么可能……”

　　“在哪？”齐琚蹙眉问。秦意描述一下大概位置，他当即命明景带人去昌山一探究竟。

　　随即，他遣散众人，走到秦意跟前，掏出手帕用茶水蘸湿，把手帕贴在她侧脸上，蹲下擦脸。

　　“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吗？”他自问自答，“像个烧火丫头，脸上处处蹭了灰。”

　　秦意悄悄往门外瞅一眼，从袖子里取出纸钱，压低声音说：“我和程希在草丛里发现这个，遗憾的是，我们没看见那个人。他对昌山地形十分熟悉，绝对是当地人。你让人藏在附近守株待兔，指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你当年草草把他扔出去，我还以为你对他不感兴趣，怎又让明景去找？”秦意瞎蒙瞎猜，“是不是跟明德太子有关？哎，你说话啊。”

　　“你滔滔不绝，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齐琚和煦一笑，捏住手帕角擦拭鼻子边缘，“有关无关我也说不准，只是想确认一下，当年扔出去的尸体是不是曹开。”

　　他慢条斯理道：“曹开虽和明德太子没有直接关系，但他和木槿、月季都和沃原有关。如果曹开假死遁逃，那他一定牵扯进某场阴谋里。”

　　经明景回禀，墓里掘出的尸体，不是曹开。

　　茫茫人海，总会有出奇相似的人。如果曹开不是曹开……那月季，也可以不是月季。

　　齐琚面色凝重，语速飞快道：“立即传书回京找东宫侍女名册，和月季有过交集的所有人，一个不少报过来。”

　　飞鸟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停落窗棂。薛颜取下字条，还未来得及打开，便听到彩英催她去给沈珩送汤。

　　她接过托盘，彩英贴近她细声道：“小姐，楚王也在。”

　　沈琮和沈珩素来不亲近，兄友弟恭仅浮于表面。他主动登门拜访，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颜加快脚步赶去抱朴室，门外守卫森严，一见她来便行礼问安，惊动室内正谈事二人。

　　原也不指望能听到多少，只隐约听沈琮提了齐琚姓名，紧接着沈珩说了一句话，她没听清。

　　“殿下，妾给您熬了绿豆汤，消消暑。”薛颜笑盈盈进屋，佯装惊讶，“咦，王爷也在啊？”

　　沈琮缓缓抬头，勾起嘴角：“不知臣弟是否有福，尝一尝二嫂熬的汤。”

　　不过一碗绿豆汤而已，沈珩未曾多想，随口应下。

　　薛颜先给沈珩盛一碗，接着给沈琮递一碗。

　　指肚刮过手背，薛颜低眉瞧见沈琮玩味的神情，微不可察扯扯嘴角。

　　沈琮喝一口汤，赞不绝口。

　　对比蛮不讲理的齐菱，他轻叹一声：“真羡慕皇兄娶了二嫂这样贤惠的女子。”

　　这话听到沈珩耳朵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当初他要娶的是齐菱，结果齐菱嫁给了沈琮，沈琮反过来说羡慕他，那不是炫耀是什么？

　　“五弟艳福不浅，弟妹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泼辣性子，你们二人免不了一些言语龃龉。”沈珩摆出一副十分了解齐菱的态势，“她被大将军府骄纵惯了，你多担待些。”

　　一碗汤见底，沈琮起身告辞。薛颜收碗嘀咕：“五弟从前常跟殿下走动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珩呷一口绿豆汤，“莫名其妙跑来跟孤打探齐将军身世，也不知盘算些什么。”

　　汤匙沿碗口旋转，薛颜用拇指按住放好，挨着沈珩坐下。

　　沈珩腾出一只手搂她，不吝夸赞：“阿颜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殿下喜欢便好。”薛颜心不在焉应付，“妾除了饮食起居多加上心，也没其他长处能为殿下分忧。”

　　沈珩拍拍她宽慰：“东宫大小事务有你操持，孤才能分更多心思在朝堂上。阿颜你做得很好，孤心甚慰。”

　　“你可会做糖醋鱼？”

　　薛颜木讷点头。

　　“孤听闻南市的鱼鲜美，待孤从刑部办完事回来顺路买回来，辛苦你处理。”沈珩下巴抵在她头顶，“阿颜，自从你嫁给孤，东宫才有家的感觉。孤与你好似民间寻常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真希望这种日子，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伪君子，不止善于白日做梦，还擅长痴心妄想。前世沈琮死后，她便是信了这番甜言蜜语，步入他的后宫。

　　新帝登基，朝局动荡，坊间有言说他皇位来路不正。故而，他利用她祖父的声望造势，待几年后稳定根基，便过河拆桥打压薛家。

　　而她，待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最后被一条白绫了结。

　　相比利用她的沈琮，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枕边人，更该死。

　　南市，摊贩和买菜的大婶扯大嗓门讨价还价。人声鼎沸，鱼龙混杂，这本不是沈珩该来的地方。

　　地面积水散出腐臭，混杂鱼腥味，令人作呕。沈珩捂住口鼻，拧着眉往南走。

　　他东张西望，最后锁定一处位置，掷出银子道：“北地鲳鱼，先开膛破肚，再去鳞去鳍。”

　　大刀一角陷入砧板，那摊主抬起头来，浓眉大眼，生的凶神恶煞之相。他侧身捡起银子，露出左脸褶皱疤痕。

　　摊主拿起渔网走到池子里搅弄，回头问：“贵人过来挑挑，要哪条鱼？”

　　沈珩靠近眯眼瞧：“老板，这些不是北地的鲳鱼吧？可别拿城郊捞起来的鱼糊弄。”

　　“还请贵人明示。”摊主抓耳挠腮，没听懂。

　　“如今齐将军在沃原跟乌图人打仗，北地鲳鱼难寻，运到虞都难上加难。”沈珩掏出一张纸票，“但我家夫人嘴挑，老板若能亲赴北地为我寻来鲳鱼，这银票便归你了。”

　　面值一千两的银票，摊主双手接过，抱拳问：“贵人出手阔绰，小人必不负所托。不知尊夫人何时想得到鱼，小人好安排时间。”

　　“刻不容缓，越快越好。”

　　车队驶过荒漠，扬沙留辙。车辙一路蜿蜒至沃原城外，为首那人叫唤两声，守城士兵开门放行。

　　至沃原县衙，秦意看清来人后，脸色骤然变冷。这点微妙变化，齐琚看在眼里，示意她可以回避。

　　她和沈瑀曾是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朋友，如今相见却令双方都不自在。

　　“我来替老四送药。”沈瑀心里别扭着，连称呼都省略了。

　　手中折扇开也不是合也不是，只好垂手放下，闭口不言。

　　目光逡巡，他假装不经意瞟一眼秦意，见她睫毛颤了下，慌忙移开眼。

　　乍一阵风起，秦意掩袖低咳。齐琚对明景吩咐：“好生招待瑞王殿下，我稍后到。”

　　他撂下沈瑀送秦意回房，关切问：“北地昼夜温差较大，稍不留心便容易染上风寒。你今晨开始就频繁咳嗽，等会我让军医给你瞧一瞧。”

　　“军医照顾几百号伤患，可别总给他多添麻烦。我可能是有点上火，喝两帖药就好啦。”秦意说罢又咳了好一阵。

　　他们前脚刚踏进院子，军医便火急缭绕追上来。齐琚驻足，问他何事惊慌。

　　军医欲语还休：“事关重大，老朽不敢妄言，请将军屏退左右。”

　　齐琚挥退院中守卫，屈就军医身高微微俯身。军医附耳，只简短一句话，便让齐琚慌乱不已。

　　牵着她的那只手倏然握紧，秦意疑惑仰头，只见齐琚屏气敛息，抬手覆在她额上……

　　“封锁城门，立即采取隔离措施。”